八十年代新一辈 第23章

作者:傅延年 标签: 种田文 励志人生 年代文 成长 现代言情

  颜丹霞在窗边站着,感觉有些冷,便转身回到工具台旁坐着。秦今朝又在原地稍站片刻,随着造粒塔上灯光闪动的频率眨动了几下眼睛,也走了过来,坐到了徐良旁边。

  徐良也喝了几杯酒,喝的不多,微微有些醉意,他抚了一会儿肚子,坐正了身体,有些严肃地问:“组长,咱们这个小组,以后怎么办?会解散吗?”

  他的目光忽闪着,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这段时间在技改小组里,他很快乐。每天都在研究着那些化学试剂,沉浸在数据的海洋中,很充实。每当研究有一点进展,就非常有成就感,这是在海州厂工作几年很少有的,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而且小组里人际简单,跟其他成员相处愉快,像是进了一个能将世间烦恼通通都抛弃的世外桃源。他舍不得离开,他想,如果让他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去,大概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吧,用个不太恰当的形容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由奢入俭难”吧。

  秦今朝看懂了他眼中的蕴含的意思,手掌在桌子旁边,从报纸叠成的方形盒子里抓了一小把瓜子,慢慢磕着,说:“对咱们小组的未来,我有两种设想,正好,跟你们商量一下。”

  徐良屁股抬了抬,将身体坐得更正当了一些,颜丹霞也将手从自己的挎包里伸出来,看向秦今朝,等着他开口。

  “第一是继续进行其他方面的技术改进,包括机器装备,还有工艺水平,以及多样性的化肥产品等等;第二是协助装备处,完成废水装置的批量生产。”

  第一个好理解,第二个也好理解,只是有些意外。

  “秦工的意思是……”徐良问着,“机械部要插手进来?”

  结合着黄副主任还有两位机械研究院专家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秦今朝将嗑出来的瓜子皮轻轻放在一张废纸上,说:“是。”

  徐良激动起来,但随即又问,“那就得借调,是咱们想去就能去的吗?”

  秦今朝看了眼眨巴着眼睛认真听他们说话的颜丹霞。她话真的很少,大多数时间都在聆听,很少时候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秦今朝笑着,问:“你想去吗?”

  徐良:“当然想去啊,那是化工部装备处啊,借调也行啊,那得去燕市吧?”

  秦今朝眼睛从颜丹霞身上移开,她刚刚低下了头,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不一定去装备处,也不一定去燕市,也有可能是去机械处下属的工厂。”

  徐良想了想,说:“那也行啊,能在海州厂拿一份工资,还能再转一份借调工资,多好的事儿啊!”

  秦今朝点点头,又看向颜丹霞,声音不免温柔了些,问:“你觉得呢?”

  显然,颜丹霞刚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抬起头来,轻轻开口说:“挺好的”。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听到了秦今朝刚刚的话,她想到,其实,去做机械装备比在大化厂更符合她的兴趣爱好。

  徐良随即又提出问题,“我去倒是没有关系,我的工作谁干都一样,没啥不可替代的,但是颜师傅呢?要是颜师傅和陈师傅都走了,那海州厂机器设备坏了,就没有人能修了。”

  这倒是个问题,也是令人为难的点。秦今朝觉得,以颜丹霞的本事,真应该多出去交流,学习,看看外面的世界,只埋没在海州厂太可惜了,只是,她的工作有独一性,不可替代性,怪只怪她的个人能力太强了。

  他问:“那颜师傅来厂子之前、学徒的时候,机器坏了怎么办?”

  这颜丹霞还真知道,回答:“去机械厂请人来修。”

  简单一些的,康明强他们自己能处理,复杂一些的需得去赵北省省会宝安市机械厂请人,再麻烦一些的,就得去华北地区最大的机械厂,华北第一机械厂请人了,求人办事儿,得放低姿态不说,还得支付不菲的专家费。

  秦今朝点点头,也就是说,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徐良也摸了一把瓜子,“嘎巴嘎巴”地嗑瓜起来,随时将瓜子皮扔在地上。这些瓜子还是上回元旦时张海洋从工会要来的。橘子、冰糖、花生都被分着吃了,就剩下瓜子,大家太忙,就偶尔抓一把闲磨牙。

  嗑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又随手将瓜子皮丢在地上,这会儿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看着被张海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青色地面,徐良连忙去拿了扫帚和簸箕来清扫,顺口问秦今朝,“我看不光沈总工,王司长也挺待见你的,以前在化工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就认识啊?”

  秦今朝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没有恶意,就是好奇,加上想试探下自己在化工部的关系,这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回答说:“我之前不在化肥司工作,跟王司长不认识,后来听说我要来海州厂,就找我过去聊了聊,那时候才认识的。”

  王司长是奇怪他这样稀有的,双专业型的人才怎么会到下面的工厂去,觉得屈才了。要知道,这十年来,人才极度稀缺,秦今朝这批三十多个毕业生,打一入学就被无数人紧盯着,各个都是宝,秦今朝作为其中的佼佼者,被分配到化工部,突然去下面的工厂,自然也备受人关注。

  秦今朝倒也没和王司长说太多,就表达了是自己是心甘情愿去的,想要多了解下一线工作之类的意思。

  徐良听着秦今朝的回答,虽然并不像是自己巴望的那样,跟王司长有什么亲戚故旧的关系,倒也不失望,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以后就跟着秦今朝了,跟着他,有干劲儿,有盼头,生活充实,被日复一日平淡工作消磨掉的志气忽然又回来了,总能想起自己响应号召来到海州厂时,在心里头立下的誓言:

  为中国农民都用上化肥而奋斗终生。

  颜丹霞却陷入了思考中,继续研发新项目,研究什么呢?她早就发现合成氨车间中,输送管道中有一处弯道连接设计不合理,极意造成液体的堆积,久而久之,那边的连接处就积攒了很多结晶体,造成液体速度流速慢,影响整体的生产效率。

  第一次发现的时候,还是当学徒的时候,跟着康明强去车间做维修时,发现了这个问题,便跟康明强提出,可以重新设计一个连接管,便可以一劳永逸。

  康明强乜斜着眼睛,非常不屑地否定了,教育她:“那是人家美国设计师设计的,人家美国人啥水平,轮得着你批评?你以为你是谁,和着人家大设计师还不如你一个钳工学徒了?”

  自那以后,虽然屡次去维修那段连接处,但再也没提过设计不合理的问题。

  “颜师傅?”

  秦今朝见颜丹霞又不言语了,又不由得想要跟她说话,但她眼神又落在桌布上,挺专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犹豫一会儿,还是叫了这个称呼,不过颜丹霞没听见。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大家尚未分开之时,梁静挽着颜丹霞的胳膊,半开玩笑地说:“秦工,我有个事儿早就想说了。小颜是个姑娘家,你老是叫人家颜师傅,太难听了!我比小颜大两岁,小颜比你大三岁,你都管我叫姐,也管小颜叫姐呗。”

  颜姐?秦今朝在心里头念了一下,却不想叫出口,他没觉得自己比颜丹霞小,也不觉得颜丹霞比自己大,他含糊过去,转移了话题。

  不过,颜师傅确实不好听,叫她什么呢?颜丹霞这个名字很好听。孔门弟子颜回的颜,“丹霞蔽日,彩虹垂天”丹霞。

  秦今朝在舌尖琢磨着这三个字,只觉得美好至极。

  “颜丹霞。”他叫出了这三个字。

  “唉”。这下颜丹霞听见了,答应一声,回看向秦今朝。随即反应过来,秦今朝叫的是她的名字,不由得有些诧异。

  同样诧异的还有徐良,连名带姓的叫人显得好生分,三个字的名字,听着也怪怪的,只有学生们叫同学时才会这么叫吧。

  他提议,说:“秦工,要不你就叫她小颜,不,叫丹霞吧,更好听些,连名带姓的叫,跟点名签到似的。”

  秦今朝点头,说:“听你的。”他从善如流,顺着徐良的意思又叫了一声:“丹霞。”

  声音柔和,“霞”字的尾音轻轻上挑,搭配着秦今朝好听的声音,颜丹霞都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极了。

  本来,她对别人的称呼无所谓的,叫颜师傅的,小颜的,丹霞的都有,就只是个代号罢了,可这两个字从秦今朝嘴巴里说出来,却无端让她脸上有些发热。

  她摸了摸脸颊,“嗯”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秦今朝说话,便好奇抬头去看,便见秦今朝眼波盈盈地看着自己,一时间也有些呆住。

  “秦工,你叫小颜什么事儿?”徐良见秦今朝表情有些奇怪,连忙提醒他。

  秦今朝收回眼神,揉搓着手中剩余的几粒瓜子,轻咳一声,说:“天晚了,先回去休息吧。”

  徐良拔过秦今朝的手腕,看了看时间,八点四十五分,还不算太晚嘛,还能隐约听见从工人俱乐部里传出来的音乐声。

  不过秦工说晚了,那就晚了吧,这还有个女同志呢,回宿舍还得洗洗涮涮的。

  不过今天晚上秦工跟他们聊起来的事情,还没有个定论,这可不像是秦工的风格。

  当然,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来的事,还得看王司长和黄副主任的意思,还得看厂领导的意思。

  秦工肯定是会帮他们争取最好的,他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是靠谱,又负责任,自己就等着听从分配就好了。

  三人走出办公楼,秦今朝和徐良先把颜丹霞送回了女宿舍,这才回了男宿舍。

  第二天上午,在海州全体领导层和部分职工代表的层层注目之下,王司长一行人乘坐着红旗轿车离开。

  临走之前,王司长将秦今朝单独叫到会议室里,聊了得有半个多小时。对于这两人都聊了什么,大家都很好奇。

  就有人从后面拍了下秦今朝的肩膀,跟他勾肩搭背,小声地问:“王司长都跟你说什么了?”

  声音虽小,但也有人听见了,便竖着耳朵听。

  秦今朝笑笑,说:“就跟我说技改小组的存在非常有意义,鼓励技改小组继续发挥主观能动性,再接再厉。”

  “就这?我不信,你俩可单独说了三十多分钟呢!”

  秦今朝笑:“骗你干什么?”

  “哈哈”,那人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有些讪讪地笑。

  走在最前面的沙厂长低着头,大步流星,他脑子里头想的还是天然气的事儿。

  梅书记一路追着沙厂长,还想跟着他进办公室,把郭亮给吓一跳,脑子里头迅速回想着办公室里摆在明面的有没有需要保密的东西,总觉得这个“笑面虎”没安好心。

  梅书记看见郭亮慌慌张张的样子,有些不耐地挥挥手说:“我来找你们厂长谈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忙你的去。”

  郭亮往沙厂长那边看了一眼,听见沙场长说:“出去吧”,这才带上门离开。

  沙厂长亲自给梅书记沏了茶,知道这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问道:“书记找我是什么事儿?”

  梅书记接过茶杯,也不跟以往似的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说:”最近沈总工和秦今朝走得很近,接待王司长的事儿上大出风头。我还有涂主席,都上不了前儿,王司长他们光找沈总工和秦今朝说话,想必这些你已经知道了吧?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沙厂长皱了眉头,拿暖壶往自己的茶杯里添了些热水,杯子盖儿轻轻地放到杯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书记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你知道我这个人不擅长猜来猜去的。”

  梅书记“哈哈”笑了两声,说:“咱们两个现在也算是难兄难弟了,是同一战壕的,那我就直说了。”

  沙厂长没说话,等着梅书记接着说。

  梅书记喝了口热茶水润了润嗓子,开口道:“我瞧着这意思,秦今朝是傍上沈岳良了,沈岳良呢,也打算借着秦今朝的本事,想要往上动一动了。”

  沙广军摸索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又找来火柴盒,从里面抽出火柴,一连划了三根,才终于点燃。

  梅书记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关心地说:“老沙,不是我说你,这烟啊,还是少抽为好,对身体不好。国家培养我们不容易,得保养好身体,为四个现代化,多出一分力才行啊。”

  沙厂长深吸两口烟,将烟吐出来,说:“几十年的老烟枪了,改不了了。”

  “要是想改还是能改的,就是看你愿不愿意了”,梅书记一语双关的说。

  “哦,书记想要怎么改?”沙厂长平淡地说。

  书记却从这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后背往椅子背靠了靠,二郎腿翘起来,弄出个舒服的姿势,说:“你不是想把小涂调回来吗?那海州厂驻京办就少了个办事员,我想着秦今朝是燕市人,又是化工部出来的,对地面熟,对化工部熟,懂技术,跟王司长认识,让他去做这个办事员再合适不过了,你说是不是?”

  沙厂长一愣,忽觉左手一烫,低下头去一看,原来是烟灰掉落下来,他连忙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说:“梅书记,你这个办法可真是……”

  一时间,他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转瞬“损”这个字就涌上了心头,对,用损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还有一个比较合适的词儿,就是缺德!

  梅书记哈哈笑了两声,“这个方法挺好的吧?毕竟是从咱们海州这个小地方调去燕市嘛,福利呀,待遇呀,级别呀,都可以给升一升。”

  这主意真是损透了啊,得啥人才能想出这种主意呢?沙厂长看着眼前的梅书记,心想着要是秦今朝知道这件事,非得给气炸了不可。

  人家要想在燕市呆着,干嘛不留在化工部?非得大老远的跑到你海州偏远地区的大化厂来?完了你又给安排回燕市去了,当一个没发展前景,几乎是养老职位的办事员!

  这是缺德呀,缺德带冒烟儿,比直接开除还招人恨!

  因为让一线职工们写工作汇报的事情,沙厂长在心里笑话他很久只觉得他蠢,可现在却觉得他又蠢又坏!

  以前只觉得梅书记这个人争权夺利,不懂装懂,老是瞎指挥,并没觉得他有多坏,但此时此刻才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坏透了!

  他即便是对沈世良和秦今朝两个人心里头存了芥蒂,但也不至于会跟梅书记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梅书记,你是厂里的一把手,人事调动归你管,你要是觉得他合适,你就调走他好了,不用跟我商量。”

  梅书记脸上挂着笑容,心中却骂了一句“老狐狸!”,这个沙广军什么时候也学会打太极了!

  “老沙你不用太谦虚,我虽然是一把手,但现在谁不知道海州厂的实际掌权人是沙厂长你?”

  梅书记观察着沙厂长的表情,他又点起了一根烟,却什么话都没说,只得退后一步,跟他商量道:

  “我说这事儿咱俩也不用推来推去的,就你我一块儿执行,让厂办和党委办联合发文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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