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娓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提着几个购物纸袋,和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牵手走过马路。
最先去谈判的人也是程岱川。
程岱川在那个男人手机里找到了开房记录,并且告诉那个男人:“以后要怎么生活,选择权只在我妈手里。”
说起这些时,
商阿姨没有哭。
整整三个月,程岱川有空就从学校回到家里,陪着母亲处理各种离婚相关的事情。
“幸好有岱川和石超那孩子在。”
商阿姨眼眶又红了,“母亲节那天,岱川说给我个惊喜,还模仿小时候的影像录了视频......”
阮熹在程岱川家里看过那盘CD影像。
影像里的程岱川刚6岁,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小豆芽,吃披萨吃得满嘴都是番茄酱,很可爱:“爸爸,我明天还想吃披萨萨~”
年轻的商阿姨也笑着学儿子:“我也想吃披萨萨哦~”
小小的程岱川和年轻时的商楠都被那个男人给骗了。
“忙于工作”很少回家的男人抱着妻儿,在他们脸上各亲一口:“行行行,你们想要做什么都行,天塌下来有爸爸顶着呢,外面的风雨就交给爸爸吧。”
小小的程岱川舔舔嘴角的番茄酱汁:“我也想,变成爸爸这样的人。”
以前,在所有人心里,包括阮熹和石超,程岱川的父亲都是非常成功的生意人。
程叔叔温润如玉,话少,酷酷的,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感。
每每见到程叔叔时,阮熹和石超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高中时程岱川也说过,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成熟,秉节持重。
但商阿姨说,在录制的母亲节的视频里,程岱川对着镜头吃了老式披萨,舔掉嘴角的番茄酱,笑了笑:
“商女士,我才发现,我真正崇拜的一直是你。”
“这个家没你不行。”
“给我个机会纠正,我重说,我想成为,妈妈这样的人。”
一直被“不能独挡一面”“对家庭贡献没有先生多”的假象束缚的商楠,她的活泼、乐观、包容、正能量、不扫兴的捧场、不拘小节的快乐......终于被肯定。
阮熹看着说完这些忽然掩面落泪的商阿姨,抓起宣传册,往房间外面跑。
那程岱川呢?
他要怎么消解父亲对家庭的背叛?
他要怎么接受曾经崇拜的榜样轰然倒塌,变成坏蛋?
他用了多久重新打起精神,装出不费吹灰之力化解情绪的样子,再去安慰商阿姨的悲伤?
酒店走廊铺了厚厚的地毯,她跑到程岱川房间门口,敲门。
程岱川也刚洗过澡,潮湿的、沐浴过的味道扑面而来,甚至开门时,他还保留着用毛巾擦头发的动作。
他有些意外:“怎么了?”
阮熹缺乏运动,跑得喘不过气,什么话都没说,先把宣传册塞进程岱川的怀里。
走廊里铺满落日余晖,明媚的橘红色贪心地浸染每一寸陈设。
“那个销售人员联系我了,说给我打折,按淡季价格,第二人半价。”
太煽情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阮熹一鼓作气:“程岱川,你跟我去,费用我们AA。”
程岱川额前还挂着水珠,继续擦头发,单手翻到宣传册最后一页。
标星号的小字写着——半价活动仅限共用双人房间的游客使用。
她见他不说话,忐忑极了,在劈头盖脸的霞光里蹙眉:“其实我自己去也行。”
又加一句,“就是看见有优惠活动,才勉强带上你的。”
程岱川看着阮熹,总结:“所以,还是来邀请我的?”
第4章 钥匙睡你的吧。
说什么邀请不邀请的......
阮熹对程岱川有一种超出友谊的复杂情感,这种情感促使她无法坦率诚恳,越是竭力隐藏,越是放不开。
她脸皮发烫,夺回程岱川手里的宣传册:“什么邀请,爱,去,不,去!”
程岱川拿掉毛巾,卷毛被他擦得像鸟窝,阮熹这才发现,他好像没睡好,洗过澡都还是有点困的样子。
不止困,还欠揍,因为他说:“哦。”
阮熹出门前没顾得上整理头发,也顶着潮湿的鸟窝。
两个头发半干的人,像小学生一样,站在走廊里幼稚拌嘴。
“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说完,扭头就走,每一步都走出吞山河的气势,杀气满满。
才走出第三步,程岱川叫她:“阮熹。”
阮熹用后脑勺对着他,没好气地说:“干什么!”
“宣传册掉了一页。”
阮熹转头,他们之间的走廊地毯上果然躺着一页无辜的宣传册内页。
质量怎么就这么差!
印刷内容是客房里的床品介绍,床垫是某五星级酒店同款。
“......贴合性好,静音透气,给您科学好睡眠。”
程岱川走过来捡起宣传册内页:“自己去?”
阮熹忍不住问:“所以你到底——”
不等她问完,他忽然开口:“去啊。”
阮熹都没反应过来,还接着说完了问句:“——去不去啊?”
愣两秒,她狐疑地问:“你......真的去?”
程岱川垂着眼睑,认真看她:“什么时候出发。”
皮肤似乎被夕阳灼烧,阮熹没有和程岱川对视,偏头看着他们落在墙壁上的影子:“明天吧。”
程岱川问:“需要我订么?”
阮熹摆摆手:“订好了告诉你,你再给我转钱。”
程岱川比了个OK的手势。
回到房间时,商阿姨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又恢复了平时说说笑笑的样子,还给程岱川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过来聊天。
房间安静,阮熹听见程岱川似是闷在被子里的声音:“不了,昨天没睡好,你们聊。”
程岱川说要睡觉,程岱川的母亲说:“OK,你睡吧。”
阮熹和母亲说了要去游轮旅行的事,也说了程岱川会一起去。
可是他真的答应了,她又觉得奇怪:“可能是看我想去,才勉强答应的吧。”
三个人坐在同一张床上,程岱川的母亲一抬手就揉到阮熹的头发:“他对游轮旅行也感兴趣的。”
阮熹十分意外:“他......有么?”
“有啊。”
商阿姨说,他们在高铁站的时候,程岱川接到过宣传单了,去餐厅的路上还看了呢。
还有这种事?
那他怎么一副还没有她感兴趣的死样子?
不管怎么说,先订票。
阮熹开始联系旅行社的销售人员,在对话框里打字:
您好,您说的优惠是哪种标准的房型呢?
麻烦问一下,两个人具体价格是多少?
销售人员报了价格,又发来了一连串的照片。阮熹看了看,觉得还不错。
客房里还有小阳台。
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一下对方,享受半价的人是什么房型。
销售人员回她:就是这个!
那就好,一样就好。
要不然两个人AA,待遇不一样可太不合适了。
阮熹挑几张照片转发给程岱川,继续在销售人员的对话框里打字:
我订两张明天出发的游轮船票,取票流程也麻烦您给说一下。
对方没有及时回复,阮熹渐渐加入到商阿姨和母亲的聊天中去。
手机振动,却不是销售人员,是程岱川。
不是睡了么,还发信息。
程岱川发信息问她船票,加了这样三个字,“别被骗”。
阮熹回复:“不会!!!”
想了想,又回复:“睡你的吧!”
酒店楼层很高,能看见太阳已经没入海平线,只剩下金灿灿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