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多米
叶雪扬不愿苟同,“哪有人这样物化自己的,你无价,任何时候都无价。”
“哦?”孟昭用指甲刮了刮他的掌
心,“那你现在是什么行情?贱卖了已经?”
孟昭从来不是温柔的人,在一起那几年好听的话都说完了,分手的时候说尽绝情的话,一顶绿帽子给他戴的高高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在美国待久了别的没学会,学会抽烟喝酒蹦迪和滥情,和男人说话鲜少能忍住不飙脏字的,乖巧的一面也只是回到家里演给吴静看的。
孟昭这样说,叶雪扬方才因为牵手而悸动的一颗心瞬间冰封,他和她扣着的手指微微发汗,却不舍得松开,语气似是并不在意。
“以前价格卖高了,让买家吃了亏,现在贱卖也没什么不行。”他借着路灯看向孟昭。
说实话孟昭的变化很大。
剪了短发也换了发色,穿衣风格也大变样,他今天在酒店门口差点没认出来人。
反观叶雪扬,就像京市的出租车价格一样,多年一成不变。
“不至于吧叶雪扬?”孟昭明明从叶松青那儿听到过叶雪扬的近况,也知道他这两年一直单身,可还是故意说:“你又不缺人喜欢,别人愿意花高价你干嘛不卖,甩卖没人买的滋味儿好受?”
叶雪扬不说话了,他不想听这些冷言冷语,两个人比较分手以后谁过得好谁过得不好,没有意义。
日子过得好又怎么样,心里好受还是难受除了自己谁会知道?
“我乐意。”叶雪扬突然捏紧孟昭的手,拉着她跑起来。
看见地铁口了,孟昭松了松手,叶雪扬放开她,“你回去吧。”心里却是希望她跟他走。
夜路上没什么行人,地铁口也不热闹,应该是疫情的缘故,把无数有情人困在家里。
孟昭犹豫片刻,似乎是听见了叶雪扬的心声,忽然仰头冲他笑了那么一下。
“你还有多余的口罩吗?我想去个地方。”
叶雪扬摸了摸口袋,没摸到,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一只,又买了盒香烟。
孟昭看着他付钱,轻笑,“这可是浪费钱的习惯,你不是跟我学的吧”
“想你的时候会抽两根。”叶雪扬实话实说。
反正都已经贱卖了,多余的自尊心留着也没什么用。
“哈哈哈…”孟昭笑他,“想我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办了张手机卡,手机号回头我让赫惟发给你。”
“好啊。”叶雪扬把烟揣进口袋,拆了口罩想帮她戴,孟昭没有拒绝。
戴完口罩,叶雪扬又一次想去牵她的手。
这一回,孟昭没让。
她两只手揣进口袋里,报了个地址。
“地铁四站,你不用送我过去。”孟昭说。
叶雪扬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料到她要去的是他居住的小区。
她怎么知道他住那儿?
叶雪扬看过去的眼神讳莫如深,再一次,他无措了。
“我们顺路,”叶雪扬说:“我就住那儿,要不去我那儿坐坐?”
“是坐坐……还是做做?”孟昭戴着口罩,叶雪扬看不见她上扬的唇角,但隐约听见一声轻笑,并不是褒义。
她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黄色玩笑了?
叶雪扬皱眉,不喜欢她故作轻浮的表演。
两个人安检、进闸,直等到上地铁,叶雪扬也没想好接什么话。
难道就遂她心意互相作践?他办不到。
看轻自己他拿手,但看轻孟昭,他办不到。
纵然是疫情,地铁里人也不少,又是晚高峰,没有空座,孟昭手抓在靠离门最近的那根杆子上。
叶雪扬站在她半臂之外,抓着头顶的把手,人就靠在孟昭抓着的那根杆子上。
地铁稍微晃动一下,他的胳膊就压上孟昭的手背,转瞬间就撤开,下一秒又贴上,又撤开,如此往复,似拍打。
每一站上来人的时候,叶雪扬都会整个身子靠上那只杆子,故意错开身子让人往里走,企图一直和她做这个若即若离的游戏。
下了地铁,叶雪扬想说点什么,看着成排的高楼,回忆起那时候两个人对未来的憧憬,孟昭曾说过等她考上大学,两个人就出去租房子住,她上学他上班,她下了课可以去接他下班,两个人吹着小风一起散步回家,洗菜做饭……
“孟昭。”这两年他没少回忆过这些,尤其当他再一次来到京市,自己租房子住,真的过上上班下班这样的日子。
“你住哪栋?”孟昭问他,眼里的意味清晰明了,她要跟他上楼去。
真到了这一步,叶雪扬反而慌了,“今天可能……不太方便,我室友在家。”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狠狠心自己租一间公寓,他们小区最外面一排就是公寓楼,独门独户,除了没有天燃气和价格贵,没有任何缺点。
孟昭笑笑,“没事儿,我们直接进屋,别在客厅碰上就行。”
“那也不太好吧……”叶雪扬说话开始磕巴,“我们那房子不太隔音,而且卫生间是公用的,不太方便。”
“那你可想好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孟昭抱起胳膊,抬脚在地上画圈。
“下一个村还有下一个店,你一时半会儿又不回美国,不急于这一时。”叶雪扬知道孟昭其实还没想清楚,今晚跟他一起过来大概只是冲动。
虽然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冲动。
但他不想要冲动的缠绵,他想要他们解开从前那些误会,真的心贴心地躺在一起。
叶雪扬看着孟昭,两个人都没再往里走,叶雪扬想打个车送她回去,又实在想多和她待一会儿,手足无措。
没想到孟昭先转身摆了摆手,笑着说:“逗你的,你还真信了。”
“我帮你叫车吧。”叶雪扬追上来。
孟昭笑着举起手机,大大方方给他看聊天记录。
“我是来找我男朋友的,他就住在你们小区的公寓楼里,你说巧不巧?”
“哦对了,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现在有男朋友,美国人,这一趟回国他跟我一起回来的。”杀人诛心,孟昭没看叶雪扬的脸色,径自往公寓楼的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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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国强忽闻噩耗突然晕倒,噩耗是他仅剩的一位老战友病故。
从前一起当兵的那批战友一直有联系,只是随着年纪增长,一个接一个逝世,最后就剩下了他和这位老战友。
两人每年见两次,春天纪国强去珠海,秋天对方来京市,年年如此。
直到去年老战友病重,卧床不起,纪国强一年去了两次珠海,那便是最后一面了。
“杨爷爷病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要我说,爷爷您也别太伤心了。”今天刚好纪柏娅有事情找纪远兵,留在家里吃的晚饭,纪国强晕倒的时候她就在身边,此时等到纪柏煊和程茗都来了,打了个电话让丈夫林彦来接她。
程茗长了个心眼子,给赫惟发消息让她注意点,别被林彦撞见,回头这么多局游戏白打。
赫惟灭了车灯躺在后座睡觉,拽了条毯子盖着,披头散发的样子鬼见了都懒得吓。
纪国强念旧情,老伴儿走得又早,于他而言战友情胜似兄弟情。
听到纪柏娅这样不咸不淡来一句,他难忍怒气,“回头我要是也病了,死了,你们也别为我伤心,反正人老了都是要死的,钱给你们留着就行了。”
“爷爷你说什么呢。”纪柏煊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指使程茗去倒杯温水来。
纪国强伸手拦住程茗,“柏煊你去,让程茗坐我边上来。”
这个家里,难得有纪柏煊失宠的时候,纪柏娅看得一出好戏,被上完厕所回来的纪远兵又骂了几句。
“吵吵吵,要吵回你们自己屋里吵去。”程茗瞪他们一眼,“我看太姥爷就是被你们气晕的!”
程茗凶起来的时候是真凶,跟程似锦在监狱里教训惹事的犯人的时候那表情差不多,一张脸原本就桀骜不驯的,说话再带两个语气词,听着在笑,看着又笑不出来,即使是长辈他也不给面子。
纪柏煊也想像他这样,从前也不是没有试过,但每次被告状到纪国强这儿,就变成了他目无尊长,不顾及亲长。
但对程茗,纪国强总是格外宽容,一是因为程茗姓程不姓纪,纪国强有愧于程家自然更宽宥些,二是因为他觉得程茗有他当年上战场冲锋陷阵那个劲儿。
再早几年,也有人说过纪柏煊像他,但自打他研究生肄业,再没人提起这茬了,反倒是程茗这两年人长开了,研究生也快毕业了,志
向又是进国安局,风向就变到他那儿了。
纪柏煊端了水回来,刚要坐下,纪国强又给安排上活了。
“衣橱上边,最里边,有一套军装,你去给我把它拿过来。”
“军装?”听到这个,纪远兵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自告奋勇地说:“我来拿吧。”
“你不够高,让柏煊拿。”纪国强让程茗端着杯子喂他喝水,手搭在程茗手背上,捏着他的手往被子里放。
“我不冷,”程茗推拒,下一秒,手里被塞进来一个金属制品。
一把钥匙。
“爷爷,”纪柏煊将那套颜色翠绿的军装搁到他面前,终于坐下。
“这套军装是我退伍那天穿的,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时间真是不等人啊。”纪国强将军装摊开来,拿在手里对着程茗比了比,“正合适,就是你的码子。”
“这是……给我的?”程茗受宠若惊,手里的钥匙还没握热,现在又有东西拿。
“你不要就给你舅舅。”纪国强道。
眼睛瞥了眼纪柏煊,摇头,“给他他也穿不了,长那么老高,打鬼子都是第一个被瞄的。”
“舅舅当初应该学体育的,我看他常年游泳,如果当初培养对了方向,没准儿能参加奥运会拿个奖牌什么的。”
“你少恭维我。”纪柏煊看一眼程茗,感受到程茗往他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模,竟是把钥匙。
纪国强让程茗去换上这套军装,又打开抽屉去翻那两本老相册。
老照片早就变得斑驳,发黄,破损,但依稀还能看见人的身形。
纪柏煊指着其中一张合照,让纪柏煊猜哪个是他哪个是那位老战友。
纪柏煊一猜即中,“杨爷爷我以前见过的,有点胖,耳朵看着很有福气。”
事实也是如此,能活到九十来岁,都是有福气的。
“你杨爷爷走了,下一个也到我了。”纪国强突然话锋一转,悲怆起来。
“其实人活到这个年纪,生死早已经看淡,眼下我只有两个心愿,如果你们真的孝顺…我走也就走的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