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多米
然后有了赫惟。
赫远征陪秦雨去自首,陪她上法庭,在她监外服刑期间一直朝夕相伴,唯一遗憾大概是没能在她入狱前进行结婚登记。
后来这么些年,一直到赫远征失踪,他缺席过很多次赫惟的家长会,却从未缺席过秦雨的探视,每个月一次,不迟到不早退,风雨无阻。
也许赫远征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纪柏煊知道,他是一个称职的爱人。
法律界很多人聊起当年这起案子,总会争论《刑法》第四十九条的规定是否有失公平,对孕妇免除死刑,是否会让坏人有机可乘。
以前纪柏煊还认为两边各有道理,直到看见赫惟,看见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站在他眼前,他无话可说,他唯有感恩。
作为一个政法大学的学生,纪柏煊对法律一直存有敬畏之心。
而赫远征通过这一法条救下了爱人的性命,这一举动,让他对赫远征这个人敬仰有加。
爱情,亲情,友情。
如果一定要按照优先级排序,这就是纪柏煊的答案。
而那些年,赫远征从未告诉赫惟这些事情,一是因为不想让她小小年纪就背负上“杀人犯女儿”名声的重负,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可以给她一个尽可能“干净”的童年。
过早地看清这个世界的丑陋,也许也意味着,她将再也无法轻松快乐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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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同样还发生了另一件重大的事。
赫惟作为实习员工,在纪念家居“潜伏”的第二个月,财务部副总监朱芳语因职务侵占罪,被公安机关从公司带走。
“天呐,什么情况。”小宋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眼看着人被警察带走,她还得向警方提供证据材料。
赫惟和周笠同作为财务部的员工,对这事儿的反应则比小宋要淡很多。
“公司财务涉嫌职务侵占,有人报警就会有警察受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周笠继续淡定做她的报表,去个卫生间的功夫,公司里已经大范围议论起来。
上班嘛,咖啡、午休、聊八卦,一天的三个节点。
警察在临近下班的点将人带走,谁还有心情继续埋头工作。
“昨天张总请假了一天,听说是结婚纪念日,大半夜在朋友圈发他太太和孩子的合照,感谢他太太这些年为家庭的付出,我当时还觉得可笑呢,原来是这边和小三断了。”
有人翻出张腾的朋友圈,表情不屑。
赫惟在洗手池前补口红,轻声问周笠:“这事儿笠姐你怎么看?”
“我觉得未必。”周笠甩了甩手上的水,去扯纸巾擦手。
“什么未必?未必会判刑么?”
“未必断了。”
赫惟不解,“没断的话,出了这种事儿,张总为什么不保她?”
“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朱芳语根本就不想让老张保她。”
周笠擦干手,在镜子前重新挽了一下发髻。
弃车保帅,聪明人都会做出这种选择。
“你是说,她心甘情愿进去坐牢?她图什么呢?”
朱芳语犯罪,作为直属领导的张腾不会毫不知情,而他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必然是朱芳语有意为其隐瞒。
赫惟已经想到了原因,拿自由换钱,她一个人背负全部罪行,几年后等她出来,张腾承诺她的一定不会吝啬。
但她不能显得太过聪明,否则她在这里干得再久也接触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赫惟前脚告诉纪柏煊纪念家居的帐有问题,后脚朱芳语就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这是很明显的早有准备。
这步棋,林彦大概早就想好了。
“你是说朱芳语和张腾是林彦的人?”
纪柏煊盘腿坐在舞蹈室的地上,看赫惟练基本功。
他刚和律师见过面,酒足饭饱后回来,看见楼上舞蹈室亮着灯,拿着红酒和酒杯靠近。
赫惟给他开了门,笑道:“怎么一个人回来的,梁律师没一起么?”
说实话,赫惟对梁媛的印象不错,远超几年前的夏云初和周晓。
纪柏煊身边出现过的女人实在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梁媛。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梁媛不喜欢纪柏煊。
梁媛在美国留学时有个固炮,后来俩人做出了感情,分手后相亲遇到纪柏煊,一开始也想走先肾后心的老路子,结果人纪柏煊是个老古板,几次暗示得不到反馈,梁媛的前男友一回国,两人就干柴烈火又旧情复燃了。
赫惟觉得梁媛这人很酷,至少比她酷。
她曾经觉得,没有哪一个女孩儿,在靠近纪柏煊的时候,会不为其动心,她也用这句话与过去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但梁媛做到了。
梁媛说:“纪总人是不错,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太正经了,这种人没意思透了,和他结婚的话我以后肯定会出轨的。”
赫惟试想过,如果真有那一天,纪柏煊应该也会选择原谅她。
妻子出轨,他大概也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就是这样的人。
纪柏煊手里拿着酒杯,坐在一旁看她练功,问她:“谁告诉你我晚上和梁律师一起吃的饭?”
“还能有谁?”您的好秘书呗。
赫惟至今没搞明白叶雪扬的立场,他帮忙隐瞒她和程茗的关系,却又时不时试探她对纪柏煊的态度,好像有双重人格。
他说的一个月期限早过去了,赫惟依旧没想过分手,也想不出为什么要和程茗分手。
如果是因为她是杀人犯女儿这件事,可能影响她以后和程茗结婚,那么实在是叶雪扬多虑了。
谁规定谈恋爱就一定要结婚了?
因为不能结婚就索性连恋爱也不谈了,那是叶雪扬和纪柏煊这样的人的行事作风,不是她的。
哪怕结不了婚,能谈一辈子恋爱那就谈一辈子。赫惟对结婚没有什么执念,有的人,你和他结了婚也难保他不在背后搞小动作,比如张腾;有的人,你们不领那张证,他也会一直恪守初心,比如赫远征。
婚姻法只能保护财产,保护不了感情。
是非从来只在人心。
赫惟向纪柏煊说了白天公司里发生的事情,压着腿,抬头看向纪柏煊的时候,看到他眼里从前最最耀眼的那一束光,不知何时已经泯灭。
他是在失望她的不吃醋?
赫惟笑笑,“林彦一直不务正业,林家的公司前年倒台以后负债几千万,他和你妹妹的感情也一般,如果纪念家居的钱不是被他给侵吞了,那他是从哪里来的钱去帮他父母还的那些债?”
“你觉得你三叔会愿意帮他们家擦这个屁股吗?”赫惟不认识纪远兵,却也大概知道他这人的性格,他忙着帮女儿转移婚内财产尚有可能,替岳家还债绝无可能。
别说几千万了,一个铜板都不可能。
纪柏煊
认为赫惟说的有道理,酒多倒了些,继续和赫惟聊起纪念家居的账务问题。
现在就看公安那边查出来的涉案金额有多少,如果和林彦家里的欠款数目对得上,赫惟的猜测就基本可以做实。
但赫惟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林彦……好像没这么聪明。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赫惟接过纪柏煊递来的酒,盘腿而坐在他对面,“纪念家居品牌的知名度不低,每年上交总公司的盈利一直不高,就没有人觉得有问题吗?”
“问题肯定是有。”纪柏煊晃着红酒杯,直言:“纪氏集团是个家族企业,我爸创立公司的时候给很多远近的亲戚都分了股份,很多都是无偿赠与的,相当于每年白给她们分红,多一点少一点人家都没有异议,况且……”
“况且纪念家居之前的总经理一直是你二叔,你二叔这个人为人低调,在集团里人缘不错,所以没人和他过不去,大伙就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吗?”
赫惟酒量不济,喝了一点儿就有些上头,密闭的空间在空调的作用下温度微微有些冷,赫惟刚才跳舞太热开的空调,这会儿汗都蒸发了吹一点儿风就凉,光洁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已积聚上一层鸡皮疙瘩。
但她没发现,反而是对面的纪柏煊先注意到。
他脱下西装盖在她腿上,起身去调高了空调度数。
“我有点热,就不关了,你继续说。”
纪柏煊坐回来,刻意与赫惟拉近了十几公分距离。
赫惟的手机就搁在腿边,她喝了些酒,起身一个踉跄,说要去卫生间,纪柏煊也连忙起身一起。
刚才去调空调的时候他还是稳稳站着的,这一会儿就也脚步悬浮起来,醉意明显。
赫惟不让他扶,笑笑,“我只是喝酒上脸,没有喝醉。”
纪柏煊没说话,退回去坐下,待赫惟离开后拿起了她的手机。
几分钟以后赫惟回来,纪柏煊又开了一瓶红酒,似有彻夜长谈的意思。
赫惟脸上红晕褪了些,坐下听他将纪氏集团的股权架构和资产结构情况一一说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好像迷瞪地睡了一会儿,再醒过来,她看到了程茗。
程茗说她醉了,要抱她回房间。
赫惟摇头,说她正在和舅舅讨论工作,让他先去睡。
程茗不听劝,单手就抱起她,扛上肩膀。
赫惟反抗,咬在他肩上,“程茗,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舅舅还在家呢!”
“你怕……舅舅看到?”对方停下步子。
“我才不怕!”赫惟抱紧他,高喊:“驾~”
抱着的人身体僵了一瞬,然后她的身体就落在了绵软的床上。
纪柏煊转身要走。
赫惟却扯住他的领带,怎么也不放。
“要亲亲~”赫惟贴上来。
果冻质地的两瓣唇够上来,纪柏煊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下。
赫惟的手拽了拽,将领带拉紧,迫使他凑近。
她的唇就在咫尺之外。
“惟惟……”他快要不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