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序言 第7章

作者:屿岚烟 标签: 现代言情

  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岳琴讪讪:“你儿子英音是标准,是好听哈,说话也真的是有点毒哈,活脱脱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温言心说那是你没见过他爹毒舌龟毛起来的样子。

  也不对,昨天刚见过呢。

  是她反应快,没给陆知序张嘴的机会而已。

  温衡从善如流咬下一口苹果:“岳岳阿姨你错了,我妈咪是天下最温柔的妈咪,她说话很好听。我猜我说话方式可能是有一点像我父亲。”

  岳琴立刻来了兴趣:“你知道你爹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温衡耸耸肩,“听妈咪说他在我出生那年就去天堂了。但不止你一个人说我——毒舌,我猜,只能是跟gene有关了。”

  岳琴显然被温衡丰富的知识储备量震惊了。

  “他还懂什么是基因呢?才这么大点儿人……”

  温衡晃着拖鞋,让兔子耳朵在地上蹭来蹭去,垂着眸火力全开:“岳岳阿姨,现在上网获取知识很容易的。而我已经快七岁了,作为一个博士的儿子,我恰好具备一些最基础的检索能力。”

  岳琴不得不折服于温衡的检索与表达能力。

  温言拎上包,拉着岳琴出门,打断了两人关于父亲和基因的讨论。

  “冰箱里有昨天带回来的菜,是妈妈家乡那边的菜,温衡你中午自己用微波炉热着吃,记得高火六分钟,别拧太久。一定晾一会儿再端出来,小心烫。”

  “知道了,妈咪。早点回家。”

  温衡背着手点点头,像个操不完心的小大人。

  -

  温言和岳琴刚任教,带的都是本科生,课不算太多,被安排在同一栋教学楼。

  上完《台湾文学专题》两节大课,温言就回四楼的办公室看了会儿文献,顺便整理下一节专业课的大纲和课件。

  吹了两节课空调,她头疼得厉害。

  索性只开了百叶窗,任由风有一茬没一茬儿地往办公室里拂。

  岳琴恰在此时带着一身暑气撞进来,胸前抱着的花将脸挡了个严实。

  “温小言,这么热,怎么连个风扇都不开啊!”岳琴喘着气把花往温言桌上一搁,以手用力兜风,“李竟成怎么又送花来了,今儿的还特别大。要不是看着这花儿新鲜,我才懒得拿上来。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审美总算有进步了。”

  温言放下钢笔抬眼一扫,脸上原本的笑意跟着淡了些。

  今天的花很漂亮。

  花枝饱满挺立,像花海中踮着脚起舞的少女。

  颜色也和之前的深红有所不同,一整束粉色里藏满了春天的羞怯。

  岳琴连翻找卡片的动作都变得小心。

  “咦,怎么今天的没落款……居然不是李竟成送的?”

  温言接过那张小巧精致的卡片,上面用漂亮的钢笔字手书着一句话。

  “——只有玫瑰才能盛开如玫瑰,别的不能。”

  是辛波斯卡《企图》里的一句话。

  那么巧,这句话,温言恰好在某个温和的良夜,怀揣着隐秘的心思读给某个人听过。

  想要借着这样一首可爱的诗,悄悄告诉他,她那些不足为人道的企图。

  又那么巧,这字迹熟悉得叫人脸热。

  温言对送花人有了确切的猜测。

  这人曾用笔,一字一句,在她瓷白的身子上着墨。将她染污,将她弄皱。淋漓的墨汁变得一团糟,而那个漫长的良夜,被着墨人折起来的温言也变得糟糕极了。

  只是墨汁是黑的,她一汩汩朝外淌着的蜜,却是透明的,黏腻的。

  始作俑者眼底分明印着明明白白的欣赏和实实在在的惊艳。

  连同那字,烫金般烫在她战栗的灵魂上,是再怎么也忘却不了的。

  回忆让人耳根发热,温言迅速别开了眼,仿佛那张卡片上写的不是字。

  是催命的符咒。

  没想到过去那么久,他都还记得,温言呼吸微紧。

  微信突然响起,将她那点隐秘的春思如别枝鸟般簌簌惊起。

  温言慌乱点开,没成想是陆知序发来的消息。

  只有短短三个字:收到了?

  她险些没握得住手机。

  她这些年,日子过得虽然有些难,但学业上走得顺遂,其实打心底一向是自信的。又因带着温衡,性子磨得成熟许多,甚少得见这样仓皇的时刻。

  此刻却因陆知序,方寸大乱,仿佛八年来历经的成长转瞬便如潮水般褪去,苍苍天地间只剩她赤脚单裙,孑然地立在渺渺一线的沙滩上,茫然失落得很。

  连岳琴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关切地问了句:“温小言你没事吧?怎么脸这么红,中暑了?”

  温言骤然喘了口气,像岸边濒死的鱼,借着谁的风终于回到水里。

  得以稍加喘息。

  “岳岳,你帮我去趟组织部吧。问问咱们青年教师人才引进政策里家属落户的事儿,我一会儿还有节课,下了课校门口那家川菜馆儿请你吃饭。”

  “成。”岳琴二话不说准备出门,只是回过头,神色还有些不放心,“回头要实在难受就给我打电话,别硬撑。”

  温言点点头。

  又倚在窗边静了好一阵儿。

  初夏的风柔柔和和,扑在她的耳后,良久终于将燥热止息。

  她拿起手机,字打了又删,终于慢吞吞敲出几句话。

  【Estrella】:收到了陆先生。

  【Estrella】:但我记得,项目是定在六月底才开始吧?送花早了些。

  【Estrella】:不过也是我的疏忽,这就将周校长、许院长和陆先生您一起拉个工作群。

  话刚发过去,温言这边就把群利落拉好了,再发了句礼貌的欢迎进群。

  试图将这花往项目上靠。

  她手心浸出点汗,回忆和现实交织,潮湿地笼着她,如芒在背。

  聊天框顶部显示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一会儿。

  温言便不眨眼地看着。

  【秩序】:动作挺快。

  【秩序】:不过这花,可不是给项目组的。

  他非得逼着她把话说开吗?

  温言心里升起股烦躁,比六月的天气更焦灼。

  她握着手机,有心破罐破摔,一长串暴躁的话不受控地自手下流淌,到底存了点理智,没真发出去。

  手机又响起,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跳进眼帘。

  迟疑两秒,她接了,恶劣地不作声,想听他说。

  可他们谁也没说话。

  隔着电波,他疏落的呼吸轻轻浅浅缠绕过来,像情人间最暧昧的耳语。

  过了好几息,那边才漫出声笑来,云朵一样浮在天上,柔柔地扯着她的耳朵。

  “晚上有空吗,带儿子出来吃个饭。”

  温言心惊肉跳,抖着嗓子下意识拒绝:“没空!什么儿子,你可别乱喊!”

  “小姑娘,还是这么沉不住气。”陆知序一字一顿温声笑着,落在温言耳朵里,像衔着风的轻盈。

  停顿片刻,他复又低沉开口:“不逗你了。”

  “打电话来,是想问你——介不介意你儿子多个干爹?”

  ……温言有一瞬的头晕目眩。

  这世界一定是疯了,她想。

第6章 玫瑰藏盛夏 我的企图,从前你不知道吗……

  仓促间被挂了电话,陆知序挑着眉笑了好一阵儿。

  他的小姑娘可真是长大了,忤逆起人来行云流水地一套接一套。

  当初一声不响判他八年监禁也就罢了,如今一口一个陆先生,恭敬底下,难说不是全然的挑衅。

  毕竟在和他划清界限这事上,她一向很有天赋。

  陆知序修长指骨摩挲手机,明灭不定的眸光终于落在碍眼的群聊项目组上——漂亮矜贵的指头一点,干脆利落退了群。

  【Estrella】:???

  【Estrella】:陆先生?

  陆知序轻描淡写弯了弯唇,回道:私人号,不聊公事。

  -

  温言见鬼一样看着聊天框。

  这还是那个在公事上一本正经,古板得要死的陆知序吗?

  当初为了开个跨洋会议,他晚饭都没吃,忍着胃疼在书房生等了一晚上,温言担心他,端着水进去送个药而已,人家的脸色唰一下就变沉了。

  “啪”一声被合上的不止是笔记本,还有温言那颗不再一腔孤勇的心。

  那瞬间的无措,无论进退都尴尬的不合时宜,八年过去,仍旧水草一样缠绕在温言心里,时不时便翻涌出来,针扎一样刺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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