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怜月
直到,头顶的手术灯熄灭,没过多会儿,主治医出?来,说了一下手术情况。
丛一听完,一直皱着眉。
手术其实并不算顺利。
虽然是微创,不算真的动刀子,但是开进去看到的灌注情况比之前术前造影的情况更差,处理的过程中并且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了一些血管,有?一定程度的出?血,又花了好久止血。
手术是做完了,可惜拖得有?点久了,加上手术开始前,到底还是突发了急性栓塞,虽然立刻进行了紧急溶栓,但预后效果谁也不能保证,要看后续的恢复情况。
安静的病房,阳光还正好。
麻药还没过,他还安静地?睡着。
丛一坐在床边,还沉浸在上午那种?紧张焦虑的情绪里暂时没缓过来,好久好久,才松了口气的感觉。
至少现在手术做完了,栓塞溶掉了,不会再?有?潜在的风险了。
最差最差,也不过就是视力受到影响,至少不会并发其他病症。
光从她身侧穿梭而过,落在他沉静的脸上,将他起伏的轮廓勾画出?模糊的边缘线。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满眼的怜爱和心疼。
她就这样守着他,一直到傍晚,他醒过来。
预后并不会立竿见影的恢复视力,但已?经很快便能感知到光线的存在和晃动了。
他着急恢复,她其实都知道,可总是要慢慢来。
在伦敦修养恢复的这些日子,他们始终在一起,近乎是形影不离。
jasmine也被丛一从港岛接了过来,他们一家四?口,还有?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宝宝一起。
他们在这个春天里休养生息,逐渐疗愈起过去那些看似不可逆的伤害。
视线逐渐越来明?亮,术后一周,文时以的视力大概恢复到了一半,可以?大致分辨清楚眼前人事物的轮廓,也没再出现过过性黑曚的情况,只是看文字,看一些很精细的东西还是不行,还是糊作一团。
又一次辨认文字失败后,他稍微有?点着急,盯得时间久了些,眼睛还是很酸。
“休息会吧,急不来的。”
丛一见他在窗边一直没有?挪动,抱着camellia过去,挨着他耐心地?安慰。
“好。”
文时以调整了下心态,并没纠结太久。
这些日子过去,有?她的陪伴,他渐渐缓和过来,损耗掉的心气在慢慢恢复。至少他现在非常非常庆幸,自己接受了手术,而不是选择放弃了。
术后这段时间,文兆锡和Sephora都来看过他,不过是分开来的。只要分开来,其实他们都还算温和,可以?维持住面?上对他的爱。
他也不想去深究,他们给予关心,他就会收下,如果没有?更多的爱,他也接受
因为视力恢复需要一段时间的预后,他还没彻底好起来,所以?关于好起来要不要回去重新接手文家,暂时没个定数。
丛一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去,但她十分清楚,这种?消磨时光,没什么大事的日子不会太久,过一天少一天罢了。
她只希望,这段日子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放下手里的书,将挨着他坐过来的丛一抱在怀里,camellia识趣地?跳下来,和jasmine一起趴在两人脚下。如今jasmine半岁多了,个头长得太大,丛一可是抱不动它了。
他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拢起得更明?显的小腹,侧过头努力捕捉她的脸庞。
丛一是完全前置胎盘,所以?显怀得更明?显一些。不过医生也是一再?提醒,完全前置胎盘,要非常小心,等到分娩的时候也要格外警惕些,稍微不注意就会有?大出?血的可能。
“今天宝宝闹你没?”
“没,最近他/她乖得很,过了这两天,针也不用打了。”
听到他问宝宝,她总是一脸骄傲,仰头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笑?意。
现在,她不仅把?自己养得很好,还真的把?肚子里这条小生命也养得越来越好。
从他/她几乎快要离开她的身体?,脆弱得不行,到现在顽强发育,生命力旺盛。
这是一个很奇妙也很漫长的过程,要付出?很多努力那一种?,好在,结果是向好的。
“辛苦你了。”
他低头搜寻,吻了吻她额头。
“我们两个人的孩子,苦都让你一个人受了。”
他是情不自禁,讲出?这句话的。
回想起过去的近半年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以?至于现在事态都逐渐平息再?去回想,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苦苦挣扎失去所有?后一直朝着黑暗坠落,坠落到好像再?也不得轮回往生。可有?一天,猛然苏醒过来时,发现梦里失去的那些竟都还在,除却?这些,还有?最爱留在身边。
只是这中间,她受了好多苦,也肯定流了好多眼泪。
再?苦再?难,她都没有?就这样放弃掉他。
“你还知道!”
她娇嗔了句,在他怀里转了转身体?,抱住他的脖子,捧着他的脸,往他身上蹭了蹭。
“我告诉你,我可还没忘记你做的那些好事,你以?后要好好表现才可以?!”
“一定。”
他点头,很认真地?承诺。
大概是术后半个多月,他的视力基本恢复到原来的八九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想要复原到原本百分百的好视力,是不现实的。
但百分之八九十已?经足以?了,基本不影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术后没什么太大问题,他们也没搬回康养中心,一起住进了他在伦敦的郊区别墅。
休息的这些日子,他们的生活节奏完全慢了下来。
他们一起看了一些书,也经常在晚霞漫天的时候一起去散步。
丛一最喜欢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走在夕阳里。
天气好的时候,影子总是好长好长,落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交织在一起,他们漫步着,每一天都在用心滋养着对方。
视力恢复后,他终于又能重新看清她。
她还是如以?往一般漂亮,只是眼角眉梢之间多了些难言的温柔,和因为休息不好,眼下有?尚未褪去的淡淡乌青。
孕中期,她其实已?经很少呕吐,胃口也跟着好起来。她虽然怀这个孩子怀得辛苦,但好在身体?并不水肿,四?肢依然纤细如初,只是肚子跟着涨起来,她太瘦,难免浑身酸痛,不太适应。
每晚睡前,他都会非常仔细地?帮她擦好妊娠油,然后帮她捏一捏酸疼的腰肢和小腿脚踝,稍微可以?缓解一下她的痛苦。
夜里她总是不愿意轻易睡去,躲在他怀里,要缠着他讲故事,要聊天。
他都耐心地?陪着,现在讲故事也不用特意去找了,她爱听的就那么几个,以?他记忆力讲过几次便能基本复述下来。
他们经常会聊起有?关于孩子的一切。
她又变回了娇娇的模样,格外依恋他。
从前只觉得她骄纵得可爱,现在历经这半年,他更觉得她坚强,勇敢,都远胜于他。
她又像以?前一样,老公长老公短,有?时候还是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一遍一遍的,可能也没什么事,就是喜欢喊一喊。
他会一次次应答,从不觉得烦,甚至她撒娇耍赖,各种?难缠,他会觉得格外开心。
日子好像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甚至比以?前更好。
可就太好了,好到其实彼此都要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哪一点做的不好,这来之不易的美?好又被碰得洗髓。
至此,丛一真的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做幸福,如履薄冰。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重又聊起有?关于未来是不是要回到文家的话题。
他几次的沉默,她便能明?白,他到底是舍不得的。
当初他那么狠心地?放弃自己,也是怕真的好起来,会忍不住回头。
他暂时没考虑好,她也不想逼问他什么。
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
反正他们已?经坐拥无数的金钱,资产,去哪里都可以?生活得更好,无论是否留在文家,她随时都可以?陪着他东山再?起。
只是,她应该再?没有?勇气,去做以?成人礼交割为代价,只为了帮他的事了。
他的不信任也成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所有?的一切平息后,这根刺还是会时不时地?刺伤她。
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
只是他们谁也不想提起。
既然说好了要继续过一辈子,要生儿育女,要相?伴到老,有?些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丢在那吧。
她也偶尔会神伤,偶尔会失望,但仍然满意现在状态和结果。
如果可以?,永远留在伦敦,也很好很好。
原来她发誓不会再?踏足,令她一触及就无比疼痛的城市,现在又重新成为她最向往的地?方。
那些遍布悲伤痕迹的角落,又缔造出?了新的,幸福的种?种?。
不久的将来,他们的孩子会降生,又将有?一个新的开始。
就这样自我安慰着,他们一起等到了六月。
一个多月的修养和恢复,文时以?的状态基本复原,只是偶尔的眩晕头疼,以?及不是很稳定的眼压还是时常侵扰。
他的工作?邮箱里又开始时不时涌现一些邮件,开始他还能忍住不去处理,后来逐渐回归他原本的角色后,他还是习惯性地?打开。
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哪怕停了几个月,处理起来依旧是驾轻就熟。
他知道这些邮件是一种?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他默许了这种?试探。
现在,无论是打开邮箱还是开会,他会邀请丛一一起,可她总是拒绝。
不为别的,是因为她心底里觉得,他们的爱情和婚姻真的再?冒不起一点风险了。
有?些东西,比如彼此最终极的信任,错过了某个时间节点,再?给多少都弥补不回来了。
每每想到这些,她都会有?点难过。
可低下头,看着自己显怀得明?显的小腹,还是会忍住,努力忽略。
可惜有?时候,也总有?过于悲观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