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第22章

作者:木羽愿 标签: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面对她希冀的询问,女人表情为难,欲言又止地解释:“你妈妈她,在美国怀孕八个月了,坐不了长途飞机。这是她让我给你的,你先跟阿姨回去。”

  看着女孩眼里刚燃起的光芒再次一点点地褪去,女人又急忙道:“等她出了月子,第一时间就会回来看你的。袅袅,你要理解她.....”

  来看她,而不是来接她。顾袅听懂了。

  她强硬地推回了那张银行卡,礼貌地把女人送走了。

  房子里空空荡荡,空气里隐约弥漫着木质家具发潮腐朽的味道,她一边咬着已经硬邦邦的馒头,闻着邻居家的饭菜香气顺着门缝飘进来,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四处躲藏的日子实在对她来说太难熬了,可她只能咬牙坚持。

  高级会所外面,寒风呼啸,她躲在转角,望着不远处金碧辉煌的旋转门,光鲜亮丽得像另一个世界。

  父亲的事没有牵连到他。他回到了顾家。

  他可以在父亲的手下过得风生水起,当然也能在其他地方游刃有余。

  他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西装敞开着,随意又精致,不再像跟在父亲身边做事的时候,戾气不见了,一夜之间变成了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十分矜贵,像她在电视里看过的男明星。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好看到让她不敢认,哪还有半点当初地痞的风流气。

  旁人果真没有说错,他们分明告诉过她,顾宴朝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是她自己不信。

  现在事实终于摆在眼前,鲜血淋漓,又惨痛不已。

  她

  以为她教会了他很多,可她忘了,他和正常人不一样,他没有心。

  要上去挟恩图报吗?明明一开始,她救他,把他带到父亲面前,并不是为了要他回报。

  只要他想,他就能护住她。可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呢?

  她站在冷风里许久,终于彻底想通了一切。

  她不该想着依赖任何人,也不该去期待。

  期待落空,感到疼痛的只有她自己。

  顾袅转身走了,没有半点迟疑,将那片明亮辉煌的灯光甩在了身后。

  燕城的冬日并不到冰冷彻骨的地步,可她却觉得自己置身冰天雪地。

  脸颊潮湿一片,她一边抬手抹去,继续往前走。

  她不要别人的怜悯和施舍,哪怕饿死,哪怕明天就横死街头,她也不会低头向他求救。

  她还是被仇家绑架了。

  她知道,只要她还在燕城,这一天总会来的。

  她躺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浑身上下被冰水浇透了几遍,上下齿关冻得打颤,没了一点温度。

  那人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拍了拍女孩冻得苍白的小脸,嗤笑一声:“还等着顾宴朝来救你?他这些天忙着跟你爸留下来的生意撇清关系,回顾家去当他的大少爷,洗得干干净净。没了秦家,他还要你干什么?”

  听见那个名字,她的眼睫微微动了下。

  男人黏腻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反复,邪笑着说:“哥,让她就这么死了可惜了。让我们兄弟都玩完再卖了吧。”

  亲耳听着他们的盘算,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用力将唇瓣咬到泛白,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这一个月以来累积的绝望和痛苦终于将她彻底吞没,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温度从身体里一寸寸地流失。

  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是更好的解脱,可她不想。

  不想那么轻易地放弃生命,也不甘愿在这样耻辱的情形里死去。

  她才十五岁,她的人生甚至还没有开始,如果能活下来,总归还是有希望的吧。

  只要闭上眼,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自己,仿佛只有这样麻痹自己,就不会再感知到任何痛苦。

  四周的一切再次变得虚幻起来,意识坠入浮沉的大海,她终于无法支撑,疲惫地,缓缓地闭上眼睛。

  灯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消失了一个月的人突然出现了。

  望向她的漆眸深深浅浅,无边无际。

  水似乎在眼睫上结成了霜,迷蒙了周围的一切,鼻腔里只能闻到血腥气,她听见棍棒敲打皮肉发出的闷响,混杂着凄厉的哀嚎。

  他一点点地,像是给鸟儿树打理羽毛,帮她把凌乱的长发捋顺了,低头亲吻她的发顶。

  他鲜少这样温柔。

  他说,他错了。原谅他,他会把那些人都杀了,给她报仇。

  她又在一片迷蒙混沌里,听到低声问:“带你走?”

  她的喉咙沙哑到说不出话,只能用尽力气在他怀里摇头挣扎,可那点挣扎在男人面前无济于事,很快就又被他死死摁在怀里。

  是他终于良心发现了,想起了生命里曾出现过她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还是只是碰巧路过这里,顺手救了她。

  顾袅不知道。她原本以为,她已经不在乎了。

  弃她的人是他,可在她生命终结前,出现的人也是他。

  就算她努力告诉过自己再多次不要怨恨,她不喜欢被恨意挟裹着生活,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恨他啊。

  那么多抛弃过她的人里,她最恨他。

  即便感受到了她的抗拒,他也像是无视了般。

  明明知道她不愿意,他还是抱着她上了车。

  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收紧,直到温度从微凉升至滚烫,似乎在灼烧她的皮肤。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那双幽深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她,像是要摄住她的心脏,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跟哥哥走,以后不会让你吃苦的。”

  他什么时候这样温柔过。

  听清他的每个字句,她的呼吸颤抖了下。

  男人的声线低沉磁性,像一阵轻柔的风揉碎在黑夜里,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心,明明早就已经碎了满地,为什么还是会剧烈跳动。

  不知是她的身上实在太冷,还是他的怀抱太烫。

  他像是中病了,疯魔了,那么用力地禁锢着她不放手,她快要喘不上气,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近在咫尺,连带着失温的身体也阵阵回暖。

  直到最后,被他抱到车上,她才听见他附在耳边说。

  到死的那天都在一起,好不好?

  -

  从她跟他去美国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想好了,等到她成年,不再需要监护人的时候,离开他。

  那时她还没成年,无人依靠,像菟丝花,只能寄生在别人身上生存。

  如果不离开燕城,她也许还会被人绑架,报复。没了顾宴朝,她无力自保,那些人会像狼狗一样扑上来将她分食。

  她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一定会彻底激怒他。但她不怕。

  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她身上,这样就不会再牵连到她身边的人。

  那一个月,他没管她。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天晚上,顾袅早就提前很久开始计划。他每天让人那么严密地看管她,她如果不计划良久,又怎么可能顺利离开。

  他阴晴不定,性情反复,冷酷无情,说不定哪天,他又会像当年那样抛下她。

  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父亲出事后,他不来找她,明明已经是不打算管她了,可却在她被人绑架报复的时候突然出现。

  顾袅动了动干涩的唇瓣,没有与他的目光对视,轻声低喃:“和谁在一起都比留在你身边好,顾宴朝。”

  这才是她的真心话,压抑了这么多年不曾说出口的真心话。

  乌黑长发垂着,遮挡住那张他想看的脸,一副破罐子破摔,要杀要剐都随便他的样子。

  看了她半晌,男人忽然笑了。

  好得很。他以为他豢养了她,实际上却被她算计了几年,还浑然不觉。

  所以,和他一起在美国的那几年,陪他吃过的苦,只是她无奈之下的委曲求全。

  晦涩的眸中似有惊涛骇浪汹涌,他的语气却平静到诡异:“既然这样,扯平了。”

  顾袅错愕地抬起眼,一双红肿的杏眼里写满震惊,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抛弃她一次,她暗地里给他下药逃走,也背叛了他一次。

  他当然不会杀了她。

  她可是秦海生的女儿,当年纵横黑白两道的人养出来的,再怎么单纯善良,她都有那股韧劲。

  看着柔弱易折,实际上倔强,一身反骨,轻而易举就能激起他的怒火。

  他怎么会猜不到她在想什么?现在不怕死地敢和他摊牌,无非是想让他把怒火都撒在她身上,忘了还有个盛柏言在警察局里。

  盛柏言那种毛头小子,盛家那点摊子,如果不是因为她,他看都懒得都看一眼。花时间对付他们,他嫌跌份儿。

  所有想法都被男人察觉,顾袅的心脏几乎快要停跳。

  男人忽然抬手去解衬衫上的几颗纽扣,冷白的锁骨下方,心脏上方的那枚弹孔。

  明明已经过去许久,疤痕依旧触目惊心。不止那枚弹孔,他为她父亲卖命几年,把生死抛在了脑后,身上各处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刀疤。

  炽热滚烫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声线低沉惑人:“这儿是为了他挡的,忘了?”

  如果不是怕秦海生死了之后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

  ,他何必赌上自己的命。

  指尖被他抓着,不由分说地摁在了那道疤上,凹凸不平的触感,仿佛生出细细密密的枝桠盘踞在心脏处,不断收缩。

  “不止是他,你的命也是我救的。”

  顾袅呼吸一颤,低垂着的纤长眼睫止不住颤抖着,嗓子眼里说不出半个字。

  “自己算算,欠了几次。”

  秦海生留下的仇家绑架她,濒临死亡的时刻,的的确确也是他。如果那天顾宴朝没来,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还能活着。

  她虽然救过他一次,可后来他也替她父亲挡下了那枚致命的子弹,还有项岩磊那次,还有丁舒甜家里,也是他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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