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日不思 第58章

作者:今婳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甜文 轻松 先婚后爱 现代言情

  崔岱云经历了场生死关头,清俊的脸庞苍白削瘦得甚至有点儿脱了形,多年来在事业上的相熟默契,他甚至知道盛明璎想盘问什么。

  也不用她开口,崔岱云虚弱地张了张嘴:“我自己跑海边去的,想见一见砚棠……”

  “他尸骨无存。”盛明璎表情冷漠道:“你我最清楚不过,早在十八年前,林氏最高机密数据被濒临破产的竞争者窃取,他敲诈勒索林砚棠独自携带半个身价上游轮做交易,最后游轮爆炸了。”

  无论是勒索者,还是已经同意给出半个身价的被勒索者,都一同丧命在这场人为引爆的事故里。

  盛明璎从不去海边,更不去那座墓园。

  她无处葬尸骨无存的林砚棠,理智又清醒的比谁都明白在这世上,无论是何处,都再也寻不到当年那个登上游轮前,还温柔地跟她承诺会准时归家给女儿讲童话故事书的男人。

  崔岱云痛苦地沉默了起来。

  “当年你在校时无论是出身地位和世俗观念都跟林砚棠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但是他还是跟你成为同窗好友。”盛明璎此时声冷下来,那股疏离冷艳感就更甚几分:“他看中你的为人,我也信你为人多年,崔岱云,你有什么苦衷不能说要跑到海边寻死腻活?”

  崔岱云再度沉默。

  “真是你自己摔下礁石?”

  礁石二字,犹如触发记忆点般,崔岱云至今难忘那时恐惧而踉跄了一下后,直直跌入深渊般黑暗之处的感觉。

  他脸色煞白得厉害,盛明璎咄咄逼人完了后,忽地,又打起了同情牌,“善善很牵挂你的安危,她天一亮也会来问你,难道你真躲的过去,还是跳完礁石,想再去天台跳一跳?”

  崔岱云不在沉默了,嗓音混合着酸楚与苦涩开口:“明璎,你废了我吧……我有愧林家,我这辈子都无颜面对善善……”

  “她,她当年险些都无法出生。”

  提及当年孕期,猛地让盛明璎神智恍惚了片刻,不可控制地陷入一些埋藏于心底深处的回忆中。

  林砚棠在游轮爆炸丧命的死讯像是杀伤力极强的海浪拍得林家动荡不已,前三个月,盛明璎过得浑浑噩噩的,整个人一日一日肉眼可见速度消瘦下去,连那副冷艳招摇的容貌都透起了那种病态忧郁感。

  她感知上对林砚棠死亡这件事是处于模糊又清醒界限的,时常落日时分就在家等,亲手烹煮一桌子他爱吃的菜,独自静坐在餐桌前等到深夜。

  等不来那抹熟悉又疲倦的身影归家。

  盛明璎到时间点就去睡觉,白日醒来时,往那张憔悴苍白的脸浓妆艳抹上色彩后,就很正常去公司处理一堆混乱的事务,直到在会议上突然休克了过去。

  再次苏醒时,盛明璎已经从私人医院回到老宅,她缓缓睁开眼,看到守在床边的林老夫人。

  “明璎啊。”林老夫人是旧式闺秀出身,满头银发从来都是梳理整齐,最喜穿素色旗袍,自从丧子后,她养得极好的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眼里有血丝,握紧盛明璎冰凉的手背说:“是我们林家害苦了你……”

  盛明璎强撑着。

  暖色的壁灯下,是她无声从眼尾滑落的泪痕,一滴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老夫人又道:“你已有三个月身孕,是个女孩,可医生说,你劳心过度又严重身体营养不良,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会天生体质欠缺,很难存活。”

  盛明璎意外到了,手臂软绵地想撑着床坐起来。

  但是林老夫人把她温柔压了回去,语气却逐渐严肃起来:“这孩子你不能留。”

  “她是林砚棠的……”

  “明璎,你听母亲说,现在林家没了掌权人,宗族的那些披着才狼虎豹皮的人都惦记着砚棠的位子,你今后四面楚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输了下场就是连带瞳瞳一起被逐出去。”

  林老夫人皱纹的手掌很温暖,轻轻抚摸了下盛明璎的肚子,心有不忍但无计可施,“她若是男孩,还能替你守一守砚棠的根基,去堵住宗族的嘴。可是女孩,你留下她,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我就算是砚棠的母亲,也不能为了保住血脉自私去拖垮你啊。”

  盛明璎还很年轻。

  年轻到林老夫人无法自私让她待在林家一辈子都守活寡,只盼着,她能念在瞳瞳是林氏之女的份上,守住林砚棠的根基。

  这个孩子。

  不可留。

  林老夫人信了一辈子的佛,却在古稀之年,为了顾全大局,只能狠心造下杀生血孽。

  盛明璎很快因为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林老夫人烧了一捻安眠香放在床头,再抬头时,眼底已经掩去情绪,继而,脚步很轻地离开了卧室。

  刚出去,就看到站在红木茶几旁的女孩儿。

  林曦光小小年纪就生了一张能惊艳了港区豪门的罕见美貌,哪怕还小,却从五官轮廓依稀能瞧出往日只会更盛其母容貌。

  她此刻紧紧盯着林老夫人,及肩黑发衬得圆溜溜的大眼睛格外清亮。

  “瞳瞳。”

  刚叫唤她,岂料,林曦光下秒双手捧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一砸,弯腰去捡起碎片,又往自己细脖抵了上去,她突然认真地说:“奶奶,如果您一定要逼迫妈妈打掉她和爸爸的孩子,我会杀死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林老夫人死灰似的眼看着她那小小的手,还有尖锐无比的玻璃正危险地紧贴着那白嫩肌肤上血管,好半响,才走近些,“瞳瞳,你平日里最怕痛了不是?这动脉要是割不准啊,可是会很痛很痛,还会流好多血……你真的还要杀死自己吗?”

  “割不准就多割几下。”林曦光洁白无瑕的脸蛋逐渐被泪痕弄花,手指头愈发攥紧了,又说:“我不怕死,我要妈妈和妹妹。”

  林老夫人沉默僵立着。

  林曦光的童音带了哭腔,却强压着,不愿意暴露脆弱一面:“奶奶,请您留下妹妹吧,请把我送出去,我跟秦家的娃娃亲已经不作数了,您帮我另挑一家,挑一家能替林家渡过难关的,我愿意。”

  “奶奶,我愿意牺牲我将来的婚姻、自由和健康来换取妹妹活下来。”

  “孩子。”林老夫人浑身跟着她年幼的誓言一起痛起来,刹那失态,去紧紧抱住她幼小温暖的身躯,“是奶奶年迈无用,护不住你们了。”

  ……

  林曦光手中的玻璃碎片最终被林老夫人收走,这场祖孙在血脉亲情上的对持,尚且幼小的她牺牲了自己,才险赢了一次。

  紧接着,她擦拭干净自己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摸进环境安静的主卧。

  盛明璎其实早就醒来,对门外发生的事清晰入耳,她虚弱地贴着枕头,满脸都是湿的,无尽的泪止不住沿着眼角往外淌,从未这般绝望又孤立无援过。

  直到林曦光小身子用尽力气般的拥抱住了她,在黑暗里,童音低低:“妈妈,我会保护你的,我会成为你从今往后最忠诚的继承人。”

  盛明璎像是被注入了一丝丝生机,握起她又软又小的手,覆在肚子上,语气前所未有的正式地说出:“林曦光,妈妈谢谢你。”

  林曦光眼睛泛起柔柔期待的光:“她叫什么名字?”

  “林稚水——”盛明璎在昏迷醒来被告知有身孕的第一秒起,就没想过要抛弃这个意外降临的孩子,她冰冷的额头轻轻抵住女儿触感温暖的小额头,字字温柔至极说:“初日瞳瞳照稚水,妹妹的名字叫林稚水。”

  林稚水没有被妈妈姐姐放弃。

  林老夫人无可奈何也妥协了……而又过三个月时间后,林家的婴儿还没降生,林老夫人因丧子心脉受损,哪怕强撑着一口气想看一眼小孙女,却还是病卧在床撒手人寰。

  而一个月后,盛明璎安葬好犹如亲母女的婆婆,在跟林氏宗族激烈夺权的节骨眼上,最终早产下了体质异常孱弱的林稚水。

  这段回忆,犹如刀刃血淋淋的剜走了她心脏一块肉。

  盛明璎闭了闭眼,将自己灵魂完整地拉回到了现实,站在病房内,面对崔岱云近乎是忏悔的话,她表现得冷漠至极:“我给过你机会坦露,你不说,你无颜面对善善,那你只能面对了。”

  之后。

  盛明璎连一秒的时间都懒得耽误在此,走之前,冷冰冰的留下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秦熠安那狗东西私下近日频繁联系过,如果当年的事,你们真参与其中,你最好立即自尽偿命。”

  偿命二字落地。

  病房的门也重重被打开又关上。

  气氛微妙起来,身为旁观看戏的宁濯羽手掌心还拿着正在通话的手机,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耳朵陈年旧怨的八卦。

  他先去看面色冷汗涔涔到仿佛已经重伤未愈快死亡的崔岱云,随即,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懒洋洋语调对屏幕说:“尊敬的兄长大人,弟弟我先挂了,再不挂去喊医生来救命,崔教授要挂了。”

  

  “崔教授要挂了。”

  太平山顶的别墅主卧内,这声穿透出手机后,气氛就顷刻间陷入了一阵寂静里,而宁商羽靠在床头沉吟了片刻,等长指漫不经心地将其搁下,锋利的眼尾半垂时。

  下秒,意外地对上了先前还安安静静窝在他胸膛前陷入熟睡的林稚水。

  此时她趴着他线条性感的肌肉上,睁大了一双天然带着怜悯感的琉璃眼,也不知屏息旁听了多久……

  林稚水没睡觉。

  从头到尾就没睡过。

  宁商羽对视上她清明似水的眼神后,瞬间了然一切。

第41章

  “你这假装睡熟竖着耳朵睁着眼偷听的习惯是从家中就有的?”宁商羽眼神幽深注视着林稚水,视线缓慢描绘着这样一张圣洁无辜的脸,最终从唇角落在那隐约透着点红的耳垂处。

  “我算偷听吗?”林稚水不惧他倏地逼近的热息,语气轻飘飘的反问:“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参与进来旁听自己家的事。”

  盛明璎女士从不爱在她面前提及这些,能听到就是本事。随即,她嘴上逞能的下场就是被宁商羽修长有力的手掌倏地笼罩住后脑勺,充满侵略意味的动作,仿佛对格外美好又柔软的东西起了强烈的破坏欲。

  下一秒,在黑暗里狠狠地亲了她。

  林稚水这张能言善辩的小嘴巴被堵住,随着他逐渐深吻至喉咙的热度,紧接着,连贴着黑丝绒床单的白皙脚尖都后知后觉蜷缩起来。

  近乎快无法自主呼吸,心口处还传来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时,宁商羽薄唇很轻柔在她面颊碾压了几下,借着暂停的间隙问:“会失望吗?”

  四个字清晰落在耳中,林稚水意识忽然清醒了不少,抬起的眼睫颤了颤,瞳孔是一如既往的清澈透亮,甚至衬得她呈现出的状态平静又悲悯至极:“崔岱云吗?有点吧……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待姐姐客客气气,待我却注入关怀备至的长辈情感,我知道,是因这双眼。”

  话顿一秒,林稚水蹙着个眉心,似乎在琢磨着怎么形容恰当,却说出了一个非常精准又好似不恰当的比喻:

  “崔岱云把我当成林砚棠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稀有遗物,所有人都觉得遗物就该被保护在玻璃展柜里,偶尔呢,又会同情它。”

  而林稚水一天天的长大,性格随之越发难以应付,就更不需要这种同情。

  她的童年极其讨厌被关在家里。

  然后还伴有一群无法释怀林砚棠身死的陌生人来到她面前,看到她抱着海洋书籍绘本和这双琉璃眼后,眼神永远流露出的都是充满怜爱之情。

  宁商羽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她毫无情绪的脸蛋,下意识手掌去触碰。

  指腹温热的揉着她眼尾痣,像是想揉碎出点儿情绪出来。

  而林稚水重新柔软般贴着他充满安全感的手掌,继而,又轻声往下说:“商羽,我自幼对父亲的情感认知都来自崔岱云这些人和家中书房封存的珍贵书籍遗物上获取的,然后在脑海中自己拼凑出了一个林砚棠出来,他仁慈的性格没有尖锐菱角,接人待物如沐春风,又热爱钻研一些利国利民的慈善事业……”

  “他不像搞制药的商人,更像是一个慈善家。”林稚水呼吸很湿,随即都洒在宁商羽指间,很轻地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哪怕被偷窃了林氏最高机密数据,被索要半个身价,他都温和的妥协应下了,真带着筹码登上那艘游轮。”

  “父亲愿意割舍出这块利益与人和平共处,为什么还要拉他一起葬身海底呢?”

  谁也给不出真相。

  勒索者已死,最高机密科研医疗数据最终没有被泄露,没有愧对和林家生意往来的合作方们,唯一回不来的只有林砚棠。

  林稚水颤巍巍呼吸了下,声音突然冷了起来:“我父亲当时只是想谈判结束后,准时回家陪母亲吃,只是想回家……我不会原谅的,我不会原谅任何一个造成我父亲无法回家的人。”

  她将回家二字含在唇齿间咬的很重,林砚棠回不了家,她早产出生后就被困与家中一直一直等,等了好久,等来了宁商羽的天降婚约。

  林稚水低语停下,对视上宁商羽,唇角的那点脆弱散开了般,衬得洁白的脸仿佛近乎透明,一碰就会碎了满地,她清晰溢出每个字,喉咙里发涩说:“商羽,再给我点吧。”

  再给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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