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风习习
谭子烨和梁眷算是老搭档了,梁眷自成名后, 他便做了她的御用摄影。了解的前尘往事, 自然要比庄晓谦这种首次与梁眷合作的人要多上一些。
“怎么?”庄晓谦愣了愣, 倒也没生气, 低眉顺眼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咱们的大导演可是毕业于华清大学的高材生!”庄晓谦睁大眼睛, 不由得拔高声音, “营销号都要写烂了的新闻, 你难道没看过?”
庄晓谦讪笑两声,他虽是在娱乐圈里讨生活, 但对那些八卦传言却提不起兴趣,只一心一意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梁眷听说过他的为人, 不然也不会大胆更新班底,将这么重要的美术组交到他的手上。
商务车顶着小雨一路驶回酒店门口,还没等在廊下停稳,在酒店大堂里等了许久的佟昕然就一个箭步迎上来。
“这是怎么了?今天对我这么殷勤?知道我给你带夜宵了?”梁眷笑了笑,将打包的几份小吃递到佟昕然手里。
“你怎么又不接电话?”餐盒里飘香四溢,佟昕然却顾不上吃,板着脸先发制人。
“手机没电了。”梁眷耸耸肩,说得无谓。
佟昕然唇角挂着僵硬的笑,四下看了两眼,示意庄晓谦和谭子烨先走。她挽着梁眷的胳膊慢慢走在后面,直至走廊上静悄悄的,再听不到一点脚步声,才压低声音开口。
“黄闻山今晚来了,还带着他新养的那个女明星。”
“是吗?他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梁眷挑了挑眉,倒也没太把黄闻山放在心上,她关心的重点仍旧放在演员身上。
“那个女演员怎么样?真人看上去和照片有差别吗?”
“我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佟昕然撇撇嘴,没好气道:“但反正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呗,也不算有大差别。”
自古以来带资进组的人质量都不高,梁眷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从一开始,对这个自己忍气吞声请来的女三号也没抱太大希望。
“长相不重要。”梁眷轻叹一声,平和的嗓音不知道是在安慰谁,“演技说得过去就行。”
佟昕然冷哼一声,语气依旧不阴不阳:“演技好不好不知道,反正心气儿是挺高的。”
听到这里,梁眷终于听出点苗头,脚步顿住:“什么意思?黄闻山说什么了?”
“他不满意你只给安瑜一个女三的戏份,刚刚在我屋里耍了好一通威风,要我一定要给他这个最大出品方一个交代。”
佟昕然一字一顿,刻意将‘最大出品方’几个字咬得极重,明明是一道悦耳的声音,偏偏无端刺痛了梁眷的心。
如若现在回看《在初雪来临之前》的筹划,任谁都会感慨一句它的生不逢时。
投资招商的时候适逢导演和女主角祝玲玲接连爆雷,此前被媒体肆意吹嘘,业内人口中绝无仅有的好资源,一时之间变成了圈内的烫手山芋,无人敢接。
黄闻山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作为最大出资方,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要给小女朋友安瑜一个角色。
梁眷很痛快地答应了。
即使程晏清明里暗里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说黄闻山是个不好相与的狠角色。
但是在那个节骨眼上,祝玲玲的星途正处在有今朝无明日的时候,梁眷即将官宣的新电影几乎成为她翻身扭转舆论的最后稻草。
朋友一场,梁眷没法眼睁睁地看着祝玲玲一人身陷囹圄。
所以,当有人肯拿着真金白银救她们于水火,条件又恰好是梁眷能付得起的,她只能答应,别无其他选择。
梁眷长提一口气,面色还算平静,抬腿迈进电梯,随手按下楼层键:“那他想怎么改?”
佟昕然摇摇头,唇角讥笑:“他没说。”
这便是从商者最高明的地方,想要的东西不直说,全靠对方猜测后双手奉上,最后还要美名其曰为——别人的盛情难却,和自己的推脱不得。
很好,梁眷沉着脸点点头,无声地捏紧了拳头。
电梯一路稳稳上升直达二十八楼,“叮”地一声,铬色金属门缓缓敞开,那股弥漫在电梯间内的紧绷气氛也倏地散了,梁眷面色如常地走出去,脚步也仍旧沉稳。
只是她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与人擦肩而过时,连对方打招呼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被完全忽视的郑楚默不由得蹙起眉,视线牢牢锁住梁眷的背影:“她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今天采风太累了吧。”佟昕然抿着唇,帮忙遮掩,停顿一秒后,自然地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梁眷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郑楚默收回目光,和佟昕然并肩走向另一侧,答话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下午的飞机。”
“演员进组的时间不是下周一吗?”佟昕然有些疑惑,细算下来,郑楚默竟早到了五天。
“我本来也没什么通告要跑,早些进组还能早些……早些和导演讨论一下人物演绎。”
佟昕然点点头,她此刻正因为黄闻山的突然造访而心乱如麻,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出郑楚默的言不由衷和欲言又止。
“挺好的,年轻演员就该有有你这样的觉悟。”佟昕然拍了拍郑楚默的肩膀,耐着性子与他闲聊。
“但你也不用太着急,等大家都到齐,剧本围读的时候再和梁眷讨论也不迟。”
“她最近——”郑楚默没应声,停顿一下,还欲再问,却蓦然对上佟昕然暗含警告的眼神,只能被迫止住话头。
佟昕然欣慰地笑了笑——察言观色,演员入行前的第一课,看来郑楚默学得不错。
阮镜齐进组的时候,距离最初定下剧本围读的日子还有三天。她提前摸清了谢斯珏动身的日子,故意比他提早一周出发,先他一步打入剧组内部。
因为有祝玲玲提前关照过,生活制片黎顺友一早便带着几个助理候在酒店大堂。
“黎老师,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这么大的麻烦。”
阮镜齐长得乖,嘴又甜,身上没有一点千娇百宠大小姐的样子,甫一见面就把黎顺友这个娱乐圈老滑头给捧上了天。
黎顺友亲自拖着箱子,一路含笑陪同。
“阮小姐,餐厅在九楼,中餐在进门左手边,西餐在右手边,两边都是二十四小时供应的,您也可以打电话让他们送餐到房间里。”
“十楼到十八楼是制作组,再往上才是演员的房间。”
梁眷剧组的体量比较大,林林总总两百多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进出出也不方便,故而包下整座酒店也是顺理成章。
“那我住在哪一层?”阮镜齐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轻声问。
黎顺友笑了笑,抬眼示意助理按下楼层键:“您住在二十八层,和梁导、佟总还有祝老师,郑老师住在一层。”
“郑老师?”阮镜齐蹙了下眉,短时间内没能将郑这个姓氏,与娱乐圈里德高望重的前辈对应上。
“是郑楚默老师。”黎顺友仍旧笑得心平气和,垂着眼小声提醒,“咱们这部戏的男主角。”
“啊,瞧我这脑子!明明来的路上才看过他的介绍,怎么转眼就给忘了?”阮镜齐猛地一拍脑门,轻吁了口气,忙为自己的唐突冒昧道歉。
“郑老师刚出道没多久,名头还没打响,您不了解他也无妨。”
黎顺友面色如常,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浑浊的一双眼中隐隐流露出对郑楚默的不屑,可嘴上的一番话仍旧说得滴水不漏。
“但他现在得到了梁导的赏识,未来的星路自然也是不可限量的。”
“他和梁导关系很好吗?”阮镜齐瞬间抓住话里的重点。
黎顺友愣了愣,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暧昧地笑了笑。
阮镜齐心里慌了一瞬,看着一层一层上升的数字,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链条包带——是她来晚了吗?梁眷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那小舅舅怎么办?
电梯门倏地敞开,刺眼的光线射进电梯内,黎顺友先行迈出,阮镜齐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跟上。
“怎么这么安静?”她本是没话找话,却没想到正巧误打误撞地问到点子上。
梁眷最近心里憋着火,凡是白天在酒店里的演职人员都轻手轻脚的,恨不得当个隐形人,唯恐惹得她不痛快。
黄闻山带着女友突然造访的第二天,梁眷就带着新改好的剧本,亲自登门致歉,然而从天明等到日落,她连黄闻山的半分影子都没看见。
往后三天,梁眷风雨不误地等,不成想却一连吃了三个闭门羹。
眼看剧本围读的日子就要到了,女三号的戏份却迟迟定不下来,整个剧组也得跟着人心惶惶。
听到阮镜齐这样问,黎顺友下意识苦笑一声,条件反射地想找个借口掩饰过去,又想到阮镜齐与祝玲玲交好,也不算外人,犹豫了一瞬,挑挑拣拣地说了一部分实情。
“梁导和出品人最近闹得有些不愉快。”
“哪个出品人?”阮镜齐顺着话茬接着问。
“黄闻山,黄总。”
黄闻山?阮镜齐拧了下眉,某种异样的熟悉感在心间快速划过,她想去分辨,却没抓住。
隔天傍晚,关莱给拨来视频电话时,梁眷正在等罗卉的消息。
早些年黄闻山在娱乐圈里还没混出名堂的时候,和罗卉有过合作,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虽谈不上有多好,但让罗卉在其中帮忙说合几句还是绰绰有余的。
电话接通,梁眷还来不及变换表情,那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就径直落入关莱的视线。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有这么明显吗?”梁眷扯了扯唇角,笑得很勉强,“就是最近剧组事比较多,出品人有点难搞。”
关莱轻蹙一下眉头,下意识开口:“哪个出品人,需不需要我——”
梁眷连忙摆手,拒绝得义正言辞:“可别,我知道你们家老沈厉害,但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关系户那一套,你可千万别让我自己最讨厌的人。”
“你能搞得定?”关莱还是有点不放心。
“放心吧,都是小问题。”
梁眷轻笑一声,信誓旦旦地和关莱作保证,而后生硬地转变话题:“打电话找我什么事?总不会是闲聊吧?”
“怎么就不能闲聊了。”关莱抿着唇,神色有些不自然。
梁眷趴在桌子上笑了笑,倒也没急着拆穿她,静静地等待她不打自招。
果不其然,下一秒,关莱就故作不甚在意地询问。
“你最近……和陆鹤南还有联系吗?”
梁眷身形一僵,声音也流露出几分不自然:“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关莱的笑容有些苍白,似是在极力掩饰什么。
梁眷忽然有些没来由得心慌,那种惴惴不安,仿若在大海中溺毙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坐直身体,声音发颤。
“他病了?”她不由自主地朝最坏的方向去想。
来不及等关莱回答,她又问:“是心脏病复发吗?”
“你别着急,不是他有事。”关莱叹了口气,徒劳地安抚。
梁眷捧着手机,指尖冰凉,她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试图从关莱的神色中捕捉真相。
“那是陆家出事了?还是老沈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
“陆家是有事发生。”眼见瞒不住,关莱只能和梁眷说实话。
她咬着唇瓣,眼神躲躲闪闪,透露出几分古怪:“但对他们来说,应该算是件喜事。”
“什么?”梁眷呆愣住,思绪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