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风习习
不过情人呢喃,带来心尖一场避不掉的疾风骤雨。
第67章 雪落
“所以你们是在这里就分手了是吗?”
坐在崔以欢病床边的罗忆初, 听着正起劲,却见梁眷蓦地收了声,没有再讲下去的意思。她拉起梁眷的胳膊使劲地摇, 按照过往电视剧中的固有情节,暗自猜测。
梁眷粤语不是很好,所以身边的人为了方便她,都一字一顿的讲着生涩的国语。
罗忆初眼巴巴地望着梁眷, 可梁眷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兀自拿起水杯, 安静的喝了两口。任罗忆初如何咆哮, 就是风雨不动,安稳得很。
被这丫头缠着讲了一整晚,她口干舌燥得很,自然要拿出优秀导演的专业素质,在故事情节的第一个高潮处,留个引人遐想的关子。
罗忆初——港澳三金影后罗卉的独女。十六年前的罗卉和现在的崔以欢一样,孤零零的躺在医院里, 未婚生子, 生父不详。
那时的罗卉风华正茂, 可以趾高气昂, 毫不谦虚的说自己红透大江南北。然而就在她三十岁, 圈内主流奖项取得大满贯的当夜, 港媒小报却报道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哗然, 大多数影迷都是抱着“不信谣,不传谣”的心态, 一笑了之。毕竟罗卉自出道后,就被封为玉女掌门人。这么多年来, 大大小小的各路桃色传闻,不下数万条。单论每年传出的隐婚生子,就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家港媒报社。
可就在这条小道消息被发布后的第十二个小时,在它即将被新的娱乐圈新闻所淹没的时候,罗卉却临时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公开承认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在媒体界一向有问必答,凭借性格坦率大方,广受好评的她,第一次对着追问她孩子生父的记者破口大骂。
快门键按动,光影留存。尽管已经过去十六年,那张罗卉在记者会上横眉冷对的照片,现在依旧是黑粉广为乐道的谈资。
正是因为罗卉有独自抚养女儿长大成人的经验,梁眷才选择在崔以欢生产前,请罗卉来跟她闲聊,以宽慰她对未来的恐惧。
罗卉作为梁眷在娱乐圈内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答应的极其爽快。只是梁眷没想到,罗卉来的这样急,刚在片场下了夜戏,就驱车来到医院。
更令梁眷没想到的是,正在上学的罗忆初,也会在这深更半夜跟着妈妈一块赶来。
罗忆初眼下正是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一切缠绵悱恻的爱情都心向往之。
在她的眼睛里,没有丑陋的爱情,只有经不起审视的有情人。
梁眷是五年前来到港洲求学疗伤,硕士毕业后才决定在这里定居。知道她在大陆过往的人并不多。就连关系要好、互相以姐妹相称的罗卉,也仅在梁眷密不透风的嘴里,捕捉到没有价值的一星半点。
罗家母女之间没有秘密。就是梁眷这一星半点的往事,给罗忆初营造出了一个朦胧梦幻的爱情假象。
自两年前,罗忆初过完十四岁生日,她就像是跨过了人生当中,一个漫长的分水岭。从一个只知玩乐的幼稚女童,变成了一个初有母亲当年神韵的少女。
身边成熟女性的爱情故事,她都听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梁眷——这个未经她盘问开采,却身负谜团的巨大宝藏。
梁眷坚守了整整两年,只在今日面对罗忆初撒娇乞求,故技重施时,突然有了倾诉分享的欲望。
大概是近日京州有故人来,横扫两岸的风,卷起了她深埋于心底的绮念。
“是不是因为对彼此心生怨怼,误会没来得及解开,一气之下就分手了?”罗忆初边说着蹩脚的国语,边摇晃梁眷的胳膊,“小姨,你快说嘛!”
梁眷听见罗忆初的暗自揣测,忍不住替自己和陆鹤南正名。
她放下杯子,一板一眼严肃道:“怎么会呢?但凡是个正常的成年人,都不会像你说的这么不负责任。”
“所以你们当时没分手咯?”顺利从梁眷口中套出话的罗忆初,得意地勾起唇角,对着妈妈罗卉俏皮地眨眨眼。
“那玫瑰呢?陆sir真的扔了吗?”罗忆初再接再厉,接着追问。
陆鹤南的身份非比寻常,保险起见,梁眷即使是慷慨分享了前半段所有的恋爱细节,但在讲述时还是故意隐掉了陆鹤南的名字。
时隔五年,他再次出现在身边人的口中,唤的还是梁眷最初给他的微信备注——陆sir.
兜兜转转,好像是又回到了原点。刻入肺腑的过往一切,不知道是释怀过后的过往云烟,还是耿耿于怀的轻描淡写。
意识到被小丫头下套的梁眷也不生气,她莞尔一笑,仅凭借两个字就再次扳回一局:“你猜?”
罗忆初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她下意识撅起嘴,抬头的时候,眼眶瞬间变红。企图凭借楚楚可怜的眼睛,在梁眷这里博取怜爱,蒙混过关。
可梁眷根本不吃罗忆初戏精这套,她抬手拿起罗忆初随手撇在病床上的书包,递到罗卉手里,略显无情的下起逐客令。
“太晚了,你该跟妈咪回家了。”
罗忆初回过头,看向罗卉和崔以欢,然而后者们都摊手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嘴长在梁眷身上,她要是不想说,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本来脾气就倔的人,五年娱乐圈的摸爬滚打,早已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性子。
罗忆初不情不愿的跳下床,耷拉着脑袋与崔以欢道别。
“欢姨,那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跟着妈咪来看你!”
罗卉将罗忆初的书包跨在肩膀上,又抬手揽住罗忆初的肩膀,玩味道:“下次再来的时候,你欢姨就顺利卸货咯!”
病房内的大人都笑起来,只有罗忆初牵强的扯了扯唇角,笑的比哭还难看。动人的“爱情故事”只听了一半,虎头蛇尾,真是令人不爽,今夜只怕是又要睡不着了。
也许是因为孕激素的作用,一向飒爽的崔以欢也变得母爱泛滥,她摸了摸罗忆初的脑袋,示意她俯身侧耳过来。
罗忆初怔愣了一瞬,而后将信将疑的俯下身,乖乖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崔以欢跟前。
“bb,玫瑰花,没有被陆sir扔掉哦。”崔以欢轻笑着,用罗忆初习惯的粤语,解开即将困扰她一整晚的谜团。
“really?”罗忆初先是不可置信的反问,随后在崔以欢笃定的目光中,咧嘴笑起来。
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皱着脸谁都不想搭理的罗忆初,在得知第一幕剧情的结局后,又能和颜悦色和梁眷说再见了。
外面还有不死心的狗仔扛着长枪大炮在蹲守,所以梁眷只将罗家母女送到病房门口就堪堪止步。
房门拉开,空旷的医院走廊里,只有林应森一人斜倚着站在墙边,仿佛要与地面上的影子融为一体。
林应森没有任何先兆的骤然出现,把病房里其乐融融,相谈甚欢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梁眷最先反应过来,讶异反问:“应森?你怎么来了?”
林应森笑了笑,答得随意:“睡不着,不如过来看看。”
虽然五年都互不来往,但在林应森心里,梁眷仍是旧时好友,所以他周身气度放松,一丝棱角与防备都瞧不出来,全然一副熟稔信任的态度。
“抱歉,吓到你们了?刚刚看到你们在聊天,我就没有进去”
林应森站的久,腿脚都有些发麻,他直起身子,又将臂弯的大衣搭在肩膀上,轻声对梁眷道:“你先招待客人。”
而后微微颔首,再极有绅士风度的向罗家母女道别,最后才向远处走了几步,将私密的说话环境重新留给几位女士。
“客人”二字被林应森用的十分精妙,像是剧本中被反复打磨的台词。对字眼向来敏感的罗卉,觉得林应森那句话分外刺耳。
这算什么?旧时好友在新地盘上宣誓主权吗?
罗卉玩味的挑起眉梢,眯着眼注视林应森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梁眷倒是没有在意那么多,她推了推罗卉的肩膀,提醒她回神:“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这个就是那个陆sir?”罗卉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问。
老实说,这人长得也还算不错,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待人接物又体贴,确实值得让梁眷牵肠挂肚这么多年。
罗卉虽面上不显,但心里也八卦得很。梁眷一直觉得罗忆初的八卦敏感,是从母亲罗卉那里直接继承来的。
还没等梁眷回答,罗忆初就恨铁不成钢地否定了罗卉不靠谱的猜测。
“妈咪,你什么眼神嘛?这人一看就不是啊!”
“你又不是当事人,你怎么知道不是?”罗卉白了罗忆初一眼,咬着牙为自己努力争取。
罗忆初清了清嗓子,骄傲的昂首挺胸,一一列举出眼前人非梁眷心上人的证据。
“因为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里,没有纠葛,对望的时候太清白了,一看就没有相爱相杀过的往事。”
纠葛?清白?这哪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能脱口而出的词?他们现在的词汇量已经这么大了吗?梁眷下意识蹙眉感叹。
不过罗忆初说的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bb,你观察的好仔细啊!”
听完罗忆初的分析,罗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而后忍不住冲她竖起大拇指。
虽然两个人猜测的一切,还没有得到梁眷这位当事人的肯定,但凭借罗卉多年演戏的经验来说,她觉得罗忆初说八九不离十。
眼神往往最能出卖内心的秘密——爱意与挂念,是藏不住的。
罗卉偏过头,眼巴巴的看向梁眷,恳求她给个答案:“眷眷,妹妹说得对不对啊?”
思绪回笼,梁眷终于明白罗忆初刚刚说的那句话为什么那么熟悉。
“罗忆初!”
随着梁眷压低声音的一声怒喝,罗忆初缩着脖子,退后了半步。
都怪她蓦然到了自己擅长的情感领域,一时之间太得意忘形,以至于露出马脚,让梁眷这个神经大条,反射弧极长的人起了疑心。
“说!你是不是又看我新写的剧本了!”
梁眷眉头蹙得更紧,她向前一步,将罗忆初逼到墙角里,双臂抵在墙上,让她无处可逃。四目相对,梁眷的目光仍习惯性的向下锁住“嫌疑人”。
但只朝下偏离了一毫厘,就被少女娇俏的脸阻碍住。
罗忆初这几年长得极快,过了十四岁后,就像柳树抽条一般。从前还只到梁眷肩膀的妹妹仔,现在已然有了和梁眷齐头并进的趋势。
没有了俯视带来的天然压迫感,梁眷质问的气势都锐减了不少。
罗忆初趁着梁眷走神的功夫,微微弯腰,从梁眷小臂下的空隙里钻出。逃离“包围圈”后,罗忆初的措辞又变得大胆起来。
“小姨,我觉得陆sir要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哦。”
她抓着罗卉的胳膊,先是试探性的撂下这么一句,瞧见梁眷脸色如常,才大着胆子喊出第二句。
——“如果他还单身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哦!”
梁眷呼吸凝滞,即使后背抵在墙面上借力,她也身形不稳到险些滑落。
罗忆初的话,就像是微不足道的一根刺,扎在心尖上,不起眼到难以寻觅。还没等根除,就已和血肉融为一体。
每当心脏跳动,那根刺的余威都会在胸腔内久久震荡。
单身的话,要好好把握。
那已婚的呢?要放弃吗?
把握什么呢?能把握的,早在五年前就把握了。
又放弃什么呢?该放弃的,早在五年前就放弃了。
第68章 雪落
直至罗卉和罗忆初的身影消失在医院幽长的走廊里, 梁眷才回过神,双臂抻直,放松的伸了个懒腰, 然后转身朝病房方向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