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也或许是他的眼睛,总让她觉得他很悲伤。
她有时候会抚摸他的眼睑,问他:“在想什么?”
他会乖顺地回答:“你。”
“只想我?”
“嗯。”
“那么多事可以想呢,干嘛只想我。”
“想你比较有趣。”
“怎么,讹上我了。哪天我死了,你是不是得殉情?”她笑着看他。
许嘉遇有些生气地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
过了会儿,他又说:“你不在了,我会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趣。”
他没有说会自己会怎么样,但这一刻明初却真的觉得他在默认。
“逗你的,我这么有钱,最好活到二百岁。”罕见的,没心思逗他,甚至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想退缩。
“不值得。”过了会儿,她突兀说一句,“谁都不值得。”
许嘉遇听懂了,没反驳,也没承认,而是说了句:“明初,我爱你。”
明初罕见的严肃,没回答。
许嘉遇似乎有点失望她的反应,但更多是释然,他突然笑了,“我愿意为你去死,本质上和我爱你没什么区别,一句空头支票,至于把你吓成这样?还是你认真了,所以害怕了。”
明初瞥他一眼,表情越发严肃。
他却越来越不正经,眼神里像是酝酿在风暴,他追问:
“你认真了,明初。”
明初没理他,那天罕见得心烦气躁,没留下过夜,找了个借口回家去了。
再然后就是昨晚,她视频里跟许嘉遇说,让他别来了,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隔着屏幕看着她,没来由说了句:“你最近很累。”
她又看到他那种悲伤过度又心事重重的眼神,烦躁道:“舒服是留给死人的。你见我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想你。”他轻声说,“每时每刻都想。”
明初点点头,“嗯,顺耳多了。”
他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明初,如果大学不能常去找你,你会忘了我吗?”
“会,所以你有空就来。”
“会喜欢上别人吗?”
“不好说,不过你积极一点我可能就没空搭理别人了。”
他很久没说话,快挂断的时候又说了句:“我爱你。”
明初只当他还在意陆邵泽的事,但也没办法安慰他,于是“嗯”了声就挂了电话。
以后再说吧!
但直到现在,她还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问阿兰,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阿兰笑着替她掰着指头数了好几遍,明陆两家一直在谈订婚的事,订婚宴安排在了八月末,陆家十分有诚意,先后送来几样前礼,一件是两年前拍卖会拍出天价的珠宝藏品,一件是陆家传了几代的古董,都很拿得出手。
白曼清以明鸿非的未婚妻自居,在老宅侍病,太想要个孩子,有次给明鸿非下药,结果明家的小辈明泽林误饮了掺了药的酒,跟寄居在家里的表妹发生了关系,这件事当事人几个谁也不敢声张,本来就要揭过去了,但白曼清的体检单暴露了。
她怀孕好几个月了,明鸿非没碰过她,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于是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离开明家,这事算翻篇。
但白曼清不甘心放弃到手的富贵,想把这孩子赖给明泽林,那表妹是他三婶的娘家侄女,明家老三是个出了名的妻奴,那侄女又是他老婆的宝贝心肝,当自己孩子宠的,白曼清料定明泽林不敢把那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连表妹这个名头都牵强的女孩供出来,想让他吃这个哑巴亏。
但明泽林那会儿刚在公司给明初使绊子被明初捅到他妈那儿去,挨了一顿呲不说,还被停了卡,停了卡也就算了,还让他从集团退出,去分公司任个闲职,如果不去就滚去国外继续读书深造,总之就是离明初远一点。
他正窝火,白曼清那狗东西还死咬他不放,于是他怒气上头就把实情说了。
老宅炸开了锅,狗咬狗了两天,白曼清被老爷子做主直接送出国了,威胁她五年内都不要回国,否则后果自负,作为交换,给了她一笔不小的安胎费。
明泽林被他爸妈混合双打又被他三叔暴打,他三婶闹着要把这畜生送进去,侄女以泪洗面,离家出走了四个小时,被找到后明泽林又挨了顿打,明泽林混劲儿上来,直接把那小侄女带走了,侄女的爸妈知道后直接报警了,警察在盘山道截停俩人的时候,他们非常戏剧性地遇到了一辆车酒驾导致车祸?
明泽林把她护在身下,受了重伤,女孩吓坏了,但没什么事,醒过来哭了很久,说愿意原谅他,但她父母坚决不同意,明泽林的父母也不干了,声称孩子要有什么事,跟他们没完。
到现在还在互相咬,这仇必然是结下了。
当然,对明初来说是好事。
她从来就爱看热闹,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她就是旁边那个嗑瓜子看戏的,顺便还能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家里哥哥弟弟们没几个能干正事的,每次努力积极的时候都是在琢磨怎么给明初添堵,如果不是自家人,她早就把他们全打包送去非洲去挖矿。
明老爷子忙着处理家事,订婚的事原本急不可耐每天都过问进度顺便催俩人多联系一下感情,这下也没空再掺和了,所以明初最近心情还算不错。
明鸿非最近拿下了一个十几亿的政府项目,这下骨头硬得估计都要不把老爷子放眼里了。
可惜老爷子尚有威望,这时候落个谋朝篡位不孝子的名头,可就太毁公众形象了。
作为集团的负责人,维护公众形象也是为了利益最大化。
乔叔年初体检结果不太好,查出疑似肿瘤,进一步切片检查后,刚得到确切消息,说是良性,没什么大问题,虚惊一场。
阿兰细数完,甚至汇报了下自己,小姐最近不在家里,她都没什么事做,她最近又考了育婴师的证,毕竟小姐都要订婚了,虽然是假的,可确实到了年龄,以后有了小孩,她依旧是小姐最得力的助手。
明初露出几分无语,想了一下她跟许嘉遇的孩子。
旋即摇头:“哪天许嘉遇能生了再说吧,我不想要孩子,麻烦,耽误我上床。”
“哎哎哎,”阿兰一脸急切地拍自己的腿,要不是身份有别,她都想去捂大小姐的嘴,“您好歹委婉点。”
明初在挑今天要穿的衣服,陆邵泽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了,自己今天要穿的礼服也发给她,意思是最好搭配一下,到时候手挽手,也好看。
明初没点开看,烦,一想起许嘉遇那眼神,就有一种自己出轨的错觉。
她带着怒意,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她甚至想去找许嘉遇发泄一下。
什么豪门富贵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
明初最后挑了一套复古格子的时装西装,暗红的衬衣,戴上一副细框的眼镜,又把跟许嘉遇挑的同款表戴上。头发散着,拢在脑后,别一根浮夸的钻石蝴蝶发卡。
她这一套跟去时装周参加活动似的,但跟陆邵泽的衣服风格南辕北辙,毫不登对。
阿兰张了张嘴,终于意识到小姐在平静地发疯,这么看来她没说想□□,然后把许嘉遇叫来,就已经很克制了。
庆祝宴在晚上,七点钟就开始了。
明初眼皮还是跳,她跟在明鸿非身后,不耐烦地小声说一句:“我总觉得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你没有什么私生子吧?如果有我是不会认的,还会让他死得很惨,所以真有的话你最好藏好。”
明鸿非扭头瞥她一眼:“胡扯八道什么。心里有气不要对着我撒,我没逼过你,自己无能就要承担无能的后果,我从小就教过你。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冷静,理智,永远站在比别人更高的地方去俯瞰全局,就不会被打败。
但代价就是冷漠,自私,变得寡情寡义,任何东西都是双面的,没道理享受它带来的好处,还不用承担后果。
明初越来越难以感受到情感,不会再冲动,也不会再有那种奋不顾身的爱的勇气。
她抿着唇,出神地望着整个宴会厅的人,觥筹交错,形形色色的人汇聚在这里举杯谈或大或小的生意,拼命地想要往上爬,但终点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汲汲营营,蝇营狗苟。
好不热闹。
明初感觉到厌恶,烦躁越来越盛,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并不是个生下来就是天才的人,她身上被寄托了太多东西,早熟的她开始明白,只有自己努力学会各种东西,就能获得更多的关注和喜爱。
她就像个植物一样,拼命汲取养分,来灌溉自己,却只为了开出别人喜欢的花。
有人举杯过来敬她,像个固定刷新的npc一样,夸她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将来定是集团一员大将。
明初微笑,浅抿一口,客套答谢,然后继续往前走,去看下一个。
直到她看到许老爷子身后站着的许嘉遇。
他依旧船新她送他的那套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抓向脑后,像个男人一样,身姿挺拔,眉眼疏冷,他望向她的眼神里不再潮湿,也没有了悲伤,只有更深更复杂的东西在里面。
他弯腰,杯沿稍低,轻碰她的杯身,叫她:“明小姐,恭喜。
”
明初看他抿了酒,却冷着脸没动。
许老爷子满脸笑意,跟明鸿非寒暄两句,顺便拍了两下许嘉遇的胳膊:“我这孩子,这些年辛苦你照顾了。他大了,以后还是少叨扰你为好。他今年考得也不错,我替他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很快就要走了。”
明鸿非微微挑眉,眼神掠过明初,微笑:“前途无量,伯父好福气。”
许老爷子爽朗一笑,好像那些丑闻全都不存在一样,仿佛身边就是他疼爱了十多年的亲孙子,他说:“孩子们出息,我就是明天就闭了眼,心里也踏实。”
明初没听他们装模作样,只是看着许嘉遇,他也在看她,眼神里是浓稠得化不开的爱意,他无声说:好喜欢你。
喜欢到可以放弃一切,喜欢到看不得你有任何的委屈和不甘,我当然知道人不可能万事顺心,得到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和地位,经历一些束缚和压迫,似乎也算公平。
可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你被人逼到穷巷,只能蛰伏等待时机。
你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个自信从容踏进小巷子,身边无数保镖和助理开道,挥挥手就能摆平一切的神明一般的存在。
“你要出国?”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他被冷得满脸苍白,点头:“嗯。”
明初终于想起他这阵种种的不对劲,他其实一直在跟她告别。
好,好得很。
明初转身就走,许嘉遇只觉得心脏像是空了一半,他下意识去抓她手腕,固执地不愿意撒手。
“跟我说说话吧!别走。”他恳求。
许老爷子罕见地没有介意,神色甚至称得上慈祥和蔼,帮忙打圆场:“小孩子们聚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好歹一起长大的,确实更亲密点。”
明鸿非笑了笑,探究地看了他一眼,也没看明白这老狐狸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让他们聊,我们去那边坐坐。”
人走了。
明初拉着他去往空的休息室,反手锁门,差点抬手给他一巴掌,掐着他脖子,第一次真的生气,眼神里冷漠含恨:“你答应他什么了?”
许嘉遇垂着眼睛,眼神比悲伤还多一份悲伤,他小心翼翼抚摸上她攥着他脖子的手,轻声说:“他答应把南城一整条产业线给你爷爷,他想要这个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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