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你看,多么美好,又多么虚假。
他的自毁倾向可以追溯到很久远之前,从最幸福无忧的童年时期,他就已经有了点模糊的直觉,那种隐约的不安深埋在骨子里,塑造了他的性格底色。
他的一生都像个笑话,那个害她母亲痛苦至今的人却给过他完整的父爱,让他不能爱,连恨也痛。
这世上和他关系最亲密的母亲却并不爱他,就连孩童时期她都没怎么关心过他,可她连自己都难保,他又怎么能苛求她的爱。
生父是个人渣,可却是母亲最痛苦时候的精神寄托,于是他连告诉母亲的勇气都没有,怕那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害怕自己成为那个把刀子捅进她的身体的刽子手。
然而独自跟这个有些血缘关系的父亲周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那种无人可倾诉的压抑和孤独难以宣泄和排解。
他还未成年就有巨额财富的继承权,但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算计和打压排挤,没有人觉得他有资格去继承许敬宗的钱,甚至连他自己都那么觉得。
他姓许,但他根本不是许家人,甚至是许家的仇人。
可到头来他竟然连拒绝都没有资格,于是只能背着这座金山,觉得荒谬又可笑。
有一阵许家特别恨他,仿佛要吃了他,魏兆廷甚至提议派几个保镖日夜不离地守着他,一向对他不太过问的苏黎都分心替他物色合适的保全人员,但他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他不会单独行动的,上下学接送的司机都是明家人,许家再恨他,也不会丧心病狂敢去动明家人的。
况且商人重利,他身上的利益还没有大到可以让许家枉顾法律的地步。
但其实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死了倒也算一种解脱,到那时候,许家应该也没心思再去为难苏黎了。
这一路走过来,好像有太多的艰辛,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跟明初在一起开始,他就很少再去思考这些东西了,也怀疑过自己是否把她当救赎。
或许是,但也没有办法了。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回不去了。
她的名字,成为了支配他的咒语。
从一开始他说“但我有时很较真,玩不起,我们不合适。你继续下去,容易给自己添麻烦。”的时候,他就沦陷了。
那句话的潜台词是:能不能抓紧我,能不能别丢下我。
能不能,有一个确定的,真的属于我的东西。
但她不是个物品,他从来都知道,也不会有人是谁的救赎,能救赎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他很努力地往前走了,因为她。
也想要触摸一下自己的太阳。
但即便她只是想玩玩,他还是没办法拒绝。
很多很多的不安出现过,他的悲伤像溪流一样不断地汇聚,形成汪洋,在心口酿成风暴和巨浪,他心甘情愿地溺死在里面。
可她说,她喜欢他。
她说,她喜欢我,她还在家里等我。他沉默的,一遍一遍地想,却始终不敢得出那个结论。
他的思绪和梦境交织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既虚假,又真实。
他没想到,会在小时候的梦里梦到明初。
那时两个人本该毫无交集。
加长的房车停在幼儿园门口,明初被两三个人簇拥着下车,她表情有些不耐,因为周围人殷勤地为她整理着本就一丝不苟的衣服和书包,亦步亦趋跟着她,像在面对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的母亲初女士挽着昂贵的包包姿态优雅地牵着她的小手,侧头轻声叮嘱:“答应妈妈,不要欺负同学,可以吗?”
明初明显不悦地嘴角下撇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许嘉遇忍不住笑了下,她其实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
有时候像一面镜子,你投给她什么,她就会回馈你什么。
她那样的身份和地位。即便平视一个人,也会让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也从不欺负人,只是太过锋利的人,只是单纯存在对别人就是一种威胁。
但她从小就有一种不太在乎别人死活的气质,不会仗势欺人,也不会因为害怕被误解而收敛锋芒。
许嘉遇跟着明初一起进了幼儿园,他近乎本能的,跟在她身后,老师说了好几次:“许嘉遇同学,请你回到你的座位。”
可是我的座位在哪里?
他不知道,只是固执地挨着她坐。
于是老师也妥协了:“好吧,那你今天和明初坐在一起。”
小小的明初扭过头看他,眼神里稚气未脱,但已经很有傲气,她睥睨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许嘉遇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才说一句:“我……喜欢你。”
她挑眉,仿佛在说:很多人喜欢我,你的喜欢有什么特别的?
许嘉遇有些着急,倾身靠近她,手轻轻抓着她的袖子,因为珍重而不敢轻浮:“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她依旧若有所思,半晌才摇头:“我不需要。”
他的眼神又流露出悲伤,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呢喃:你不要我,你在梦里也不要我,什么喜欢我,都是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她随即又笑起来:“可是你很好看,我允许你坐在这里。”
“可是有一天不好看了呢……”他迷茫地看着她,“你就不要我了。”
明初不解地看着他:“你又不是小狗,我要不要你,你都是你啊。”
“可是我想你像拴住小狗一样攥紧我。”许嘉遇很悲伤,“但我身上没有什么是你需要的。”
“你希望我需要你?”明初摇头,“我的确不需要你。”
许嘉遇眼眶红得滴血,扭过头,无声地掉眼泪,重复:“你不需要我。”
明初抽出纸巾,轻轻给他擦眼泪:“哎,你怎么哭啦?”
他躲开她:“你不需要我,就不要对我那么好,那样你离开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明初还是还是一把拽过他,凶巴巴地给他擦了眼泪,手指轻抚他的眼皮,轻声说:“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许嘉遇又悲伤得想掉眼泪,可因为她的话生生止住了,只是眼神忧郁地盯着她。
“我不需要你,但我喜欢你。”她亲吻他的脸颊,“以后你跟着我吧。”
她的模样和长大的样子重合了。
“你不需要我,为什么……喜欢我。”许嘉遇目露迷茫。
“我需要小兰,因为她是最懂得我的人,可以帮我处理很多事,没有她,我的生活就会变得有点糟,其他人都取代不了她。我需要司机,他们可以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供需关系随时可以建立,也随时会因为供给或需求消失而消失,这一点都不特别,任何人都可以和任何人建立这种关系。但我喜欢你,甚至是爱你,爱是很特别的情感,我会因为你聪明、睿智、漂亮、勇敢而爱你,但却不会因为你脆弱、悲观、偏执而不爱你。需要是一种客观的东西,但爱是主观的。”
“我以前总好奇,为什么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我还是不舍得放手。”明初低声说着,“或许是因为我在你身上花了太多心思吧!就像小王子与玫瑰里说的,花园里有那么多的玫瑰,只有你是我精心浇灌的。”
许嘉遇醒了,发现那不是梦,是明初在说话。
她睡到一半听到他在喃喃自语,悲伤地问她:可是有一天不好看了呢,你就不要我了。
真想给他一巴掌。
天蒙蒙亮
了,宁海的雨季漫长,天总是阴沉沉的。
许嘉遇沉默看了她一会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他把她箍进怀里,嘴唇微微颤抖着:“我快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梦,什么时候是现实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
明初被他勒得想翻白眼,没好气说:“哎,你说你整天神经兮兮的到底在想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你到底在作什么妖。”
“你对我不好。”许嘉遇闷声说。
“你再说一遍?”明初火气顿时就起来了。
“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对我好的人了。”许嘉遇说话大喘气差点挨揍。
“但我又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他说,“你真的……喜欢我吗?”
明初:“……我不喜欢你我早打死你了,你以为我做慈善的?再问这种蠢问题我抽你。”
许嘉遇的心情过山车一样一下子荡起到顶峰,狂喜几乎要淹没他,他用带着胡茬的下巴不停地蹭她的脸:“你喜欢我,你说的,你不能反悔,你再说一遍好不好,给我录一遍吧,你会不会明天早上起来就不承认了……”
明初:“……”
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儿。
她没好气:“我已经后悔了……”
“别,不要。不要,明初。喜欢我吧,好不好?我什么都会,不会可以学,别不要我,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他又开始念经,好像说得足够多,恳求足够热烈,愿望就能实现。
明初叹了口气:“好,不会不要你。以后在你身上纹我的名字,把你打上我的标记,跟全世界说,许嘉遇是明初的,你说怎么样?”
许嘉遇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但还是紧紧抱着她:“我这梦还没醒吗?”
于是明初给了他一巴掌:“别蹭我脸,扎疼我了,我真是……滚,离我远点,自己睡去,不睡就滚出去,一天天发什么疯。”
疼。
醒着的。
许嘉遇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好的,老婆。”
明初眯着眼,迷迷糊糊不耐烦地“嗯”了声,仿佛在说:知道就滚吧,别烦我了。
但她没反驳他叫她老婆。
许嘉遇心情更是荡漾得没边儿了,看她快睡着了,轻轻趴在她耳边,叫了声:“老婆。”
明初刚睡着又被他叫醒,揪起旁边的抱枕砸他身上:“滚!”
许嘉遇开开心心地滚了,去洗了个澡,健身了四十分钟,监督阿姨做了份儿爱心早餐,然后掐着表去叫她起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睡美人吻醒,温柔地叫她:“老婆,该起床了。”
明初的生物钟很固定,这会儿到点了也就自然醒了,轻“嗯”了声,都没骂他,许嘉遇还有点不习惯,殷勤地伺候她穿鞋,恨不得抱她去洗漱,紧跟着她,仿佛怕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强得可怕,明初一边觉得他神经,一边已经默默习惯,懒得理他,自顾自去刷牙洗脸,顺便看了眼手机,回了几条消息。
周阳一大早又搞幺蛾子,早早去公司,上班积极得过分,结果一大早撞上老年人觉少又单身把工作当日常的明鸿非,被拷问了两句,给问崩溃了。
“明董问我您最近是不是身边有人,我说是,我真的不会撒谎明总,我是不是闯大祸了,我也不知道明董到底了解多少,他问我许总什么时候回国的,我就……照实说了。”
不怪他崩溃,明鸿非在集团几乎是个传说,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却很少在公司露面,他长得就一脸冷酷的样子,媒体也很喜欢把他塑造成冷面大魔王的形象,集团的企业文化也总是喜欢神话创始人,明鸿非虽然是二代掌门人了,但还是难逃这命运,所以公司还是挺多人把他当精神领袖,励志成为他那样的人。
周阳虽然做了明初一段时间助理了,但却还没见过明鸿非,猛得看见他,别说撒谎,能正常对话都是奇迹了。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慌张。
男未婚女未嫁,虽然地位谈不上对等,但也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不至于上不得台面,但周阳总有种明总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的人,不太像个会正经谈恋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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