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三月
“那成。”
李山觉得尴尬,他想干点啥,突然听见女婿的问声,“早餐是什么?”
“你月姨煮了稀饭搭年糕。”李山马上说,“再炒两……几个小菜,新炒的。昨儿的剩菜都让大家带回去了,一点没留。”
人能吃就吃吃,不能吃就给猪吃,鸡鸭鹅吃,不浪费。
费郁林随意一问,得到答复就没再开口。
李山搓着手给他拿板凳:“女婿,我怎么瞧着你左边脸有点肿啊?”
费郁林轻描淡写:“喝多摔下床摔的。”
李山近距离看,更肿了,依他看,屁大点事,但这是金贵的大人物,磕破皮都要紧。
“你这要去诊所拿药擦。”
费郁林说:“不需要。”
“诶,上点儿红花油也行啊。”李山自顾自地碎碎叨叨,“我去找给你。”
费郁林看墙上那张奖状,走近摸了摸,没有灰尘,他拿出手机拍下来。
**
李山看着女婿在脸上擦了点红花油才放心,他原先想炫耀想显摆,现在就指着赶快走,这位在平庄出个啥事,费家那边都没法交差。
“爸,铁锹在哪里,我把院子里的雪铲铲。”
女婿的话让李山眉头一跳:“铲铲铲啥雪,中午咱们就回京市了。”
费郁林微笑:“做点事,脑子就不会想东西。”
李山心里突突的,咋了,刚结婚就有心事?我闺女亏待你了不成?
女婿这人吧,看着随和好说话还讲礼数,实际不那么回事,他笑的时候,眼里是没笑的,给人一种站在高处向下俯视的感觉,什么都入了眼,什么都入不了眼。
不过,这位跟他闺女在一块儿的时候,那是不一样的,有时候眼神能腻歪死人。
女婿在等铁锹,李山只好去放东西的屋子拿了给他,叫他慢一点。
李山自个儿也铲雪。
半个钟头没到,村里就过来几个人,问他闺女起来没,还都是小伙子。
他都没敢看女婿什么脸色,迅速开溜。
哪知女婿把他叫住,问他要烟抽,他拿来玉溪烟和打火机放在屋檐下的椅子上,都没看女婿点烟就去闺女房间,拍拍门,在门口不进去:“阿枝,你起没起,爸有点事说。”
李桑枝睡不着,也没起,她刚把关了一天一夜的手机开机,昨儿她就已经和费郁林领证,两个红本子都被他拿走,它们大概在保险柜里。
手机信箱最上面是楚相容的短信,昨天发的,内容是一路平安,他只发一条,很懂事。
底下是刘竞的短信,他同样没提她在老家这边的婚礼,而是提醒她年底的行业活动事项,比如报名材料,提交的截止时间。
剩下的未接来电和一大堆短信都来自一个号码,她某个客户。
李桑枝不用确认都知道,这是蒋复拿人手机搞的鬼。
她的手机严禁没有名字的号码,蒋复找不到她,就玩这招。
估计她客户跟蒋复都在什么活动上,被他偷拿了手机用。
李桑枝没点开短信,只从头到尾翻了翻时间,蒋复起初是十几分钟发一次,后面变成几分钟,一分钟几条,后来可能是吃了药,冷静了,最后两条短信相隔几十分钟。
到今天,李桑枝都理解不了蒋复坚信她喜欢过他,还对他有一丝旧情,谁会喜欢上一个试图强/暴自己的人,又不是脑子有病。
蒋复经历过车祸,塌方,心梗,瘸腿精神病,这都没死,命真大。
李桑枝清除信箱和通话记录,她没理她爸,点进相册看起来。
门又被拍,李山压着嗓门:“起没起啊,爸要说的是你那位的事。”
“烦死了。”李桑枝掀开被子下床,随便拿了费郁林的外套裹在睡衣外面出去,“什么事嘛?”
“其实也没啥,就是,”李山苦口婆心,“你跟他结婚了,要时刻把人家放心里头,凡事多想着他些。”
李桑枝:“……”她笑出声,“不然我想谁啊?”
李山欲言又止。
李桑枝脸上的乖巧笑容不变,费郁林不可能跟她爸爸告状诉苦,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轻叹:“不要瞎操心了好吗,爸爸。”
李山*老脸一红,他确实是瞎操心,以前他哪会想到闺女能在京市定居,成家立业,还把村里人接过去,带大家见世面,给活做。
以他的能耐,给不了闺女有用的想法。
“好吧,你刷牙洗脸,我们都等你吃早饭。”李山说完就走,背勾着,有几分半生过去碌碌无为的挫败。
李桑枝麻木地看了眼就关上房门。
**
临近婚礼日期,费家请柬已经发完最后一批,望盛的李桑枝亲自送过去,她提前跟老厂长打过招呼,以防扑空。
老厂长在和员工谈话,让她去桑枝场里上班。
玲姐“刷”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老厂长,你要开除我?”
老厂长答非所问:“惠农才起步就谈成了不错的单子,前景光明,你过去不会后悔的。”
玲姐脸上表情几次变幻,她慢慢坐回去:“我在望盛好些年,有感情的。”
老厂长和蔼地说:“可你现在待着不顺心。”
玲姐嘴唇抽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她明知办公室恋情是大忌,还不信邪地搞了,结果就是分手了依旧在一个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天上班都抑郁。
人活在世上,压根就看不见前面有什么在等自己。
前男友对她余情未了,她也一样,两人瞒着同事们复合第二天,他就死在去保育舍巡检的路上,突发性的,等不到去医院便没了命。
老厂长赔了一笔钱,玲姐失去了爱人,她在那之后一上班就触景生情,更抑郁了。
自从得知李桑枝开了猪场,玲姐就动了到惠农试试的心思,只是吧,老厂长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不好意思走。
这会儿老厂长主动提出来,玲姐眼眶渐渐湿润:“我没有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去。”
“这我是知道的。”老厂长对勤勤恳恳做事的员工是很看重的,他叹口气,“你就去惠农,等它扩大规模冲到前列,你就是元老级。”
玲姐挠挠脸:“桑枝也没说叫我去吧,我感觉她猪场不缺人。”
老厂长喝茶:“你问她了?”
玲姐摇头,她都没李桑枝现在的手机号码。
“不问怎么知道不缺,她一会儿到了,你正好可以问问,如果你确定去她那边,那你别和其他同事说,会有人不想你发达。”老厂长看看旧手表,“我去钓鱼了,让她到河边来找我。”
**
玲姐在大门口等李桑枝,两年没见了,她以为对方会对她生分疏远,然而没那回事,李桑枝看起来还是青涩纯朴的小姑娘,她们一见面就自然而然地有话说。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天,不知不觉走进办公楼,来到生产科办公室。
李桑枝当初是老厂长的徒弟,这职位不是一直存在,是为她专门设置的,她走后,位子就空着,没有新同事接替。
当李桑枝坐到曾经的工位,还真有种恍惚感觉。
玲姐给她拿吃的喝的。
李桑枝听玲姐问惠农缺不缺人,她立刻就看穿对方目的,笑盈盈地说:“缺呀。”
玲姐心脏扑通叫:“有适合我的岗位吗,有的话,我去应聘。”
“啊,你要来惠农吗?”李桑枝惊喜地捂嘴,然后又激动地抱住她,“太好了,你来帮我会让我轻松许多,你不用应聘,生产科缺一个组长。”
玲姐认真说:“那我就真过去了。”
“你随时都可以去惠农。”李桑枝拍她后背,惠农跟望盛的经营模式上有一点一样,生产科都是技术工出身的场长管,但她的经验没师傅丰富,她需要一个信得过,技术还到位的人替她分担一些事情。
玲姐多合适。
李桑枝带了两张请柬,给她其中一张。
玲姐受宠若惊难以置信,给她的?登报多日的世纪婚礼邀请她做宾客?
李桑枝竟然如此重视她们的友谊。
玲姐感动到鼻子发酸。
“桑枝,我还是不去了吧。”玲姐拉住李桑枝的手,“我怕我去了给你闹笑话。”
虽然是千载难逢的拓展市面机会,可她情伤未愈,实在没那心思接触上流圈。
李桑枝挺宝贝在望盛学本事的那些日子,玲姐是她处得最好的同事姐姐,所以她邀请玲姐参加她的婚礼。
既然玲姐不想去,那就算了,李桑枝没劝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好妹妹。”玲姐把早就准备好的贺礼塞她怀里,“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份心意,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李桑枝抿嘴笑:“谢谢。”
**
河边寒风瑟瑟,老厂长远远看见徒弟往她这边来,他推了推老花镜,徒弟04年进入望盛,08年初离职,她在望盛待了多久,就在他手底下学了多久东西,做了多久的事。
有些时候,他谈合作都带着她。
望盛合作的客商她一清二楚,他没什么资源可以送她。
祝她越来越好。
至于同行竞争,只要他还有力气管望盛一天,望盛就不会打压惠农。
老厂长对徒弟挥了挥手,问她会不会钓鱼。
不多时,河里多了根竹子做的鱼竿。
天冷风大,鱼难钓,好不容易吃钩子了,还没扯一下鱼线,它就跑了。
老厂长的空渔网住进来的第一条鱼,是他徒弟钓的,第二条第三条也是,没多久,渔网里的鲫鱼就挤成一片,他被徒弟的技术惊到,鱼不掉了,就站她旁边看。
只要鱼咬/她钩子上的饵料就别想跑掉,她提竿的时机太精准。
徒弟这是钓了多久的鱼?她总共也才二十多岁。
而他摸鱼竿三四十年了。
老厂长惊叹于徒弟钓鱼的天赋:“桑枝,你钓过最大的鱼多少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