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扯梨子
带她的阿姨至今还记得把她弄丢的心慌,每每想起感觉自己高血压都要犯了,更别提叛逆期,离家出走是家常便饭。
舒可童甚至被绑架过。
好在她妈有先见之明给她安排了私人保镖,舒可童平时虽然觉得舒女士喜欢小题大做了,但是不得不说,是她的顽皮捣蛋迫使舒女士不得不动用这种手段。
简而言之,她觉得自己确实命硬,否则怎么会迄今为止都毫发无损。
海上没有信号,看不到天气预报。
船长经验再怎么丰富,再怎么规劝,到底也只是个打工人。
一群头脑发热、没吃过一点苦头的年轻人,完全无法理解生命的脆弱。他们天生下来就凌驾在世俗之上,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然也会被他们所折服。
所以即便海上已经不似晴朗天气般安宁,他们脑子里想的也是挑战,而非打道回府。
舒可童承认自己有争强好胜的成分在,但是她经历过专业训练,也玩了很多年,她对自己有信心。
如果不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失误,她绝对不至于脚滑跌落。
好在她什么都要最好的,冲浪板也不例外。
被击落的瞬间她紧紧地抱着冲浪板没松手,借力浮起来,挣扎着不让自己沉下去。
就是被呛了好几口水,又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
说不害怕是假的。
舒可童想过自己万一就这样死了该怎么办。
但是死都死了,还去考虑这些问题也没什么意义。
她漂啊漂,在月光下把自己的人生回忆了一遍。
舒可童被捞上来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看到妈妈哭成那样,她还自顾自地安慰起来。
李墨舟唠叨了她几句,忙着善后去了。
舒可童的余光瞄到季正谦的脸色不太对,但是因为已经见他发过一次脾气,所以她对这幅样子并不怎么害怕,甚至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她当下的主要任务是安抚舒女士。
舒文瑛真的被她给吓坏了,连骂都骂不出来,回到附近的酒店,让舒可童坐着陪她待了一会儿。
母女俩安静地吃了点东西,舒可童也洗过澡收拾好了,舒文瑛坐在沙发上揉太阳穴,舒可童蹲在她脚边,嘴巴说个不停。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她安全回来了的基础上。
舒可童实在太侥幸了。
手机里一直有电话打进来。
舒文瑛想起其他人的同时也想起季正谦,觉得现在并不是一个教育舒可童的好时机。
女儿有了丈夫,即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另一个心心相印的人。
舒可童的一举一动,除了牵扯她作为母亲的心,也影响着这个人。
所以她说,“你先回去吧,给姥姥姥爷打通电话。”
舒可童见她神情疲惫,心想大家确实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她在酒店的走廊上打电话,结束的时候刚好碰上李墨舟,对方脸色青白,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舒可童知道他在搜救这件事情上出了不少力,所以此刻低着头诚恳地和他说:“谢谢。”
李墨舟无力地笑了笑,显然累坏了。
他说,“正谦在等你。”
“我知道了。”
舒可童本来就是要回去找他的。
只是她也有点累了。
在海上漂了几个小时,哄完妈妈还要去哄老公。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抱怨,但是论迹不论心嘛,好歹也应该让她先睡一觉。
早知道被捞上来的时候先装晕了……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更吓人。
舒可童脑子里冒出许多想法,她刷卡进门,房间里没开灯。
她看见季正谦坐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其实也是刚刚回来。
和她一起出海的那群人在得知她没事以后都松了一口气,季正谦记得那个男生,想要找到他轻而易举。
了解完情况,他发现自己的满腔怒火都烧在心头,难以发泄。
因为,确确实实是舒可童的个人原因占据了主导。
知道她在陪舒文瑛,所以季正谦没去找她。
独处的时候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空调,初夏的温度已经攀升至新高,他每天都很关注气象新闻,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突发节气又怎么会是人能够控制的?自然面前,人人平等。神不会因为舒可童对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人很重要而心软。
想到这里,季正谦的手都是冷的。
这么热的天气,他坐在室内浑身冒冷汗。
他的身体替他重复着他接到电话时的反应,心跳一下子刹车,撞上胸腔后隔了一会才重新跳动,短短的几秒和几句话,就将他所有的感官调走,只余心头铺天盖地的张皇和恐慌。
他不爱做假设。
可是在去找她的路上,天空一寸寸暗下来,乌云压得落日无光,仿佛一线生机也不允许泄露。
他的大脑控制不住地去想。
所有乐观的,悲观的,甚至是他这种只相信数字的人以前从来不信也不会祈求的。
出现吧。
他不止一次祈祷。
他从来没有许过愿,所以就这一次。
让奇迹出现吧。
让她平安回来。
巨大的海啸在他的身体里翻滚,他扶着舒文瑛的时候何尝不是扶着自己?
季正谦这辈子都没有尝过失去的滋味。
他家庭圆满,事业顺遂,留学的时候也没有担心过不喜欢他的哥哥会不会把他扫地出门,夺走家产。因为他知道家里人是爱他的,而这份爱是确切的,真实到不会消失。
所以他天真地认为舒可童的爱也是如此,只要她存在,就不会消失。
可现在这个前提变得渺茫。
如果舒可童不存在了呢?
第一次被失去所带来的痛苦打倒,才发现它都不用真的到来,仅仅只是让他站在“有可能”的选项上,就已经能够逼疯他。
啪。
舒可童打开了灯。
房间的设计巧妙,让她站在玄关就能和坐着的季正谦对视。
距离太远,她对他顷刻袭来的目光毫无察觉。
舒可童一边说话一边走过去,语气依旧:“老公对不起,今天让你担心了,刚才还让你等了那么久……”
她像往常一样靠近他,伸出手想要亲近他。
季正谦额角的青筋鼓了又鼓,终于在舒可童触碰到他的时候,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裂。
他猛地攥紧了她的手腕,舒可童倒吸一口气,并发出“疼”的感慨。
她的眉头也为此皱起来,望向季正谦的明眸里充满了不解。
他发什么疯?!
她完全不能够理解,也想不明白,季正谦再次触碰到真实的她时,是什么心情。
所有的不安焦灼全都落了地,心安的同时,炙烤他五脏六腑的滚滚怒火却又那么清晰,清晰到他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陪她玩体贴丈夫的游戏,清晰到他无法掩饰自己的严厉和负面情绪。
他忍不住要在她面前展露一个上位者所具备的盛气凌人,尽管他知道这样的他会令舒可童感到害怕,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再承担不起任何假设了——他必须让舒可童尝到教训。
为此,季正谦特地提前了解了情况,所以现在他所有的训斥都不算是冤枉她。
“为什么明知道海况不好,还要下水?”他盯着她的瞳孔,清楚地看见她漂亮的眼睛在因为他的疯狂和冷肃而晃动,像接不住水源的杯子,惊恐溢出,他的声音又因为下沉的心而冷寂了几个度,“舒可童,告诉我,为什么?”
从第一次见面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你是觉得自己不重要,还是你家人珍爱你的心情不重要?生命对你来说算什么?儿戏吗?无论是频繁地私自出境,还是一声不吭地溜出去玩,看到在意你的人因为你被急得团团转,看到这一幕是会让你感到爽快吗?”
季正谦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脑子里全是搜救艇在海面上被颠簸得摇摇晃晃的情景。
那么重的一艘船在海上都只是沧海一粟,更遑论是舒可童?
他无数次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撒娇,怎么会不清楚她的重量?
思及此,他的大脑自动把舒可童下意识反驳的那句“我没有”给过滤了。
他咄咄逼人,他不讲道理,他知道她很累了,知道她或许也和他一样才从恐惧中拔身,可他偏要利用这个或许,把她逼至无法回避的境地。
被压到墙上的时候,舒可童的背被撞得好痛。
手腕上的桎梏感越来越清晰,舒可童甚至怀疑季正谦会把她的骨头捏碎。
“你说你没有。可如果你没有这种想法,那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别人的话就这么动听,这么有诱惑力,以至于你的好胜心能够在这种天气下燃起?”他的眼眸眯了眯,细看则会发现,他的面部肌肉在颤抖,“出海的那个瞬间你想过什么?你妈妈,你的舅舅,你的哥哥,你的姥姥姥爷,我,这些人你全都想过吗?!万一你死了,万一你今天没有那么幸运回不来了,这些人以后会活在怎样的地狱,你想过吗——”
“够了!”
舒可童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一股劲,竟然硬生生甩开了季正谦的手。
她双目通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他一句又一句的质问。
她不可否认季正谦戳到了她所有的痛处,包括她想搪塞过去的、意图隐瞒的,都被他用反问的形式掀起来了,她现在的心就像一只藏在礁石下面的螃蟹,被发现以后被日光曝晒而死。
而她也在这窒息的氛围中涌上一阵后怕,原来浮在海上时的冷静全都是大脑为了自救而控制了中枢神经,此刻她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甚至能和人吵架了,她的情绪才接二连三地扑上来。
她不想听这些话,她多希望季正谦在这个时候能哄哄她。她已经知道错了。
舒可童看着他,从前他高大的身躯给足了她安全感,但是此刻却变成了困住她的墙,她逃脱不得,委屈到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上一篇:一朵村花误入上流社会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