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与决绝 第50章

作者:赵德发 标签: 现代情感

停了停郭龟腰又开口道:“弟妹你要嫌俺难看,就吹了灯,只用不看!”

停了停又说:“弟妹,哥有本事,保准叫你受用!”

停了停又说:“弟妹你把门开开!”

但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郭龟腰说:“弟妹,你不开就不开吧。

可是哥不忍心走。

哥在门外唱‘姐儿调子’你听!”

说罢,他把嘴更加贴近门缝,捏细嗓门酸声酸气地唱了起来:一呀一更里呀,月儿未出来,手扳着金莲脚上换绣鞋,

单等那情郎哥哥来。

一等也不来呀,二等也不来,桃花个脸上落下泪来,

哭坏了女裙钗。

唱完一段,郭龟腰故意停了下来。

听听屋里没有声响,便断定苏苏是在听他唱。

他便再接着来:二呀二更里呀,月儿刚露芽,忽听得门外响乒乓,

就猜着是情郎哥他。

翻身下了地,两手把门打,

原来一只黑狗它把墙来爬,

活把奴吓杀!

三呀三更里,月儿照花台,

忽听得门外叩了叩烟袋,

这回是情郎哥来。

口又对着口呀,腮又贴着腮,两手抱腰蹬倒了银灯台,

鲜花一时开!

……

唱一段停一停,唱一段停一停。

唱完“五更”,郭龟腰听见屋里有了轻微的声音。

这声音是鞋子擦地的声音。

它一声一声,迟迟疑疑,但最后还是到了门边。

停了片刻,便有了门闩抽动的声音。

这时,郭龟腰一下子推开门,猛地抱住门里边那个人体,“卟嗵”跪倒在地,将一张脸直抵苏苏小腹,然后将脖子晃得像个钻杆儿,嘴里呜呜噜噜地叫着:“弟妹弟妹弟妹!弟妹弟妹弟妹……”而黑暗里的苏苏则像棵失去了倚托的藤蔓,软软沓沓摇摇摆摆。

最后,终于“哼”地一声歪倒在地,在郭龟腰的摆弄下快快乐乐地颤抖着……郭龟腰在苏苏那里接连睡了三夜,直到费左氏从娘家回来。

苏苏经历了巨大的欢欣与痛苦。

她荒芜了三年的身体因郭龟腰的出现重又变得生机勃勃。

他暗暗惊叹那个黑暗中的男人怎会有那么多的手段那么大的神通,竟能在三个夜晚一次次把她举上轻飘飘的天空去又把她抛进混混沌沌的深渊。

她认真地回想当年与费文典在一起的情景,却想不起有一回能与现在的感觉相比的。

在那一次次极度欢乐的时候,她紧紧地搂住那个男人说:“你不是人呀!你是个鬼呀!”那男人一边大动一边道:“我是鬼!我是鬼!”一直到了拂晓,那个鬼才穿上衣裳,悄无声息地溜出门去。

而到了天明,苏苏躺在那里想想在自已身上忙活一夜的竟是那么一个丑陋的男人,再体会一下胳膊与手掌上残存的对于那个高高的驼背的触觉,又有一种有呕吐的感觉。

他心里说:苏苏呀苏苏,你真贱呀!真贱呀!你偷人养汉也得找个像样的,你怎能让那么个丑东西上身呢!她下决心不再理他,但到了晚上,一想那种欢乐感觉,他又没有勇气将门插死,又让那个驼背在她的上方一耸一耸……好景终于不长,她的老嫂子回来了。

苏苏知道费左氏对于妇德的遵从与维护,想这回可不能再办那事了。

然而当费左氏回来的第三个深夜里郭龟腰按照预先约定的暗号像猫那样爬搔苏苏的房墙时,苏苏还是忍不住将门悄悄打开,让攀着一棵大椿树翻墙而过的他溜进房里。

只是将他们的这种欢会进行得小心一些短促一些,以免让费左氏知晓。

但是没出一月,费左氏就把他们发觉了。

那是在一个有着半边月亮的半夜里,费左氏一觉醒来,忽然听见苏苏的房门响动。

她想是不是苏苏去院里拉屎。

苏苏肚子娇贵,时常半夜里出毛病。

但她很快就听出那声响不正常。

因为苏苏起夜时那门响得很干脆,只有短短的一声“吱扭”;而这回的声响却是轻轻慢慢,像一个八岁小儿在推动一个大磨盘。

费左氏脑壳“铮儿”一响,便腾地坐起身来,从窗户里向外张望。

她看见,苏苏那扇开了一道窄缝的房门,又轻轻慢慢地关上了。

毁啦。

毁啦。

苏苏不着调了。

费左氏在心里说。

自从文典与苏苏离了婚,她就怕苏苏出这种事,现在果然就出了。

这怎么能行?文典离婚那霎,她曾试探过苏苏,问她是不是想改嫁,可是苏苏说不。

苏苏说,你看周围几个庄里干部离婚的七八家,女人没有一个走的,难道就俺守不住?费左氏见她的话正说到自已心里,立马道:是呀,自古以来男人混好了,哪个不是大婆小婆的?文典在临沂当官,要搁在过去,娶个三房四房的也不离谱。

可是不管娶几房,你还是为大!苏苏说:为大不为大的,俺反正不走了,快四十的人了,再走路叫人家笑话!费左氏道:这样好,我跟文典说说,叫他过个把月就来家住一天!她果然去和文典说这意思,文典也点头答应。

之后的半年里,费文典也回来了几次,每次都是在苏苏屋里睡。

可是半年之后他再回来看家,却是当天就坐车回去。

费左氏问他为啥,他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他的新媳妇时学娴不同意。

以后,苏苏便是真地长年守空房了。

费左氏认为,即使守空房,苏苏也还是文典的大老婆,是万万不能胡来的。

想不到,就在她不在家的这几天里,苏苏竟然跟野男人勾上了!

费左氏继续坐在那里,她想看看苏苏的房里有没有男人出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那扇房门又像先前那样轻轻慢慢地打开了。

一个人影儿闪出,弓腰驮背,像个十足的畜生一样溜到东墙根儿,攀上墙头跳了出去。

她看清了那人是谁,因为那人的身段实在不同于常人。

看清了之后她为苏苏感到了双重的羞耻:你偷人养汉已经够丢人的了,你偏偏偷的又是那么一个奇丑的龟腰!

第二天,她端出一瓢花生和苏苏一块儿剥,说是要弄些花生米捣碎做咸糊粥吃。

花生大多是一枚俩仁儿,如果有三个仁儿就十分罕见。

因为它的形状探头弓腰,庄户人管这样的叫“老龟腰”。

然而费左氏端出的这一瓢里却有不少这样的。

苏苏一边剥着,一边不假思索地说:“这么多老龟腰!”费左氏便说:“花生龟腰是好东西,人龟腰不是好东西!”

费左氏偷眼瞧见,苏苏的脸立马灰了,那手也颤了。

又一天晚上,她便从窗户里觑见这样的情景:郭龟腰又从墙外跳过来推苏苏的房门,可是始终没能推开,最后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费左氏为她的做法奏效甚感满意,便从心里原谅了苏苏那一段短暂的错误,此后待她和从前一样,没有表现出半点的生分。

然而她没有想到,苏苏这段短暂的错误已经酿成了恶果:过了一个来月,她开始“嫌饭”了,每天吃不了多少东西,却一个劲地干呕。

她明白,苏苏这是怀上郭龟腰的孩子了。

这可是个大事情,她不得不和苏苏来一场正式谈判。

于是在一天晚上,她把苏苏叫到自已房里,问她打算怎么办。

苏苏当然知道费左氏说的是什么事情。

她说:“我跟那人断了,可是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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