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拉面土豆丝
吃完了,酒足饭饱,任猛抢着结账,闻辽硬是没抢过。
任猛说:“我送她们娘儿俩回去,天太晚了,她们那楼道黑。”
张若瑶跟小鱼儿说了拜拜和晚安。
闻辽望着任猛和姜西缘并排走的背影,一直等他们走远了才开口,问张若瑶:“他俩什么情况?”
张若瑶吃太饱了,慢悠悠往回走:“就是你看到的情况。”
“我兄弟有戏么?”
“没有。”
张若瑶坦白,实话实说。
刚刚饭桌上闻辽也应该看明白了,任猛对小鱼儿很细心热情,对姜西缘也很献殷勤,不过姜西缘不太接招就是了。任猛偶尔低头跟姜西缘说一两句,姜西缘也只笑笑,不接茬。
“差哪儿呢?我总觉得有点怪,也不像是完完全全的单箭头。”
张若瑶觉得闻辽观察能力还真是很强。
“他俩以前谈过,被任猛他妈搅和了。”
“啊?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张若瑶是一万分站在姜西缘这边的,可是别人的事她不好太发言,而且任猛妈也不是坏人,只能说各有各的难处。任猛妈着急任猛的婚事,但也无法接受一个离婚带着孩子的女人。
闻辽说任猛怪可怜的,在姜西缘面前堪称“谄媚”了都,男人的自尊心,在爱情面前就是如此一文不值。
张若瑶骂他,还真是替你兄弟着想,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该放低姿态,和爱人要自尊心有什么用?坦白讲,她就是觉得任猛做的不够,这件事里最关键的就是任猛,他如果处理不好这个矛盾,也别想着真爱了。一切都是他的追求。
闻辽叹气:“算了,感情的事儿难扯,咱们别掺和。”
张若瑶无语:“不是你问我的?”
闻辽笑,说张若瑶:“对了,我前脚刚说你现在不挑食了,后脚你就挑给我看。”
他说的是刚刚在饭桌上,张若瑶把他递给她的肉串基本都原封不动放回了炭火上。
“你不吃牛羊肉?”
张若瑶说:“我是不爱吃红肉。”
“我不记得你以前......”
张若瑶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耳朵贴过来。
闻辽乖乖低头。
“这几年新添的矫情毛病,嘘,别人我都不告诉,就告诉你。”
随后朝他露齿一笑:“怎么样?我信任你吧?”
-
闻辽把张若瑶微信备注改成了一颗紫色的邪恶小魔头。
张若瑶每次惹他生气一次,就再加一颗,直到变成一排。
漫长时光如刀刃横劈竖砍,是人都有变化,但其实很难由皮囊伤及到骨骼的。刚重逢的时候,闻辽觉得张若瑶一点都没变,过了一段时间后知后觉,张若瑶变化之大堪称“脱胎换骨”,再经过一段相处,才终于从她身上找回些许熟悉感。
慢慢地,抽丝剥茧般地。
闻辽觉得这种相处模式还是挺舒服的,他也实话实说告诉张若瑶了,张若瑶说你欠不欠?就爱找骂?
......
荣城渐渐进入深秋。
闻辽决定拓展业务。
他之前认识的殡仪馆附近的那家寿衣店老板经常在朋友圈发小作文,讲一讲自己从业生涯中遇到的事,发表一些自己关于生命意义的感悟,闻辽每次都仔细阅读,篇篇都点赞,他觉得这个老板是真的对殡葬服务业有使命感的,这很好。
张若瑶说他捧臭脚。
“那老板知道你其实是他同行,天天偷窥吗?“”
闻辽嘿嘿笑:“当然不知道。”
“被发现了你就等着人家上门砸你玻璃。”
这次老板又发了一个关于祭扫的感想,说是现在年轻人远走他乡,很难每年都回来祭拜亲人,直播代客祭扫业务应运而生。闻辽私聊老板问,你家做这个业务吗?老板说暂时不做,人手不够,忙不开,而且这一项差不多已经被公墓附近的殡葬服务公司垄断了。
闻辽便想去公墓看一看。
闻辽爸妈没有葬在荣城,他回来以后还从未踏足过墓园。
张若瑶说都被垄断了,你去干什么?
闻
辽开始掉书袋,说如今老龄化严重,需求基本盘稳定,所以整个行业不是像张若瑶说的那样紧缩,只是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复杂。
“人无我有,人有我精。都是代客祭扫,也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闻辽立志建立起自己的方法论。
寿衣店开业快两个月了,单论营业额其实并没有比之前高出多少,但客人在店里停留时间长了很多,这就是装修和销售模式的改变起了效果,闻辽越来越坚信他是天选殡葬人。张若瑶负责传统习俗那一套,他负责创新,他们就是殡葬行业的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
张若瑶说你没话了?没话闭嘴,有病。
“我今天有事要出门,你留下看店,你那业务升级改天再研究吧。”
“去哪?要不要骑我的车?”
闻辽让朋友给他从远方邮寄了一辆自行车,是他们自己创立的品牌,超轻环保材料,张若瑶问你做这个有市场吗?团队多少人?感觉应该是青色组织?闻辽说当然有市场,感兴趣的人不少,他们现在承接国内外一些学校的研学实践。
是因为你没了解过这件事,未曾踏足骑行这个圈子,所以觉得里面荒草丛生。
张若瑶才懒得踏足,出门打了个车走了。
直到晚饭后才回来。
外面大降温,起风了,刮得漫天都是尘。
她低头快步跑进寿衣店,双手冰凉,怀里揣了张彩笔画得歪歪扭扭的贺卡,放到桌子上。
闻辽问,谁家孩子?
张若瑶掸了掸身上,没瞒闻辽,她刚去的地方其实也离公墓不远,市儿童福利院,和公墓在同一条街,下山就是。下周是感恩节,福利院做教育活动,每年都会提前跟张若瑶说。
闻辽大为惊讶:“你做了什么贡献?会邀请你去?”
张若瑶笼统地说,捐了点钱。
“福利院接收捐款捐物吗?”
“接收,食品会严一些,其他还好。”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社会各界爱心人士,不是统称,是具体的人,活的。失敬了。”
张若瑶把闻辽的话原封不动回敬给他:“是因为你没了解过这件事,未曾踏足这个圈子,所以觉得里面荒草丛生。”
闻辽大笑。
“......怎么突然就降温了。”
“是。”
张若瑶太冷了,想倒杯热水喝,结果热水壶空着,接待区的茶几上两只用过的纸杯,闻辽说等会儿,然后把茶壶端到楼上去洗涮。
张若瑶问:“刚刚有客人?”
闻辽说:“哦,不是,楼上大妈。”
“楼上?”
张若瑶指指自己头顶,小声:“三楼?”
闻辽说对。
寿衣店在这里开了许多年,但和三楼邻居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张若瑶感觉到老两口的不满,如果能选,谁也不愿自家正对着的楼下是家卖装老衣骨灰盒的。
前段时间装修赶工,有一天锤子声多响了五分钟,楼长的电话马上就打到张若瑶这里了,说有人举报他们违规装修,噪音扰民。
闻辽说三楼大爷看着确实不好惹,挺凶,暴脾气,大妈挺好,说话温声轻语的。
刚刚外面起风降温,闻辽去关门,看到大妈刚好路过门口,买的西红柿掉一地。闻辽帮忙捡,大妈说她忘带家门钥匙了,闻辽说我大爷呢?去哪了?大妈说,去别人家下棋去了,还没回来。
闻辽就让大妈进来坐着等。
......
张若瑶静静看着水烧开。
她刚做这一行的时候三姨姥告诉她,一定要有眼力见儿,有分寸,过去的几年里,张若瑶从来不参加别人的婚礼、孩子满月宴等等,刘卫勇的讲究就更多了,从不和人主动握手,分别时不说再见。
都是些约定俗成的小规矩。
闻辽就不太讲究这些。
张若瑶问:“你们聊什么了?”
闻辽说,也没什么,有些上了年纪的人的确比较忌讳这个,但人家大妈可自然了,还向他询问了现在寿衣的大致价位,说自己的姐姐去年刚走,就是匆匆忙忙买的衣服,都没有好好挑,有点遗憾。还夸闻辽店里装潢得很好,比以前好多了,如今在外面隔着玻璃看,就像是一家寻常的服装店,灯也暖,环境也干净,不像以前,让人瘆得慌。
大妈还夸闻辽,好帅气精神的小伙子,你是刘家亲戚?还是小张的什么人?对象儿?
闻辽笑笑说,不是,算朋友吧。
张若瑶捧着茶杯垂眼喝茶,水蒸气挡住脸。
闻辽说:“张若瑶,你不服不行,我就是中老年妇女之友。我发现我特别招阿姨妈妈辈儿喜欢。”
张若瑶耳朵动动,继续喝水。
“真的。”
正说着,闻辽目光望向店外,卷起的夜风里,有个人影微微躬着背,双手插兜快步走。经过时抬头,往店里张望,刚好和闻辽眼神儿对上,然后步速更快了,匆匆走到公交站停下,假装等公交。
这个时间,公交已经停了。
闻辽拍拍张若瑶的背:“你看,那个阿姨,我见她好几回了,每次都是假装路过,往里面看。她是不是想买东西?或者想咨询什么?”
虽然他觉得没讲究,可也不能太不讲究了,总不能把大门敞开朝人家喊,哎!你!就是你!要买寿衣吗?
张若瑶双手捧着茶杯,抬眼轻轻望了一下就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