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拉面土豆丝
闻辽不让。
张若瑶从大石头上往下一蹦。
下过雨的土地实在是太泥泞了,根本站不住,张若瑶脚下一滑,整个人歪扭了下,闻辽适时握住她的手腕。
恍惚间,张若瑶脸上有水。
闻辽假装没看见。
他只是后悔自己嘴上没把门儿的,他和张若瑶之间能聊的东西海了去了,到底为什么要顺着这个话茬一直聊?
“张若瑶。”
“干嘛?”
“虽然道过一次歉了,但我还是想再道一次,对不起啊。我那时候……”
张若瑶知道闻辽指的是什么,摇摇头:“跟你没关系。就是做这行做久了,难免心有荒凉。今天说多了。”
她扭过头去抹了把脸,然后重新看向闻辽,噗嗤一声笑了:“你知道吗闻辽?我还给你烧过纸......那时候我给我爸烧,也给你带了点。”
闻辽想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可竟然不得其法。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能定定地皱着眉,盯着张若瑶看。
她的手腕还在他手里,那么细。
他屏住呼吸,松手,向下移,然后重新握住了张若瑶的手。他的手比她大很多,能裹住。
拇指蹭了蹭她的手背,轻轻地
。
第15章 十五炖豆角,鸡腿饭
张若瑶说我们扯平了。
闻辽松开了手,往回走的路上问她:“什么意思?”
张若瑶说:“我也有脆弱和矫情的时候,暴露给你,扯平了。”
闻辽觉得好笑:“你又不是第一天有,你什么样我没见过。”
张若瑶走在前面,停了脚,向后转,看着闻辽:“什么样?”
闻辽也看着她:“你说呢?”
风在身周窜来窜去,有雨过的潮湿气息,还有灶台做饭的柴火味儿,闻辽低头,挪开眼,不好意思地笑,摸摸鼻梁。
“张若瑶......”
张若瑶身后不远处,乐队在往车上装东西,铜镲掉在车后斗里,刺耳一声响,随之而来的是骂声,能不能轻点!
张若瑶回头看,再转回来,闻辽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模样,揽着她的背往前。
“快走吧,店里一天没人,你不着急?”
-
张若瑶和闻辽讨论过这个问题,关于寿衣店的行业特殊性。
她从前看过个新闻,一家开在小区楼下的寿衣店,因为过年时贴了个“财源广进”的春联,被人在玻璃和卷帘门上都涂了油漆。
有条评论说,开寿衣店的,你盼望有客人来,就是盼望有人死。也有评论反驳,人家这是生意。
闻辽倒是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只是偶尔自己闲着没事也会琢磨。
张若瑶让他别太闲了,一闲就要作天作地。
闻辽说:“死亡不可避免,一个行业存在就一定有它的社会价值。但也无法否认感性认知和理性认知的确存在冲突。”
张若瑶问闻辽,听没听过路灯理论?
大意是说,人们不是恐惧路灯本身,而是恐惧路灯的光,恐惧那光照出来的一些东西,比如寿衣照出的是死亡。归根结底,我们都害怕死亡,痛恨死亡。
闻辽笑张若瑶:“你这也是感性层面。”
张若瑶说我就这水平,你爱听不听。
......
周边村镇新建了一处生态陵园,有代理销售来聊,给张若瑶一摞宣传册,花葬、树葬、草坪葬、壁葬、海葬......张若瑶看了两眼就扔给了闻辽。
闻辽说她没事业心。
帮刘卫勇往车上装货的时候,老李太太来了,站在门边上,朝张若瑶笑。
张若瑶问:“你端着什么?”
老李太太说:“好吃的。”
把搪瓷小盆儿的盖子打开,里面是炖豆角,飘着一些肥肉片。
张若瑶问:“你手呢?好没好点?”
老李太太又嘿嘿笑,说好了,然后从身后露出包扎起来的左手。
上周,老李太太的工作丢了。因为在饺子馆手滑打碎了几个盘子,割了手,饺子馆老板赶紧带着去医院缝针包扎,回来告诉她,不用来上班了,你这也刷不了盘子了。
医院护士包扎得好好的,让她定期去换纱布,老李太太不去,偏要自己在家弄,结果包得不伦不类,滑稽得很。张若瑶有心帮忙,可她自己手也笨,只能先把刘卫勇打发走了,带着老李太太去姜西缘花店。
姜西缘一看就乐了:“这包的什么,哆啦A梦,伸出圆手。”
然后举起自己的手,贴上老李太太的:“来,碰一个!”
张若瑶无语死了,让姜西缘别闹了,然后去药店买了纱布碘伏。
姜西缘说:“我只包过花......凑合试试吧。”
结果包得很好,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张若瑶叮嘱老李太太,不要再碰水,也不要自己在家瞎搞,如果不愿意去医院,就来找我,找姜西缘,找盒饭那家任猛他妈,谁都会帮你的。
老李太太说她就只带了一双筷子。
张若瑶哭笑不得,说知道了,我俩一起吃。
等老李太太走了,姜西缘用筷子拨了拨豆角说:“这季节豆角不好吃。还贵。她自己才不舍得买呢。”
张若瑶说应该是市场菜摊老板给她的,有点虫蛀不太好看的菜,他们都会留给老李太太。
张若瑶吃不了这肉,姜西缘也不太爱吃,便说,订外卖吧,去你店里吃。我这香喷喷的,别污染了。
“行,你吃什么?”
姜西缘站起来抻了抻腰腿:“都行。”
“要不去任猛家吃?”
“那不行。”
姜西缘随后反应过来张若瑶故意的,提膝撞了下张若瑶屁股,说你是被你那发小带坏了,以前不这样的。
“他哪去了?不在啊?”
张若瑶说,出去了,认识了个墓园管理处的人,攀交情去了,发展他的代客祭扫。
姜西缘顺势问起:“你俩现在什么情况呢?”
张若瑶说,没什么情况,就朋友。
“朋友也挺好,顺其自然呗。”
......
外卖到了。
张若瑶定了两份鸡腿饭,俩人擦了桌子,边吃边说话。
“我前夫昨天给我发微信,说今年寒假要带小鱼儿去看爷爷奶奶,今年春节跟他一起过,被我给骂了。”
张若瑶说:“我以为你早把他删了。”
“没,当个垃圾桶,我心情不好就在微信骂他两句,让他给钱。”
“他给吗?”
“给个屁。”
姜西缘离婚的时候冲动了,答应了对方抚养费一次性结清,前夫直接把一套筒子房留给了姜西缘,抵了。可是房子降价得厉害,筒子房如今撑死几万块钱,姜西缘悔不当初,可也没办法,她那时着急离婚,一天都不想看见他前夫的脸。
“我现在常想起我俩处对象的时候,我第一次带他去我家,那时候我姥就说他面相不好,贼眉鼠眼,小眼睛滴溜溜到处乱看,将来必定不老实。老太太那时候八十多岁,耳清目明,到底被她说中了。”
张若瑶同意:“见的人多,看人就毒。”
姜西缘叹:“是呀,但我当时年纪小,哪里服气?我那时候还就喜欢他那小眼睛,单眼皮,那时候不就流行那种韩系长相么?”
张若瑶没忍住笑。
“你轻点,饭粒子都喷过来了。”
张若瑶摆摆手:“那任猛呢?任猛不韩。”
姜西缘大笑:“他是不韩,他有点憨。”
姜西缘说起任猛,声量迅速减三分,像是隔墙有耳,怕被人听到。
“任猛他对我挺好的,我知道,可是我总担心,有一天他对我不好了?我该怎么办?”
张若瑶第一次难得替任猛说话:“他本身人也不差。”
姜西缘说:“我当然知道不差,他是个好人,这一点已经很难得了,不然我也不会跟他纠纠缠缠好几年。光是他对小鱼儿的态度,就并非碍着我装出来的,小孩子和老人一样,看人都挺准。”
“下半年开始我锻炼小鱼儿自己上下学,自己过马路回家,任猛不放心,天天放学时间都在马路边儿上等,偷偷看。她亲爸也没做到这个份儿上,我都知道。”
“但我考虑得太多了......”
张若瑶问:“你有再婚的打算吗?”
姜西缘说:“我也不知道,人一时一个想法。我跟任猛,我俩最上头的时候他跟我说结婚,如果那个时候他再强势一点,我可能就答应了,哪怕他妈在中间横档竖拦。但是现在没那个心气儿了。”
“谈恋爱无所谓,但步入婚姻是需要点不计后果的勇敢的,要么你勇敢,鲁莽,要么就得有承担一切风险的能力。我现在两个都没有。”
张若瑶不太饿,只把鸡腿儿吃了。
她跟姜西缘说,任猛妈不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