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 第26章

作者:拉面土豆丝 标签: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现代情感

用太久了,像个到了年纪的风烛老人,总有些骨骼交错的异响,平时还行,安静时就有些突兀,打搅到唇齿之间交缠的水声,张若瑶先拧着眉停下,看见闻辽也睁开眼睛一脸隐忍,狠砸了下椅子扶手:“迟早给你换了。”

张若瑶笑得不行,摸摸他手背:“气不着,气不着......没砸疼?”

闻辽有点委屈,还有点受宠若惊:“你要是永远对我这么温柔就好了。”

张若瑶说你别给脸不要,刚收回手,就听门外砰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地。隔着玻璃门望出去,外面除了街旁路灯亮着和零星车辆驶过,什么都没有。

闻辽要出去查看,被张若瑶拦了下。

自从上次的寿衣退款事件之后,她总隐隐担心,担心那个没在家人手里骗到好处的年轻人会有什么泄愤行为。虽然怨不着张若瑶,但类似的事有很多,有一回,一个男的在姜西缘那订花告白,告白失败了,转头回店里把姜西缘一顿骂。万千心情还是汇成那一句——物种多样性,什么人都有。

闻辽问她,那人长啥样儿?

张若瑶双手把头发一捋:“黄毛。”

闻辽笑:“合着你这些天都在担心这个?”

然后拎了墙角的拖把棍儿推门出去了。

外面北风胡乱刮,没有人影,原来是垃圾桶被风刮倒了,垃圾洒一地。

闻辽回来说:“以后你都别睡店里了,回家去睡。”

张若瑶说那倒也不至于,那不是有报警器么,况且以前没报警器的时候她也不是没遇见变态,最夸张的一次是半夜有人敲门,她开门,外面站着个衣冠潦草的露阴癖,朝着她解裤子拉链。

闻辽越听心里越堵。

他诚恳地和张若瑶道歉:“是我之前想简单了。晚上不比白天,有些潜在危险也不是一个报警器就能规避的。”

张若瑶看他表情觉得好笑,让他别瞎琢磨,也用不着大男子主义地认为自己应该承担保护责任,一来保护不可能是无微不至的,二来单身开店的女人多了去了,哪一个是遇到事就掉链子,拎不起来的?

小事儿,都小事儿。

“而且,照你这么说,咱俩没联系的那十几年,没你保护,我都怎么过的?”

一提这件事闻辽就觉得自己矮半头。

他跟在张若瑶身后,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张若瑶没听见。

-

新椅子隔天就送货上门了。

闻辽按着张若瑶肩膀让她试坐,张若瑶坐下转了两圈,舒服。问了问价钱,又腾地站起来,闻辽问怎么了?张若瑶说,烧屁股。

闻辽把她重新按回椅子上,顺势拿起账本问她,你看了这几个月店里的盈利吗?特别是春节这段时间。

张若瑶说看了。

闻辽说既然看了,你就知道我要问什么。以前听你忽悠人,一会儿说行业紧缩一会儿是大环境不好,我跟你聊过行业转型,现在看来我说的是对的,不到半年,这个店的前期投入成本就已经回来百分之八十了,比我想得还要快。

张若瑶说帐不是你那么算的,虽然这是自家房子,但要算成本就得把房租也算进去。而且马上春节了,你要做代客祭扫总要雇人吧?前段时间你说要和姜西缘一起去上课,学殡葬花艺,也得交学费吧?这些都是二次投入,真要回本儿早着呢。

闻辽说,还不止呢。当时装修的时候他在待客区留了一个两平米左右的角落位置,没想好干什么,现在想好了,是在网上看到其他同行分享的案例得来灵感,要做一个完全封闭静音的一人空间,两平米足以,有静心的熏香和纯音乐。很多客人来为家人挑选寿衣的时候难免伤心落泪,那小小的封闭空间就是给客人整理心情用的,是非常人性化的设计。

闻辽讲了一大通发现自己被张若瑶带跑偏了,赶快把话题拉回:“我就是奇怪,你是怎么做到开了这么多年店,没攒下钱?”

说罢靠近,仔细观察张若瑶的眉毛和眼睛。张若瑶眉毛淡淡的,也没有修过的痕迹,完全野生,闻辽用指腹捋过,找到一根突兀的、白色的长眉。

“哇,张若瑶,你会长寿。”

张若瑶推开他,对着镜子把那根眉毛拔了。

镜子里,闻辽一脸挑事儿:“你在外有我不知道的不良嗜好?特烧钱的那种?”

......

张若瑶没答他,只是随便找了一天,拽上他一起往山上去。闻辽看方向以为是要去公墓,但张若瑶招呼出租车师傅在山腰停,然后下车搬后备箱的东西。

她在网上买了一批儿童羽绒服和运动鞋,送到儿童福利院,和往常一样,不进去,只搬到收发室,签个字就行了。

闻辽站旁边看,问张若瑶:“我说呢,怎么感恩节还给你画贺卡,你是逢年逢节都来?”

闻辽回忆起他上次来福利院还是大学的时候,为了完成学校给的学期任务,那时候去的是当地的社会福利院,主要收容孤寡老人和没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他当时也是一样,和同学把东西送到了就走了,没有进去看。如今复刻当时心情,大概是因为看不得一些场面,忍不得心酸,既然没有办法从根源上帮忙解决问题,就不去打扰了。

闻辽问张若瑶:“你钱都花这了?”

张若瑶像看傻子一样:“你有病啊,这才几个钱?”

“那你为什么手里只有五万块?”

张若瑶突然音量拔高,憋在她心里的话像连发子弹一样突突往外冒:“我发现你是好日子过多了,是

,我这么多年只有那几万块积蓄,那又怎么了?你买把椅子花一万多,就能理所应当看不上我这种淘二手椅子的是吧?在你眼里几万块钱连钱都算不上,聊胜于无,嗯?”

“我告诉你,很多人,很多家庭,工作很多年可能也就剩下几万块,这就是普罗大众的生活,这就是过日子,这就是大部分人的经济水平。”

“你当人人都像你,可以拿钱不当钱?你有钱,就悄悄的花,用不着买点什么都往人脸上砸,谁给你的优越感?惯你臭毛病。”

“还有,你拐弯抹角不就是想让我承认,在你来之前我经营不善,我得过且过,懒惰,又笨,没有经商头脑么?不就这么点事儿?你不直说,我替你说了,我张若瑶不如你,我以前学习不如你,家境不如你,现在做生意还是不如你。”

“你不差钱,你天赋异禀,你聪明绝代。”

“满意了?”

张若瑶指着闻辽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忍你很久了。”

出租车司机还在门口等着,张若瑶上了车,直接甩上车门,走了。

闻辽想拉下车门都没碰到边儿,也让他刚刚在酝酿半天来不及说的话彻底殉在心底里。

他本来想告诉张若瑶,就算你把你的积蓄都捐出去了也无所谓,我虽然不理解,但我尊重你。

他之前看过一个社会新闻,大概是说一个退休老人,把自己很高的退休金都用来名牌衣服,很贵的包,还有高跟鞋,但她不穿,只摆在家里看。那些衣服都晶晶亮,非常漂亮鲜艳且夸张,藏在玻璃柜里像一柜珍宝。为了买衣服,她宁愿吃得朴素简单,哪怕是去饭店捡人没吃完的盘底儿。

当时评论区吵得沸反盈天,一部分人觉得这是个人爱好,乃至精神寄托,无可厚非,一部分人说的就不是很好听了,说老人不修德行,是精神不正常,老不正经。

闻辽是站前者的。他觉得只要一个人没有打扰、伤害到另一个人,有任何爱好都是被允许的,她有独立支配自己积蓄的权利,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说白了,不别扭,随心而为,已经是活在世上非常非常难达到的境界了。

-

闻辽不敢惹张若瑶,默默把那一万多的椅子退了,换了个平价的。

张若瑶看见了,把自己的抱枕的毯子都搭在了椅背,这就算下了台阶。

谁也没再提那天忽如其来的争吵。

甚至闻辽觉得,那都算不上是争吵,大概率是那天张若瑶心情不好,借个由头拿他撒气,无可厚非。

他习惯了。

张若瑶问他,春节去哪?你不回家吗?

闻辽就坡下驴,他爸妈每年春节都出国游,今年也不例外,他也懒得折腾,就在荣城待着吧。

“你呢?你不去找阿姨?或者阿姨回来找你?不一起过年吗?”

张若瑶刚洗完澡,顺便指挥闻辽把二楼的床单被套都换了,扔洗衣机。

“我妈也出去旅游,也不带我。我下午刚打完电话。”

闻辽铺平床单看她:“什么时候打的,我怎么没听你打电话呢?”

张若瑶擦着头发:“怎么,你还要打个招呼啊?”

闻辽琢磨了下:“不该吗?这么长时间了,你是不是没告诉阿姨我回来了?”

张若瑶不回答,只有吹风机呜呜转,三两下吹干了,把吹风机线拢起来。

“张若瑶,你短发也很好看。”

“......”

“长发也好看,怎么都好看。”

张若瑶把吹风机扔给他:“板寸呢?我剃个板寸好不好看?”

“也好看。”

张若瑶懒得理他:“你回去吧,今晚我睡店里,明早有人来拿纸扎,你不知道怎么对数。”

“你给我写下来呗。”

“我懒。”

“......对了,我还没问你,春节那几天怎么办,店里还开门吗?”

张若瑶说开,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她还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姜西缘和任猛喊了几个朋友,硬生生在她店里摆了两张麻将桌,从初二到初五,麻将这东西打起来是真上瘾,一群人像是不会累似的,有人下桌马上就有人接上,那大概是寿衣店一年里最有人气儿的几天。

闻辽来精神了:“你会打麻将?”

张若瑶看他:“怎么?这是什么高端技能?”

闻辽说:“你真能呛人。不过你这个态度充分证明了你技术一般,一般强手只会谦虚,说自己不会打不会打,打得一般,一般。”

张若瑶评价他,幼稚,幼稚得不能再幼稚了。

讨论这个话题的结果就是两个人各自下载了个大众麻将,立刻开打。美其名曰,春节麻将局前的演练。

张若瑶看看自己床上还没换的被套,又看看闻辽的:“你为什么先换你自己的?”

说着走去折叠床,指挥闻辽:“你去我那。”

还是她上次买的斑点狗单人四件套,闻辽左一个不愿右一个不要,还是用了,睡得还挺香。

张若瑶掸了掸闻辽的枕头,确认是干净的,还有洗衣液的柠檬味,然后压在下巴底下,趴在床上打。

“你别过来,别看我牌,咱俩一个游戏房间打已经算作弊了,不然不公平。”

闻辽个厚脸皮的,悄么声挪过来坐在床沿儿,非要挨着张若瑶:“有什么不公平的,大不了我让你两圈,你要四条我不出四筒,你要幺鸡我不出红中。”

他偷亲了下张若瑶的头发顶,然后举起三根手指,立在耳朵边,一脸正经:“陛下,我给您点炮,我发誓,一定让您赢得舒舒服服。”

第24章 廿四你想念过我吗?不见的那些年……

张若瑶往里边挪了挪,腾出一半位置给闻辽,两个人并排趴着,这个角度完全可以看到彼此屏幕。闻辽说到做到,说点炮就点炮,能喂牌就喂牌,他记性好,还能提醒张若瑶什么时候该胡大的,什么时候见好就溜。不过这样打起来,张若瑶兴致寥寥,怪没意思,尤其看到另外两家的头像,一个是心平气荷,一个是站在假石旁的游客照,老照片。两个都是老人。

闻辽说现在老年人的网瘾比年轻人还夸张,半夜打游戏都太常见了,还有熬夜通宵看直播的刷短视频的。前几天老李太太见着他还问他,听说看视频是要钱的,是吗?闻辽拿来她手机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瞎捣鼓,下载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软件。

他把用不上的都删了,只留了微信和一个短视频软件,告诉老李太太,你看吧,你只要不刷礼物,无非是花点流量,不花钱。结果老李太太经常大半夜给他和张若瑶转发视频,不是小猫做饭就是天上下金子雨,全是AI。

张若瑶和闻辽互相透牌,另外两家很快就输没了,然后自动换人,然后再换,再换,张若瑶觉得没趣儿,闻辽也觉得于心不忍,那些欢乐豆,不充钱的话就得靠天天签到领,俩人就这么不声不响把老头老太太们多日积攒的全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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