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拉面土豆丝
“好玩。”
闻辽认同:“嗯,像库伊拉。”
然后跟心血来潮似的,问张若瑶:“哎,咱们也去染个头发吧!”
张若瑶用有病的眼神儿看他。
做了白事这一行,就别想着搞什么好看的头发啊指甲啊,她跟闻辽说过,她现在其实连浅色衣服都很少买。闻辽说你可拉倒吧,你哪是为了职业避讳,你就是懒,浅色衣服不好洗。
闻辽问:“上次你给我看过照片,你大学毕业还是蓝色头发呢,超短发,挺酷的。”
张若瑶点点头,捋了下自己如今也并不长的发梢:“我最夸张的一次,一个月换了三个颜色,头发/漂坏了,野草似的,一拽就断,然后就把头发全剪了,两边都剃了。”
闻辽是很遗憾的,关于他未能参与到张若瑶过去的那些年,很漫长的时间里,他们都提灯夜行走在各自的道路上。越是这样想,他越觉得自己去年回到荣城来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巧合,老天爷手一拨,你永远不知越过这一道青纱帐,帐外是何种光景。是
雨雪霏霏,还是春光乍晴。
未知性,他不喜欢。
不是他没有冒险精神,而是他更希望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由自己敲定的,只要是自己选的,好坏他都担。
闻辽说:“我还想看看你以前的照片。”
张若瑶又喝了口水:“有机会吧,我手机里没存。”
而且她也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
轰隆......
轰隆隆......
张若瑶和闻辽正说着话呢,同时抬头,看向道路远处。
一团炫彩的影子,稍稍离近了能看清,其实是一辆炫彩的车,一辆摩托车,车上能安装、能贴灯带的地方都装满了跑马灯,闪得人眼睛疼。摩托车上大音响哐哐震,播着劲歌热曲,dj版的《爱如火》。
速度倒是不快,可见还是惜命的。
张若瑶和闻辽科普,这是荣城最后一辆摩的,荣城最后的荣耀。
闻辽大笑:“交警不管?”
张若瑶说,这人是姜西缘初中同学,人家都骑自行车的时候他就已经骑个哈雷满街晃了。她和姜西缘一开始也诧异,这改装车怎么还不被没收呢?后来再次碰见,偶然发现,他根本就不止一辆摩托,没收一辆还有好多辆,他所有的积蓄全都用来改装车了。
闻辽说,挺厉害的,想做什么就做,不在意别人眼光。说明这人很自洽,不糊弄自己,也从不为难自己。
张若瑶说,她上大学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对摩托车很感兴趣。
那个街舞老师总有三教九流各路朋友,其中有对情侣是搞音乐的,有才华的同时颜值也拉满,平日里出行的交通工具是一人一辆川崎,帅哥靓女,羡煞旁人。张若瑶一开始也觉得俩人是模范情侣,后来慢慢发现他们性格相近,都太极端了,一言不合就吵架,大打出手也是常有的事。后来也是一次吵架,那男生出去开赌气车,半夜在没人的街道狂飙,结果出事了,就在一瞬间。
“你会骑摩托吗?”
闻辽不看张若瑶,一脚把路边下水井上的小石子踢飞:“会,但是肉包铁不安全,也不环保。你的性格,我也不建议你骑。”
张若瑶问,我什么性格?
闻辽说,蔫着坏,闷着狠。
这种人最难缠斗了。
张若瑶用手里水瓶碰碰闻辽的,朝他喊:“你环保就该自己带水壶出来!”
闻辽回碰她,也喊:“下次就带!”
张若瑶又想起了几桩大学时有趣的事,通通讲给闻辽听,她的本意是想慢慢地,把两人之间的缺失补齐,有些压抑沉痛的部分可以先略过,先从轻松的记忆开始。闻辽听着,但明显兴致不高,把她的水拿过来,拇指抹去她手腕上的一颗水珠。
当张若瑶讲起自己当时在烤鱼店兼职,每晚都是最后一个回宿舍的时候,他抬起了手。
啪。一巴掌打在她手腕。
不重,但声音清脆。
“你干什么!”
闻辽揉揉后颈,再次将目光甩向远处:“哦,有蚊子,没看见?”
“打死了吗?”
“飞了。”
“......”
......
回去的路上,闻辽仍旧落后张若瑶半个身位,时不时看她手表上的示数和监测灯,再瞧瞧她头盔底下被风刮起的发梢,速干衣包裹的窄而薄的背,像是轻易就能被折断那样。他不理解,她明明吃的也正常,怎么就是一点都不长肉呢?
“张若瑶。”
“说话。”
“我们一起健身吧,你要是觉得我家里那几样器材无聊,要不我去帮你办个卡?”
张若瑶想要回头看他,确切地说,是瞪他,但碍于正在路上,忍了。
“......你差不多得了,别得寸进尺。”
骑车这件事,她依着他了,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任何心态的转变都是要有过程的,她说闻辽:“你小心揠苗助长,我把这破车拆了,谁也别再跟我说骑行的事儿。”
说完快踩了几下,和闻辽拉开距离,把闻辽的笑声远远甩在身后。
-
晚上睡觉前,张若瑶在二楼床头柜上看到了一朵花。
是一朵被弧形玻璃罩罩起来的花。
这就是闻辽去学殡葬花艺二十天给她带回来的礼物,下午快递刚到,他悄悄把它放在靠近张若瑶这一侧。
“这是永生花。”
原本是鲜花,通过处理,延长了观赏时间。
闻辽没说他搞这朵花有多艰难,人家花艺班教制作,做的都是百合或者菊花,他下课去问老师,有玫瑰吗?
老师说,白玫瑰啊?
他说,不是,红玫瑰,我做一朵回去送给我女朋友。
花艺老师真的是措了很久的辞,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她以为闻辽说的送女朋友,是墓碑前献花。
整个培训中心,硬是找不出一朵红玫瑰!最后闻辽是外出买了一朵,回来按照老师教授的工艺,制成了永生花,因为工艺耗时长,今天快递才收到。
张若瑶不领情:“真俗。放你那边吧,我不要。”
闻辽不高兴了:“就放你那!不喜欢就扔!”
说罢转过身去。
张若瑶也躺下,借着加湿器的微弱灯光观察那朵花,观察花瓣,花茎,还有茎上两片明显凹过造型的叶子,翠绿翠绿的,像是要滴出水。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想起晚上骑车时没来得及聊,和被闻辽打断的话题。
在她大学快毕业、妈妈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她的性格和心态是有异的,是非常压抑不健康的,她有所感觉,觉得自己像是被埋在山下的一把火,没有氧气让她燃烧。那段难熬的时间里,她甚至想过伤害自己,用暴戾的方式折磨自己。她和同学约着去海边蹦极,就是那种在脚踝绑着一根绳子,然后跳下去的运动。
她大头朝下被吊着的时候,离海面可能仅有一两米,她能闻见腥湿的海水味,混同着眼泪一起涌入她的鼻腔。
她还尝试抽烟,染奇怪颜色的头发,去夜店通宵蹦迪,这些妈妈还在时绝对绝对不会允许她做的事。
她都做了。
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
她发觉这些东西根本不是她需要的氧气,她仍是一具空着芯子的躯壳,那些东西无法给她带来任何快乐。
近处的快乐不奏效,远方的路也瞧不见转向和尽头。
这让她脚步一沉再沉。
......
张若瑶看着那花,漫长的出神,直到小腿传来一阵轻微酸痛。她忽而就想起今晚骑行时,微热晚风扫过睫毛,打在脸上的感觉。
温柔、让人熨帖的晚风。拂过她,再拂过闻辽。
他们在共享同一隅静谧的浪漫,那晚风没有形态,没有重量,却好像把骨骼之间的缝隙都充盈,都填满。
这样想着想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掀了被子起身。
几乎是她起身的同一刻,闻辽就醒了,手往旁边探了探,没探到人,陡然睁眼,吓一大跳,张若瑶已经绕到他这边来,正目不转睛弯腰盯着他。
“你......”
“嘘,闭眼睛。”
她伸手,盖住他的眼。
睡衣袖口扫过他鼻子,手心里的温度将他皱起的眉头都熨平整了。
闻辽想问,大半夜,你干嘛?
没有问出口。
张若瑶俯身亲了亲他,像是额外的安抚,由浅浅的吻逐渐加深。
闻辽心里有点美,他不知道张若瑶是什么状况,怎么忽然眼底全是温柔,就那么温柔地看着他,对待他。
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梦到了什么?他懒得想,本能的反应就是抬手,捧着她的脸,耐心地亲吻。
“怎么了这是......”
两个人额头相抵,张若瑶垂着眼无言。
直到把刚刚卷起的情绪都平复下去。
然后,她抬手,一个轻巧的巴掌就这么突然地拍在他脸颊。
不重,但声音清脆。
闻辽一脸难以置信。
好氛围烟消云散。
“哦,有蚊子。”
张若瑶恢复冷脸,刚刚的温柔全都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