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有罪时 第22章

作者:丁墨 标签: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尤明许抬了抬眼皮。

  殷逢说:“就赌这起案件,是仇杀,还是谋财。如果你们沿着盗窃这条线,什么都查不出来,那就算我赢。我要的赌注是……今后你查案都带着我。”

第45章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尤明许嗤笑一声,刚要开口,殷逢心里还惴惴的,脑子却转得很快,连忙又说:“你是不是怕输?阿许你可是很厉害的警察,要勇敢一点!”

  这下尤明许被逗笑了,心想乖乖,他都开始有小心眼了,会用激将法了。她拍了两下椅子扶手,说:“行,我和你赌。如果我赢了,这起案子最后证明不是仇杀,你今后查案都不许跟着我,什么都得听我的。叫你往东别给我往西,让你睡觉就不许再看电视。听明白了吗?”

  殷逢犹豫了一下,咬唇点头,又飞快看她一眼,说:“你说了两个条件,那我也要加一个。”

  “什么?”

  他垂眸,慢吞吞地说:“今天那个人,你以后不要和他讲话。”

  他提起罗羽,尤明许倒是怔了怔,心想那人确实跟癞皮狗似的,又坏又讨厌。她答道:“我本来就不想理他。你今后出门都让陈枫跟着,万一遇上了,别正面冲突,先保证自身安全。他不是个好东西。”

  殷逢眨了眨眼,唇角又飞快勾了一下,答:“嗯。”然后他站起来就走。

  尤明许:“你去干嘛?”

  他说:“我去收拾行李,很快就要跟着你查案了。我还没加过班,是不是要带够干粮和水?”

  尤明许突然好想抬腿在他那翘翘的屁股上踢一脚,抬手按了按额角,忍住了。

  没多久,殷逢又回来了。英俊的脸上带着笑,身后还背着个包,重新在尤明许身边坐下。

  尤明许到底有些好奇,问:“都带了些什么?”

  他等的就是这一句,立刻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尤明许一看,东西准备得倒挺靠谱:换洗衣物、录音笔、手套、鞋套、相机、笔记本、面包、巧克力豆、水……甚至还有一支用以防身的便携甩棍。

  尤明许看着他拨弄那些东西,说:“其实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查案呢?你以前不是作家吗?听陈枫说,你还给自己装修了一个很大很好的写作间。你去那儿写写书,编编故事,不好吗?多舒服,而且是你喜欢干的事。”

  殷逢答:“我不想去。”

  “为什么?”

  这时有人敲了敲阳台的门,陈枫端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

  殷逢答道:“我也不知道,以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小枫子也提议过我继续写作,也许能更快恢复记忆。可我一想到要回写作间,去过以前那个殷逢生活,就觉得很不舒服。我不想去,阿许我不去。”

  尤明许一愣。他以前……不是很成功吗?

  一旁的陈枫,看着殷逢,静默不语。

  尤明许看了眼陈枫,问:“殷逢,那你记不记得,是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让你觉得这么不舒服?以至于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殷逢摇了摇头。

  尤明许:“是陈枫吗?”

  陈枫的脸色微变。

  殷逢抬头看了看陈枫,说:“小枫子很听话,虽然不可爱,但我不讨厌他。”

  陈枫这才笑笑。

  尤明许又问:“那是不是上次那个女人,叫……”她看一眼陈枫,陈枫答道:“苏子懿。”

  殷逢却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他们说的是谁,摇摇头说:“她是有点讨厌,但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才不要在意她。让我感到浑身不舒服的人,不是她。”

  尤明许不动声色地问:“那是谁?”

  陈枫脸色沉静无波。

  殷逢的眉头皱得深深的,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那是谁。可我每次想要努力回忆过去,就觉得很不舒服。总觉得那里有个人,一直看着我,盯着我,威胁我。我记不起来他是谁了,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在我过去的生活里,就跟团乌云似的,一直追着我。我一点都不想要回到过去,不要见到他!”

  他的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脸色很差,嘴唇紧咬着,反而有点像最初尤明许在藏地碰到的那个惊惧倔强的模样了。

  尤明许和陈枫都沉默着。

  殷逢却陷入了一些模糊、断续的记忆画面里。其实这些天,他也有遵医嘱,试图回忆过去。他也没和尤明许说,脑子里已模糊有些画面,他也知道自己的记忆,大概正在慢慢开始恢复:譬如说曾经的自己埋头在一个非常大的房间里写作;自己端着酒杯,和一群人聊得很开心的样子;甚至还有那个苏子懿,跟在他身边,两人都没说话。

  也有自己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蹲在地上,双手抓住头发。他不记得那时自己在干什么了,只觉得那时一定非常痛苦。所以酒杯才砸了满地,他看到自己笑得非常古怪……

  至于“那个人”的存在,是一种感觉。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人,窥探着过去的自己的生活。令过去的那个殷逢,感到棋逢对手,也感到孤独、恐惧和沉默压抑的歇斯底里。

  ……

  回忆了这么几次,殷逢就觉得有点烦了。他觉得过去的自己太复杂了,还做作,心里装着不少麻烦。所以他就不太愿意想了。既是不愿意再去探寻“那个人”的存在,有点逃避的意思。也是和过去的“自己”相比,殷逢觉得现在的生活,明显快活自在多了。

  殷逢渐渐进入神游状态,尤明许只看到他靠在椅子里,双目望着夜空,半阵都不动一下。这也是尤明许习惯的“半傻”状态,好歹他的情绪平静下来了,她没打扰他,而是转头看着陈枫,轻声说:“看来他过去的事,我们有必要找个时间,好好聊一聊了。”

  她这么说,陈枫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受伤。因为他才是跟随了殷逢很多年,站在殷老师一边的人。此刻尤明许的语气,却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然而陈枫很快调整了情绪,尤明许这么护着殷逢,和他立场一致,自然是好事。

  不过……

  陈枫说:“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有些事,只有过去的殷老师,一个人知道。”

第46章

  盛夏的时光,就这么一天天转眼间过去。

  曾经发生了恐怖凶杀案的望月山小区,第二天就恢复了热闹嘈杂。人们忙着上班、接送孩子、做生意……案发楼下围着的警戒线,起初还有人驻足张望。后来干脆就没人搭理了。到了第三天,警戒线就被人扯掉了,因为挡路。

  住在这栋楼的一些住户,最近倒是不敢回来住。毕竟,太“凶”了。还是不时会有记者,跑到楼下拍照报道。301室的灯,从此始终熄灭着。

  案发后,警察还去探访过受害者家属几次。死者谢惠芳的妹妹谢惠芬,和丈夫住在朋友家里。他们等待着抓到凶手,但再过几天还抓不到,他们就等不了了,要回外地上班了。毕竟生活总要继续。

  他们的儿子李必冉在家呆了几天,就回学校上课了。起初会有一些同学过来安慰、询问。在李必冉一五一十回答时,几乎全班同学都竖着耳朵听,低声惊叹。李必冉在学校里,走到哪儿,都有人注视他。不过这关注也就维持了几天,几天后,他身边又没什么人了。他沉默的上课、吃饭、睡觉。老师关心过他有没有事,他说没事,我挺好的。

  又过了两天,也就是案发后第五天。

  所有的刑警几乎不眠不休,把本地区内所有的盗窃惯犯、刑满释放人员,都挨个排查一遍。同时更加深入地了解谢惠芳的人际关系。然而依然一无所获。

  找不到嫌疑人。她的身边,没有人有动机和条件作案。潜在犯罪分子里,也没人符合作案条件。

  凶手心思缜密,有计划性,反应速度快,具有一定的反刑侦意识。作案手段凶残,没有人性。穿39码鞋,作案当天背包(换下血衣),凶器为市面常见西瓜刀,目前还未找到。

  因为案发小区人流车流量大、监控设施落后,无法找到别的线索。但最让警方头疼的是,大部分案件,嫌疑人和受害者或多或少都有些线索联系。这个案件,迄今为止,却没找到凶手和受害者的半点关联。

  ……

  这天丁雄伟去市局开会,被领导狠狠训了一顿。他回分局里,立马把队里的人也训了一通。可大家心里也觉得憋屈啊,个个都累成狗了。樊佳蔫蔫巴巴问:“丁队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上次排除了,惯犯作案,现在啥也没查出来。那接下来往什么方向查啊?”

  丁雄伟沉思片刻,说:“今天都回去歇一歇,想想该怎么弄。明天一早开会。”

  散场的时候,许梦山忽然来了句:“难道真的是陌生人随机作案?”

  樊佳瞪大眼:“变态杀手?”

  尤明许却嗤笑说:“哪有那么多变态杀手?你以为人人都是顾天成?”

  话虽这么说,尤明许收拾好东西,抬头望着窗外。暮色已经降临,城市灯火初上,看起来十分寂静、安宁、遥远。凶手也许就安坐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成功切断了自己和案件的一切关联。尤明许总感觉,这案件还有很大的隐情,逃过了他们的视线,也许就在眼皮子底下呢。可这茫茫暮色,暂时将一切都笼罩,令追寻真相的人,心中焦灼又愤懑。

  尤明许回到家已是夜里九点多。

  客厅没开灯,只有一个人影坐在沙发上,电视的光线明明暗暗。尤明许打开灯,就见殷逢立刻站起来。尤明许不看他,径直往卧室走。

  结果刚走到沙发旁,听到他说:“阿许赌输了。”

  尤明许横他一眼。今天他穿的是黄嫩嫩的T恤,大裤衩。更衬得皮肤白皙透亮。眼睛弯弯含着笑。尤明许觉得,这样的他看着简直嫩得要滴出水了。

  尤明许:“谁说的?”

  殷逢答:“我这两天都在关注案件,没有任何取得进展的消息。而且你刚走进来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尤明许瞟了瞟他,走到沙发坐下。殷逢也立刻挨着她坐下,那热热的小腿几乎都贴在她的牛仔裤上。尤明许没好气地说:“坐过去点。”

  他慢吞吞往旁边移开一点点。

  尤明许心里叹了口气,说:“确实像你说的,谋财这条线,我们什么也没查出来。现在案子就跟大晚上掉进冰窟窿似的,两眼一抹黑。”

  殷逢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运作的,想了想,说:“阿许你有没有掉进过冰窟窿过,我没掉过。是不是很冷,很刺激?”

  尤明许:“……”

  她摸出烟,点上一根,慢慢抽着。

  记忆中,殷逢还是在西藏时,看到过她抽烟。现在已经很久没看过了。她是又发愁了吗?

  柔和的灯光下,女人绑着简单马尾,可那张脸依然显得清媚冷傲。她指间夹着那支烟,慢慢吐出白色烟气,更显得双眸清亮如星。

  殷逢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尤明许察觉了,忽的一笑,一口烟吐在他脸上。烟草味扑鼻而来,殷逢原本有点呛,透过烟,看着她脸上的笑,忽然间傻傻的也笑了。

  于是他干脆双手摁着屁股下的板凳,闭上眼,仰起脸,轻轻地嗅着烟气味儿,她吐出多少,他就用力吸多少。

  尤明许觉得这家伙的模样实在太像小狗了,戳熄烟头,一摁他的头,教训道:“抽什么二手烟,不学好!”

  殷逢瞪大眼,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尤明许斜瞥他一眼:“呦,还会说成语了。”其实这句话是自动冒进殷逢脑子里的,说来奇怪,话一出口,他似乎就忆起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他微微一笑:“看来我又聪明了一点。”

  尤明许失笑,静静看着他眸色清澈的样子,说:“你说的没错,我认输。也许你真的……我们出去走走吧,聊聊案子。”

  夜色已深,两人又走到了江堤上。此时没什么人了,灯光稀疏,车流不息。江面映着斑驳的光。

  尤明许心里想着事情,沉默了许久。殷逢则自个儿玩着踩影子的游戏,踩中了尤明许的头,会偷偷笑。要是踩中腰或者胸,会飞快抬头看她一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过了一会儿,尤明许开口:“谋财的可能性基本排除了。但你所认定的仇杀,基本也可以排除。那么,你认为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性有多大?变态杀手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福尔摩斯不是这样说的吗?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结果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件的真相。

  殷逢想了想,说:“其实从目前看来,他的种种行为,并不符合精神病态的典型性。他显然是具备组织能力的,可是从尸体看,他对受害者没有折磨过程,也没有明显标记行为。几乎就是乱砍一通。这等于说精心挑选、仔细筹谋后,随意杀掉。如果真的是变态杀手作案,那这个杀手也太没有追求了。那他到底要什么?他通过这个杀戮过程,没有达成明显的快感和仪式感。

  当然,我这样说,不是说必须要有仪式感,才是连环杀手。只是你看,顾天成这么个半路出家、自我催化成熟的变态杀手,都会和受害者交谈、恋爱、折磨放血……所以我认为,还没有明确的行为证据,让我们可以断定,是精神病态杀手随机作案。”

  他的嗓音清澈无比,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明明在说杀人和尸体,却好像在说明许我要吃这个不吃那个。

  这些话是他身体里那个老男人说的。尤明许心想。

  “可是……”她说,“既然不是谋财、情杀,又找不到仇杀动机。除了陌生人作案,还有什么可能?”

  殷逢用手指按在嘴唇上,望着天空想了一会儿,露出个得意的笑,说:“他有一个行为,还是泄露了点东西,很强烈的,阿许想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