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牵一
看着她的背影,秦遥笑出声。
最后,梅超以店里的名义,赔了“不一般”一笔钱。
她看着自己的电子钱包上骤然减少的数字,说不心疼是假的。
要不打电话跟妈妈要一点?
不行,谁让自己逞英雄?后果就自己受着吧。
实在不行在网上接个兼职,帮人做个工业设计图,这技能,还是初中那会儿暑假,跟着大院里读工业设计的邻家哥哥学的,当时的一时戏耍,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拉她一把。
她一手滑着鼠标,一边盯着屏幕胡思乱想。
原来,“冷面公主”叫初早,她订了两晚,明天才走。
梅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替她挡下了这事儿,只是在看见初早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小学五年级的一个中午。
十一点四十五分,放学铃声已经响起。
楼上楼下和隔壁,学生们都背着书包欢快地往外跑。
只有她们班,全体起立,一动不动,还怀着孕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眼睛像雷达一样扫着大部分不足一米六的学生。
“把你们的桌斗清空,东西都摆到课桌上,书包也拿出来,所有的班干部站到台上来。”
教室里窸窸窣窣,夏天的正午蝉鸣声一阵一阵的,教室窗口旁边就是一棵盛放的槐花树,洁白的花朵挤挤挨挨,香气浓郁醉人,还有同学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一地,这个时候也不像平时那样,别的同学会跟着恶作剧地笑起来。
梅超觉得周围静得可怕。
她将东西按照班主任说的放在桌面上,然后站上了讲台,那个时候,她是班长。
站在班主任身旁的女生不停的抽泣,她丢了钱包,里面没多少钱。
只是,那是一个漂亮的钱包,粉红色,亮漆皮,是她的父亲去香港出差带回来的礼物,早上很高兴地带过来,中午放学时就没有了。
“搜。”班主任下了命令。
小班干部们一人负责一列,挨个儿去翻同学的书包,查看桌斗。
梅超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对老师的尊敬在那一刻全部消失,她更是讨厌自己,要去翻那些平时跟自己一起跳皮筋、一起在课间打闹的同学的东西。
大人们好像常常觉得,孩子们不懂。
哪里是不懂,只是因为年岁不够,无法表达出来而已。
成年人在孩子面前,言行应当更加慎重才对。
因为它们的评价体系,只是一颗干净透明的心。
东西最终找到了。
是一个坐在梅超后座的女生,平时沉默寡言,下课也很少出去的瘦小女生,父亲是这里的煤矿工人。当时梅超翻她的书包时,她也像现在的“冷面公主”一样,没什么表情,只有藏在课桌下的手握成拳,发抖。
班主任将“冰山公主”拎上台——原谅梅超在心里将她定义为冰山公主,狠狠地批了一顿,梅超头一次发现原来骂人可以有这么多的花样。
后来梅超在日记里写,老师,您不是老师么?为什么不能教教她呢?
教教她,会不会不一样?
再后来,“冰山公主”就走了,不知道是退学,还是转学了。
梅超揉了揉眼睛,都多久的事情了,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深深呼吸一口气,胸口处的压抑感也并没有消失。
想些别的吧,别再想她了,都过去了。
他的西装,真的两百块三套么?哪儿买的?那个阿玛尼的logo真逼真啊。
穿他身上挺好看……
秦遥坐在会议室里,听着助理的报告,手中的笔一下一下戳着桌面。
“也就是说,华江新城店这个月刚刚收回了本金?”
他直接打断报告,从那长篇大论的专业名词里跳出来。
助理答,“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那个地段,加上最近那边的展览活动,这个业绩,有点说不过去了,孟经理,你说是吧?”
孟霖一身冷汗,“是,是。”
小老板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写个报告吧,我看一眼。”
想了想,秦遥又补了句,“八百字以内,别说废话。”
全体职员,“……”
梅超无奈的看着微信,钱多多说吃了饭不回来了,要和刘燕一起去庙里看看,原话是这么说的,“青椒土豆丝在外卖小哥的车上,那座庙四点就关门了,得早点去,备注,爱你的多多。”
消息是半个多小时发出来的,算算时间,外卖应该快要到了。
早上就喝了一盒牛奶,现在已经快两点钟了。
梅超仰面倒在沙发上,上午的事情让她有些缓不过气。
回忆像只隐形的大手,掐着她的脖子。
左手小臂覆盖在双眼上,有些事情,真是过去多久,都过不去。
火能在人心里烧个十几二十年,久一些,就烧一生。
以这种方式,记住一些人,而后分清是非善恶。
手机铃声响起,她抽张纸巾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出去拿外卖。
“麻烦您给个好评。”
外卖小哥黝黑一张脸,梅超笑着回,“好的。”
她拎着外卖回到客厅,然后拿手机给钱多多发消息,“亲,记得给好评哟~”
一盒饭还没吃几口,她就放下了筷子,望向走廊。
“冷面公主”就没出过门。
犯了错的反思?又或者,仅仅是恐惧?
梅超自动取消了自己下午的安排,要替钱多多顶班。
一下午在忙碌的工作中过去。
她盯电脑盯的眼睛都出重影了。
第8章
到了晚上,初早还是没出来。
店里只剩梅超一个管事儿的,她有些担心。
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她决定再等半个小时,如果初早再不出来,她就要“破门而入”了。
店里有个长住的流浪歌手,吉他随身带着,留一头中长发,微卷曲,留着胡子,与大众心里想象的邋遢样子不同,他将自己整理的很干净。
他有个很“流浪”的名字——朴秫。
梅超默默地在心里觉得,这位朴秫,就是乖巧版的朴树。
朴秫一路浪荡到粤东,身上没什么钱了,住到惜故小院儿之后,房费就一直欠着。
后来欠太多,小老板也不问他要,实在不好意思了,就出去找了个琴行,给人做培训老师,教吉他
这个时间点儿,天边的晚霞烧得瑰丽,小巷里有放学归来的小孩,呼啦呼啦地来回一阵跑,后面跟着大人的呵斥声。
朴秫这会儿下班也跟着回来,“哟,小超吃饭了么?”
梅超手里点着鼠标,笑着说,“还没呢。”
“那正好,我今儿上课的时候作了一曲子,来弹给你听听。”
说这就把背上的包拿下来,准备拆包谈一曲。
梅超,“大哥,你这前后问答有什么逻辑关系么?”
“不重要不重要啊,来。”
扯条木凳坐下,他二郎腿一翘,指尖就拨响琴弦。
“尘世喧嚣,我是一粒蜉蝣。”
梅超没什么艺术细胞,只是觉得,这个人明明在流浪,他强行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可她却只觉得他是如此孤单与难过。
人会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感到孤单与难过么?
梅超想,或许这个“乖巧型朴树”,并不是那么热爱流浪。
他只是热爱毫无成本的快乐。
秦遥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副景象:她托腮看着弹吉他的人出神。
“我的故事,竟然与我无关。”
朴秫一曲毕,梅超拍手,“挺好。”
“好在哪?”倚在门框上的男人悠悠地出声。
“小老板回来了?哟,还穿得挺帅,去哪儿浪荡了?”朴秫一脸笑,冲秦遥挤眉弄眼。
“当好学生去了。”
朴秫一边收吉他,一边说,“今晚喝两杯?”
秦遥看着梅超,回对方的话,“喝呗。”
梅超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在哪儿喝?酒吧?”
“去啥酒吧,就在小院儿喝呗。”
她瞬间觉得头疼,“你们觉得到十一点能够收摊儿么?”
秦遥叼着烟闷笑,他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
朴秫不以为然,“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