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潇湘冬儿
谢襄目光躲闪,她是表现的有些奇怪,一个“大男人”来了生理期能不奇怪吗?可这事又不能告诉黄松,只能敷衍他说:“没事,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哦。”听到回答,黄松不疑有他,又开始感慨起来:“你说宋教官平时看着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替罪羊罢了。”顾燕帧抱着肩站在一旁,虽是在接黄松的话,目光却一直放在谢襄身上。
谢襄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低头小声嘟囔着:“阴谋主义者。”
“那也比蠢货好!”剑眉向上一挑,顾燕帧略带挑衅的看着她。
谢襄刚想反击,却看见吕中忻昂首阔步的走了过来,他面色如常,似乎宋华平的事情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今天进行阶段性考核,以考察你们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你们的成绩会直接上报给军部和司令府,所以大家都要竭尽全力!让我看到你们的进步。”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声中,谢襄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小腹坠痛感让她浑身虚弱无力,她用手轻轻的覆在肚子上暗暗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撑住,决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影响到成绩。”
“体能考试第一项,射击,现在开始。”
听到命令后谢襄拿起手枪,全神贯注的盯着标靶,手指轻轻叩动,前方传来卫兵的声音:“谢良臣,四发6环,两发8环,合格!”
长吁了一口气,谢襄紧绷的身体渐渐缓和下来,除却苍白的脸色她的表现和其他学员一般无二,可是只有谢襄自己清楚,刚才的射击项目需要的技巧居多,可是接下来的几个测试项目需要的都是体力,在这种状态下达到合格的标准几乎毫无可能,但无论怎样她都要试一试。
接下来的两项接连失利,只剩下了负重跑一个项目,看着远远离去的学员们,谢襄依旧咬牙坚持着,按照这个趋势发展,合格已是无望,她现在只祈祷能够到达终点,让自己的测试成绩不至于太过惨淡。
顾燕帧不知何时跟在了她的身后,与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谢襄已觉得眼前视野摇摇晃晃,漫长的跑道终于到达了尽头,顾燕帧从她旁边走过,谢襄踉踉跄跄的跟着他走回了队伍。
大家都瞧出这向来不肯服输的同学不对劲,只有吕中忻对她苍白的面色熟视无睹。
“谢良辰,除了射击以外,障碍跑、负重跑、体能对抗全都不合格。你就打算让我拿着这样的成绩单去见军部的长官吗?告诉他们这就是他们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精锐军官?”
谢襄低着头,不敢直视吕中忻的目光:“对不起教官,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不要找借口,将来有一天你上了战场,如果身体不舒服,你能去跟敌人说改日再战吗?准备补考,如果你补考还是这个成绩就转去文职吧。”
“对不起。”谢襄眼眶微微发红,她垂着头,眼泪盈在眼眶,努力掩饰自己的脆弱。
顾燕帧看她这样,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教官,没那么严重吧,咱们学校培养的是军官又不是战士。”
吕中忻见他敢出头更加生气,拿着成绩单骂:“顾燕帧,我还没说你呢!你还敢插嘴?负重跑居然是倒数第一,你这么大个子连谢良辰都跑不过,你也好意思。你们俩一起准备补考,要是补考还不过我再跟你算总账!”
顾燕帧不以为意的耸肩,只是专注探头去看谢襄,只见她垂着头,眼眶微微发红,戳戳她的胳膊:“哭了?不会吧?”
谢襄垂着头,眨眨眼睛想要弄掉眼泪。
顾燕帧道:“有什么好哭的,我是倒数第一我都不难受。”
“谁哭了?”谢襄嘴硬,可惜难掩哽咽。
顾燕帧对她露出一个笑脸:“知道我为什么跑倒数第一吗?我是故意让着你的,你这人面子浅,我怕你跑倒数第一受不了,这才故意吊在最后面的。怎么样,感动吧,今晚回去把我的衣服洗了怎么样?”
明明是应该感动的话却被他说的这么欠揍,谢襄果断拒绝:“我不要!”
“干嘛这么小气,都能给别人洗,给我洗就不行?”
这是在影射那日给沈君山刷鞋吗?谢襄不知怎么答话,只得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吕中忻的训话刚一结束,她就向教官借来了成绩单,仔细的比对了自己与其他学员的成绩后,在脑中制定了一个完善的训练计划,下次补考,她绝不能再失败。
回来的时候整栋宿舍楼很是安静,学员们都已经准备入睡了,谢襄捂着小腹在走廊里慢腾腾的走。
沈君山一身便装,刚刚打算要出门就看见了她,见她虚弱的连路都走不动的样子,沈君山蹙起眉,“谢良辰,你没事吧,生病了吗?”
“没有。”谢襄摇了摇头,有些尴尬的放下捂着肚子的手,“我没事,你先去忙吧。”
头顶的那道目光过于凌厉,总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谢襄怕他继续追问,低着头飞快的跑回了宿舍。
门刚一打开,顾燕帧的目光就粘了上来,谢襄的目光与他轻轻相撞,随即拎起了暖水瓶,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让她有些诧异,这个顾燕帧今天是吃错药了吗,居然会主动打水。
心中虽然诧异,但也没有多问,转身进了卫生间开始洗衣服。烈火军校每天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会供应热水,每次接了一壶热水都是要留着洗脸和饮用的,因此只能用凉水洗衣服。现在虽是夏季,但水仍是有些冰凉,寒意顺着指尖遍布全身,谢襄咬着唇,一张小脸疼的煞白。
“衣服多吗?”
不知何时,顾燕帧站在卫生间的门口,英气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睛紧紧的盯着谢襄冰的通红双手。
“你说呢!”谢襄瞪了他一眼,指着满地的脏衣服对顾燕帧说道:“以后能不能麻烦你脱一件洗一件啊,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你出去,我来洗。”
不知为何,顾燕帧脸上竟有了些许的怒意,谢襄不明所以的被推了出来,她坐到了床上,眼睛飘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杯里装满了热水,此时还在源源不断的冒着热气。
是顾燕帧倒的吗?谢襄微微有些感动,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暖意直达心底,刚才对顾燕帧的不满渐渐消散了。
卫生间里的水声不停,哗啦哗啦的,谢襄想进去看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坐着没动。
“嘭!”卫生间门被大力推开,浑身是水的顾燕帧走了出来,他将脏衣服全都拿出来装进了皮箱,拎着就往门外走。
谢襄放下杯子追出了门外,顾燕帧脊背笔挺,那步伐硬生生被他走出些大义凌然的气势,她扶着门喊:“你干嘛去?”
“回家,洗衣服!”
望着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黑色身影,谢襄默然了片刻。
今天的顾燕帧有些奇怪,奇怪在哪里她也说不出,这种感觉从很早便开始有了,只是一直不能确定,直到今天……看着桌子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水杯,谢襄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大片的阴影。
接下去的几天,顾燕帧表现的越来越奇怪,每次训练回来后,她都会发现自己的暖壶是满的、杯子里的水也是热的,就连脏衣服也会在一段时间后固定消失,然后再以整洁的姿态出现在宿舍内。面对这一切,谢襄从最开始的感动变成了害怕,浪子回头、改过自新她是不相信的,但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却是一条铁定的真理,谢襄暗暗下定决心,今天回去就要好好审审顾燕帧。
脑中想着这些事情,竟意外的觉得负重跑也没有那么累了,谢襄停下脚步看了看表,1分13秒,竟然合格了!训练了这么多天,第一次跑了这么好的成绩,收拾好背包,谢襄心满意足的向宿舍走去。
夜晚的校园格外寂静,皎洁的月光下,沈君山的侧脸格外清晰。谢襄刚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被人捷足先登。
第十六章 良辰,晚安
一个窈窕的身影在沈君山面前站定,梳着高高的马尾,身穿一身红蓝相间的格子校服。这校服,谢襄记得分明在哪里见过?是了,小珺的校服也是这个样式的,她是新华女中的学生?
不等谢襄细想,那女学生已经兴奋的对沈君山开始做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顾期期,三顾茅庐的顾,佳如梦的期。我知道你一定不认识我,但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好。”顾期期粲然一笑,全然不顾她面前的沈君山脸色阴沉,并且皱眉后退一步。
“天哪,我终于见到你了,还和你说话了,我好兴奋啊!”顾期期一脸激动难以掩饰,沈君山见此,变得更加警惕,转身就走。
“哎,你别走啊。”顾期期立马拉住他:“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她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一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城外十里,往王庄走的那条岔口,我全看见了。”
沈君山神色微变,挣开被抓住的手,眯起眼:“你认错人了。”
谢襄躲在拐角里,把这一切都听了进去,多日来深埋在心底的猜测成了真,她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气。
城外十里,王庄的岔路口,那就是日本人被杀的地方!果然,那日袭击日本军车的人就是沈君山。
等她回过神来,沈君山早就已经走远了,顾期期站在原地,沮丧了好一会儿。
谢襄也打算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赶紧走,忽然间,李文忠居然从对面的树丛里跳了出来。
他分明早就躲在那里,不知道把刚才的事情听到了多久,但看着身影确实是朝着顾期期的方向追过去了。
李文忠此人睚眦必报,倘若让他知道了沈君山做的事,那沈君山就危险了,思及此,谢襄连忙跟了上去。
她的步伐小了一些,为了怕被发现,特意远远跟在后面。等终于跟上人,谢襄差一点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叫出声来。
树枝疏影横斜的影子斑驳在李文忠的身上,将他的一张脸割裂的狰狞可怖,而他现在的行为却比他的一张脸还要可怕。瘦弱的顾期期被他按在水槽里,还在不断挣扎,可是李文忠丝毫没有同情心可言,一门心思的质问顾期期关于沈君山的事。再这样下去……谢襄担忧的看了看还浸在水池里的顾期期,捡起一块石头向李文忠走了过去。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去告发沈君山,更不能让他伤害无辜的人,石头猛地落下,狠狠的砸在李文忠的后脑,瞬间,他便瘫软了下去。
谢襄丢掉石头,惊慌失措的同时觉得手脚发软,她看了看同样颤抖的顾期期,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顾期期哆嗦着摇头。
倒是个有些胆量的女孩子,就算被李文忠这样逼问,都从头到尾没有把沈君山的事情说出来。
谢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了咬牙说道:“快走!”
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今天的事和沈君山的事,你要全都忘记,以后不要再来烈火军校了,记住了吗!”
顾期期满脸泪痕,感激的看向谢襄,用力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大哥哥。”
顾期期跑的踉跄,谢襄看着她跑远,心里七上八下,李文忠在她脚下一动不动,满头鲜血。
心脏怦怦乱跳,夹杂着几分害怕,说不出的慌乱。
她蹲下来,试探李文忠的鼻息,不料一直昏迷的李文忠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谢襄一惊,头皮都炸了起来。
李文忠的眼睛始终闭着,谢襄跌坐在地上,一下子所有的镇定都跑远了,既不能去报警,又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她其实连自己刚刚到底怎么想的都不清楚,昏头昏脑的就冲了过来,做了没办法挽回的事情。
一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宿舍,左脚拌着右脚好几次都差一点摔倒。她抬头看烈火堂的牌子,心脏难受的厉害。
房间的门锁着,顾燕帧居然还没有回来,谢襄心里更加空落落,慌乱的翻找口袋寻找钥匙,但因为过于紧张几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谢良辰,你怎么了?”
沈君山的声音自身边响起,声线沉稳带着一丝安定人心的力量,谢襄转身,昏黄的灯光下映出她一双带着水汽的眸子,目光楚楚,额头也被冷汗打湿,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她的手上和衣服上都沾着些许血迹,身体仍是止不住的颤抖,“沈君山,我好像,好像杀人了。”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沈君山一愣之下,脱下外套将她兜头罩下,揽着她回到自己的宿舍。万幸纪瑾不在宿舍,谢襄坐在沈君山的床上,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沈君山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和她面对面坐在一起,瞧了瞧谢襄的脸色,说:“谢良辰,别害怕,慢慢说,发生什么了?”
“李文忠,我好像杀了李文忠。”谢襄哽咽道。
“别害怕,慢慢说,李文忠怎么了?”
“我,我刚刚听到了你和那个小姑娘的对话,李文忠也听到了。他追着那个小姑娘离开,我怕他对你不利,也跟了上去。我看到他逼问那个小姑娘关于你的事,那个小姑娘不肯说,他就把小姑娘往水里按,我、我就用石头,砸在了他的头上,然后、然后……”
沈君山握住她的手。
谢襄终于是忍不住的哭了,“沈君山,他是不是死了,我是不是杀人了?”
话音落地,自己就先打了个哆嗦。
沈君山连忙握住她单薄的肩膀:“谢良辰,先别怕,冷静点,现在的情况还不确定,你只是想救人,你不光救了她,你也救了我。”
他的声音很沉很稳,安抚了谢襄慌乱不堪的心情,谢襄深深地吸气,哭声小了一些。
沈君山说:“现在你仔细想想,刚才的事,有没有人看到?”
谢襄说:“只有那个小姑娘。”
沈君山说:“还有没有别人?”
他这么问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谢襄,嗓音是能够安抚人心的温和,谢襄摇了摇头,眼泪渐渐止住了。
沈君山点点头,“那就好,你现在去洗澡、换衣服然后睡一觉,其他的都交给我,你放心,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