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潇湘冬儿
第五十二章 再起争端
清晨,整个校园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微润的风轻扫着发梢,有些痒,但更多的是舒适的清凉。
谢襄走到宿舍楼下的晒衣处,将手中的盆放在了地上,拿起床单搭在晾衣架上,微风一吹,雪白的床单随风飘舞。
果然清洁打扫最能让人身心愉悦,谢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去扯平另一边的褶皱,余光发现不远处有人正看着自己,定睛一看,是沈君山。
她下意识的沉默下来,沈君山背着背包,定定的朝她这边望,眉眼不似往日那般清冷,变得有了温度,只不过这温度中却夹杂着一丝惆怅与迷茫,一副颇为忧郁的模样。
因为这几日他有意的疏远,谢襄也不太敢主动搭话了,见他许久不动,这才向沈君山走去,“君山,你有事吗?”
沈君山没有回答她,依旧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直到谢襄走到面前,他似乎像是从一个梦里忽然醒了过来,蓦地转身就走。
谢襄张了张嘴,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一回身,原来纪瑾也在一旁站着,正用更加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纪瑾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大衣,带着同色的圆边绿帽,鼻子上还架着个镜框——他倒不是真的近视,就是为了赶上潮流。
他人长得斯斯文文,戴上眼睛后更加有学士风度,就是这一身绿色西装和宿舍楼下栽种的杂草树木是同一个色系,看起来绿油油的,加上他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活像千年老树成了精。
“良辰,我有件事要问你。”老树精开了口,语气中有些许的兴奋,他不知道从何时来的,见沈君山走的远远地没了踪影,嘴角微翘,意有所指的问道:“最近,君山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很奇怪?”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己,谢襄顿时放下戒备,用力的点头:“是呀,他总是躲着我!”
“原来是你啊!”纪瑾恍然大悟,上下看了她好几回,一副惊讶的表情:“那个,那个,你不喜欢顾燕帧的对吧!”
谢襄紧紧地皱起眉看他,声音里有一丝颤音儿:“当然!”
纪瑾探头探脑的向四周看了一圈,空旷的操场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去食堂打饭的学生,以两人为中心的方圆几里内,除了几棵银杏树外,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很好,一切安全,纪瑾将手臂搭在谢襄的肩膀上,压低了头,将这几日围绕着沈君山发生的怪事都告诉了谢襄。
说实话,纪瑾最近很慌,前几天沈君山突然和他说自己最近有些烦闷,他觉得自己可能和顾燕帧有着一样的想法,纪瑾当时并没在意。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沈君山是越来越奇怪,经常莫名地一个人坐着傻笑,然后再气恼的叹气锤头。
那天在自由搏击课上被谢良辰打坏了鼻子后,沈君山再一次向纪瑾说了心里话,他怀疑自己真的是和顾燕帧有相同的爱好。
纪瑾活了二十年,和沈君山认识了十六年,第一次觉得和他共处一室是一种煎熬,晚上睡觉都穿了两条裤子,半睡半醒间,一想到沈君山就立刻坐了起来,连着几天都神经敏感。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纪瑾决定下一剂猛药,带着沈君山去了一家夜店,这家夜店比较特殊,只招收男客,里面的服务人员也都是男的。
趁着这次机会,一定要确定沈君山的真实想法,这样既解决了沈君山的终生大事,自己也能安心。
开始一切顺利,沈君山一出现就吸引了一批男士的目光,直到一名长相文弱的服务人员的手抚上沈君山的手臂——然后被他一拳打飞了出去。
纪瑾眼睁睁看着沈君山一脸恶寒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甩了甩手,径直走了出去。
看来之前的想法是错的,他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睡觉时也脱掉了那条多余的裤子。
可是今天一早,沈君山收拾好行李就要回家,纪瑾这回是真的弄不明白了,不是都想明白了吗,怎么还要走?
直到在宿舍楼下见到沈君山看向谢良辰的眼神,纪瑾才后知后觉,沈君山说的和顾燕帧一样,是一样在他们都“喜欢”谢良辰。
但是最后这个结论他却没敢告诉谢良辰,他害怕把人吓跑,要是谢良辰连夜坐火车逃回了北平,等沈君山想清楚了,回来找不到人,非得把自己打死不可。
纪瑾说了一大通,基本都是在诉苦,说沈君山怎么奇怪,说自己为此付出多少努力和汗水,谢襄听了半天,所能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就只有一条:沈君山表现的这么奇怪的原因,是他自己的心结没有解开!
谢襄端着盆和纪瑾一起走回了宿舍,听说纪瑾带着沈君山去了那种酒吧,她心里还有点好笑,希望酒吧一事对沈君山的打击不要太大,但愿他回到学校后还能正常做人。
关于沈君山的事,谢襄自问了解了来龙去脉,反正她也解决不了,干脆抛诸脑后,看了看腕表,快到和小珺约定好的时间了,她匆匆整理了下头发,用清水洗了把脸就往外走。
要是放在从前,她估计要在镜子前站半小时才会出门吧……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不过,她觉得这些改变挺好的。
谭小珺就在校门口等着她,见到谢襄出来,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扑了上去,死死的搂住谢襄的脖子。
“谢襄,你今天中午有没有时间啊,快跟我回一趟学校。”
谭小珺太激动了,力气没有控制好,谢襄把她从身上扒下来,捂着脖子连连咳嗽,问道:“怎么了?”
谭小珺欲哭无泪,“这两天黄松那小子天天去我们学校找你,我谎话都快编成故事了,你再不出现,他就要去报警了!”
“他要干嘛呀!”谢襄一下子就黑了脸,沈君山还没有恢复正常,黄松又开始出来兴风作浪。
小珺拽着她一路向新华女校走:“鬼才知道,问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的傻笑,我这几天做的噩梦里都是他那张脸,我不管,你得把这事儿解决了。”
谢襄没有办法,“谢香”是她自己造出来的人物,黄松的误会也是她惹出来的,现在谭小珺被自己拉下水,她不好推辞。
一辆拉风的敞篷车从学校里开了出来,停在两人身边,顾燕帧探出头,垂眼俯视两人,笑眯眯的问,“两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要你管!”谢襄在宿舍外面从来都对他这幅油滑的公子嘴脸不假辞色,拉着小珺就往前走,小珺倒是还在挣扎,拼了命的要往顾燕帧车里钻,她今天穿了小皮鞋,有现成的车子坐,可不想走着回去。
顾燕帧见谢襄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干脆停下车,下车走到她面前,耐着性子询问:“怎么了?一见我就臭着张脸,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两人的身高差距有些明显,他低下头的模样竟然有几分温柔,目不转睛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
谢襄无法再想下去了,委屈的一瘪嘴,压着的火气爆了出来,“是不是你和沈君山说你喜欢我的?”
语调越来越高,每个字都觉得委屈,委屈的同时,又有几分不对劲,如果再深究的话,八成结果会让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校门前来往的学员都侧过头去看他们,小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蹑手蹑脚的从车里爬出来,站在谢襄身后,不敢吱声。顾燕帧还以为是什么事,一听说她是为了这个发脾气,心里别说还带着些解气的感觉,就换了个姿势站着。
倚在车边,一只手插在兜里,顾燕帧似笑非笑,略显得意的看着谢襄,一看就知道他对自己做的事分外满意,“这是怎么了?我这是为你好,帮你挡掉那些烂桃花。”
谢襄眼睛都气的瞪圆了:“你……”
她不知道顾燕帧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天天与她朝夕相处的人为什么会在这点上纠结不放。
顾燕帧丝毫不觉得谢襄这么生气有多合理,不禁颇为故意地说道:“沈君山天天缠着你,我跟他说清楚,好让他知难而退,这样不好么?”
谭小珺看他两人为了这件事闹起来,总觉得那互相看着的人彼此之间的氛围十分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拽了一下谢襄的衣袖,谢襄醒过神,恨恨道:“你是故意的!”
顾燕帧挑眉,探身凑近她的脸:“是啊,我实话实说,他自己接受不了,怪得了谁。”
谢襄恶狠狠地磨牙,很有种抓着顾燕帧衣领,胖揍他一顿的冲动,但这是在校门口,总要给顾燕帧留一点面子。她权衡了一下利弊,想到黄松还在等着自己,气冲冲的哼了一声,拉着小珺就走。
顾燕帧见她气不过就要跑,这都是不知道多少次她从自己身边跑走了,他都已经习惯了,他本来想,跑就跑吧,早晚都得回来,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双腿有自己的意思,终究还是追上去问:“喂!我送你们!”
谢襄没回话,顾燕帧跟了几步,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哂笑了一声,看了看周围,这一回公子哥的笑容沉了下来,阴着脸吼了一句“看什么!”惊跑了一大圈围观的人。
坐在黄包车上,谢襄还在心里狠狠的骂着顾燕帧,他这次也太过分了,把沈君山吓回了家不说,还让自己在纪瑾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这次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
第五十三章 手偶求和
新华女校门前,远远地,两人都看到黄松一脸期待的向校园内张望着。
那副坚忍不拔的身姿,让谢襄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现实版望夫石,偏偏黄松没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在那里站军姿,好像还站出趣味来了。
谢襄慌慌张张的跟着谭小珺从女校侧门溜了进去,换上裙子,理了一下假发,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口。
黄松一眼就看见她,露出整齐的牙齿,开心地招手。
谢襄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说,“小珺说你找我好几天了,有什么事吗?”
黄松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听她这么问自己,声音柔柔软软的,心里就像是被猫抓了一下,他突然低下了头,黝黑的脸上竟然泛上了一丝丝的……红晕?谢襄揉了揉眼睛,她不是看错了吧,黄松他,居然在害羞!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傻笑一声,猛地将手里的一个小盒子递到谢襄面前:“这个,送给你。”
说完,居然就这么一脸羞涩的跑开了。
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件事?
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她为此从烈火军校跑来新华女校,换了女装戴了假发,还放弃了胖揍谢燕帧的机会,结果黄松就跑了?!
谢襄一时惊诧了,呆呆地看着他,黄松发挥了他百米跑的速度,转瞬间就没了影,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的盒子像是有千斤重。
压抑着满脑子的崩溃,打开盒子,谢襄的大脑一下子沸腾起来,这么多年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很招人喜欢这个事实。
下午的课甚是无聊,郭书亭喝多了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台下的学生们乱作一团,谢襄静静的翻着书,眼睛止不住的向顾燕帧的位置瞟去,座位上空无一人,顾燕帧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竟然连课都不来上。
铃声响起,谢襄兴致缺缺的收好书本,又去食堂打了份饭回到宿舍。
夜色清冽,月光却格外的柔和,小路旁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谢襄站在宿舍楼下,发现自己宿舍里的灯光已经亮起,那是一片暖人的昏黄。
推了推门,门却是锁着的,刚刚还精神满满的谢襄忽然失了力气,拿出钥匙开了门,屋内,顾燕帧不知所踪。
窗子是关着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一团,格外的闷热。
推开窗,谢襄坐在书桌旁慢悠悠的吃完了饭,顾燕帧还是没有回来,大概又要夜不归寝。
黄松送给她的小盒子还放在抽屉里,谢襄郑重的拿了出来。盒子里,一枚精致的蝴蝶发夹静静的躺着,银制的蝴蝶底座上铺满了亮晶晶的碎钻,蝴蝶翅膀下缀着两颗水滴形状的宝石,分明是那日黄松从郭书亭那里得来的那个。
咬着牙,将盒子扣上收进了抽屉,谢襄暗暗叹气,一定,一定要找个机会,想个办法让“谢香”离开顺远,绝了黄松这份心思。
其实黄松是个好人,稳重踏实,诚实质朴。
从朋友的角度来说,她其实是很喜欢他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份友情能够天长地久。
但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就拿现在的时局来说吧,他们身为烈火军校的学员,早已经立志要为了祖国,为了理想而奋斗,甚至不惜奉献生命。每个人都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紧迫感,才让黄松那么的期待一份感情,在遇到谢香的时候,不由自住的全情投入。
魂不守舍的看着窗外,外面清风拂过,将窗帘吹拂的晃动起来,窗帘摆动间,一下一下像是打在谢襄的心上,那滋味,真的难受极了。
她就这么呆呆的坐了许久,明月高悬,她想今晚顾燕帧是真的不回来了,空气不知何时又冷了下来,沁入她的身体,这种冰冷占据了整个大脑,谢襄趴在桌子上,静静望着天空,许久未动。
空空的窗台上,一只手偶一跃而上,吓了正在沉思的谢襄一大跳。
手偶穿着黑色的大衣,留着短短的头发,脖子上还围着个灰色的围巾,是个挺熟悉的男子装扮,他粗着嗓子说道:“晚上好啊!谢襄!”
谢襄下意识的向后靠,待听清了那人的声音,又挪动着凳子靠近窗台,仔细的端详那手偶。这时,又一只手偶跃上了窗台,留着两条长长的辫子,上身是一件桃红的短袄,下身是一条月白色的长裙,她背对着那只男手偶,捏着嗓子哼了一声。
这不是……这形象有点像在北平时我的打扮啊。谢襄想,她强作镇定,忽略已经开始紊乱的心跳,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两个手偶。
男手偶并不气馁,晃了晃身子,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女手偶也晃了晃身子,转了过来,“不想理你!”
“为什么呀?”
“因为你讨厌!”
谢襄观赏着他们的表演,月亮底下的两个手偶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儿浪漫。
男手偶凑了上去,粗着嗓子说道,“我跟你闹着玩的,不要生气了,我送你一个苹果吃。说完,男手偶沉了下去,头顶着个苹果升回来,想是苹果太重,压的他爬不上窗台,他语气里带着焦急,”快拿走!”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求和么?
谢襄转了一下身,告诉自己不要理他,去床上躺着吧,或者出去溜达溜达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身子扭到一半,眼睛里就开始发酸。
她的两只眼睛都有点涨涨的热热的,脚被钉在了地面上一样,火速的又转回来,伸手飞快的拿走了苹果。
男手偶居然就一直那么举着,直到她拿走苹果才晃了晃身子,换成得意的语气,“吃人家的嘴短,你都拿了我的苹果,就不许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