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 第15章

这个三步上篮，她练了两节课依然没掌握诀窍。

内外两个场地，外场是男生在用，隔着铁丝网，她往外瞥了眼，男生争抢激烈，运动鞋摩擦过地面的尖锐响声此起彼伏。

她叹口气，抓着球，继续练习。

至少，今天得练会。

于端阳今天刚赶回来，今年决赛，三个小子成绩不俗，一个入了集训队，另两个也都拿到奖牌，他作为特训老师，自然要记功，刚跟校领导报告完，就被闻讯赶来的同事拖去打球，等下请客是必然的。

打完一场，时间已经差不多，六个人歇了去吃饭，途中经过内场地，其中一个是体育老师，扬起下颚点了点场内，摇摇头：“真的，要是我们学校有女篮，我一定把那个女孩子招进来，在那练三步上篮练了半个多小时了，够有毅力的。”

“可不是嘛，从我们开打就在了，关键她练这么久，还练错了，每次都走步！老李不是嚷嚷他今年教了个女生吗？估计就这小姑娘了。也不知道怎么教的，估计没教会就撒手不管了。”

“上篮挺像那么回事，跳跃能力也不错。新手就容易犯走步的毛病，照这么练下去，难改。”

于端阳原本没打算关心，听到老李带女生，才往内场投去一眼。

场内站着的，果然是他们班的学委。

几人洗了手，一致通过去吃海鲜，请客的挥挥手，“你们先去点菜。”

其他人一怔，“那你呢？”

于端阳笑了下，“放心，一定赶到，至少得去把单买了。”

“那我们可就往贵的点了，到时候别怪哥们下手太狠。”

“没事，小于有钱。”

见他转身往篮球场走，一名老师喊：“你一个人往篮球场干嘛去啊？没打够，陪你接着打啊。”

前者边走边回：“教学生。”

时已五点，国庆后六点开始上晚自习，篮球场一外一内两个场地基本清空，隔得稍远，能听到篮球砸在地上的“咚咚”声，一下一下，缓慢而规律。

一步步靠近，声音更加清晰，没有杂沓的脚步声，铁丝网里，小女孩从三分线向内运球，未到罚球线，忽向前跨了一大步。

于端阳安静观望，看架势，是要三步上篮。果然，一步之后又有一步，不过在跨第三步时，女孩明显犹豫，手脚些许不协调，本以为她会直接上篮，实际是在迈过三步后，第四步起跳。

拨球的姿势倒挺标准，没有用砸的方式。

篮球离手，打板入框。

无人防守的情况下，三步上篮要进球得分不是什么难事。

和乐皱眉站在篮筐下，面无喜色，只是盯着犹在地上弹跳的篮球发怔。

感觉还是不对，怎么就是不对呢？

“一个人打球？”

闻声，和乐怔忡住，这声音……好熟悉。

惊觉是谁后，和乐忙转过身，不觉又是一怔。

三分线外立着一道挺拔身影，不同以往的是，外套没套在身上，就那么随意挂在肩头，穿着简单的白T，脖颈线条修长。应该是刚运动过，黑发软趴趴地伏在脑袋上，上头隐有水痕，不知是汗是水。

不是麻芯口里十五年没见的班主任是谁？

她忙俯低头，打招呼：“老师好”。

“在篮球场叫我老师？那看来不得不说几句了。”他话里噙着笑意，开门见山地问：“三步上篮的口诀，一大二小三跳，你认为自己是哪里出错？”

第19章 戚戚然

前半句话，和乐不明所以，听到最后恍悟过来，原来老师看出了她的不协调。

她面上泛红，憋了半天，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就感觉，自己有运动障碍，动作怎么都不协调。”

想及刚才那个进球，她补充，“像刚才那个球只是侥幸。”

于端阳扯下身上的外套穿上，半拉起衣服拉链，往前跨了一步，看向她，“球。”

这是要亲自上阵指点的意思？

和乐受宠若惊，忙矮身抓球，在传球方式上稍有犹豫，最后选择了保险的胸前传。她平时传球都是对着空气，力道放得轻，这回对着人，怕对方够不着，下意识增大了力道。

球传出去的刹那，她便知道自己过了，空中划过一道几近笔直的抛物线，直直地冲着老师而去，那架势，不像传球，倒像砸人。

“老师小心！”她失声叫出。

不意对面的人纹丝不动，连脚跟都不旋，待球近了，一接一收，动作一看就是个中高手，就在她如释重负之际，球忽然被人以击地的方式传回。

空中划过一个大“L”，和乐耸然一惊，不明白这是什么走向。她反应还算快，迅速举起双手，手指微张，接到球后手臂回缩，同样妥妥地收住球。

于端阳扫视着她一连串的动作，目露赞赏，“功底还不错。”

她脸微红，定定神才回，“李老师说基本功很重要，我练了一个多月，”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加了一句，“上周开始练三步上篮，期末考这个。”

于端阳一挑眉梢，期末考三步上篮在男生来说，几乎是不可能事件。

“我猜，你口中的李老师教了你基本功和三步上篮之后，基本是让你自己玩自己的？”

和乐微微瞠眼，“老师怎么……”知道。

她口中的李老师就是体育老师，校篮教练，带女生和带男生的方式截然不同，从

第一节课开始，男生的日常就是打比赛打比赛打比赛，而她则是一边玩去一边玩去一边玩去。

每节课她都独占内场，李老师从不管她，上周教她三步上篮的时候说了，期末进一个球就行。

正疑惑，听面前解释：“他教过我。老李不怎么教女生。”

老李语录——篮球是爷们的运动，你们一个个跑步娇喘，上篮哮喘，跟娘们似的，还打什么，你以为拍皮球呢？

倒不是老李看不起女生，而是他觉得小女生普遍秀秀气气的，就该配秀秀气气的运动，可想而知，他会怎么教文科班唯一选篮球还长得秀秀气气的女生。

和乐不知就里，颇感玄妙地点点头，遇上老师的老师，好巧。

“球。”于端阳又说了一声。

“哦。”这回，她压了力道，篮球还算精准地跃入老师掌中，想及刚才的出其不意，她迅速调整姿势，打算去接球。

于端阳将她下意识的举动收入眼底，不由轻哂，倒是机灵。

“看腿。”他嘴角逸出两个字。

和乐目光发亮。

下一秒，篮球落地的声音响起，只见男人运球跑了两步，这也是她最后看到的动作，接下来所谓的一大二小三跳，仿佛行云流水一般，且是暴雨前的阴翳，汛期的长江水，快到令她眼花缭乱。

她看了腿，事实上又只看到老师轻松跃起，从身体线条到投篮姿势，写满娴熟。

篮球落入框中的刹那，和乐下意识后退一步，投篮的人找准落点，手一伸一收，转眼已运球至罚球线附近。

天呐。

和乐微感晕眩，这就是打比赛的强度吗？实在太快了。

紧跟着又是一次三步上篮。

这回截然不同于

第一回，慢得出奇，接近于动作拆解。

球擦框而入时，老师甚至没往那看，气定神闲地面向她，“看出点什么门道了吗？”

那颗球就在老师身侧落地，和乐呼吸莫名一窒，数秒后大脑才重新开始运作。

老师刚才是让她看腿……

她不大确定，嗫嚅：“我是第二次才看清，老师好像只迈了两步。”她闭了下眼，再睁开，“老师迈第三步的时候，球就离手了。”

于端阳轻笑一声，“会抓重点。三跳也叫三高跳，高字有跳得高的意思，第三步就要上篮，出手点高，不容易遭盖帽。你迈第四步才跳，属于走步，犯规了。”

听到最后，和乐薄薄的面皮“刷”一下红了。

也即是说，她练了两节课，练的全是错的姿势？

对面继续说：“之前老李应该只向你示范过一次，且动作没拆解过，跟我第一次一样？”

和乐下意识按事实点头。

“以你的性格，就算没看清，也不会让老李多示范几次。”他笑着总结。

和乐讪讪低头，李老师长得有点凶，也没什么耐心，男生在外场打比赛时，她经常听到老师的狮吼功，当时他问她会了没有，她哪敢提什么要求，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那我刚才的姿势看清了没？”

和乐诚实回答：“第二次看清了。”

“那就照着第二次练，一步步来。有的人一开始不拿球，我当时嫌没感觉，直接抓的球，你自己看着练。”

两人离得近，他干脆把手里的篮球递过去。

和乐下意识做出接球动作，不意老师这么温和地递过来，对面洞悉她的想法，温声道：“刚才只是为了探你的基本功，吓到了？”

脸再度烧了起来，她猛摇头，迅速抬手接过。

于端阳又简单提了几点注意事项，包括持球点、脚的落点、投篮力道，放她去了。

运球至罚球线附近，和乐多拍了几下球，心底犹在犯怵。

平时有把握的考试，监考老师站她旁边，她都会冒冷汗，脑子持续空白；上回出板报也是，老师不过盯她一会，她便怂得直接失忆。

这会要她被老师盯着三步上篮，直接检验教学成果……可地理老师都出面教她体育了，还教得这么用心……

正是踌躇，原本站在篮框下的男人突然迈步，他步子大，速度又快，眨眼移至边线外。

和乐心头轻颤，意识到老师此举是看出她的不自在，想给她缓解压力。

都被看到走步，情况应该不会比这个更糟了。

戚戚然做完心理建设，和乐硬着头皮上场。

第一次不大习惯，没能慢下来，根据自己落地那只脚，她晓得自己又走步了。

边线外的人并未吱声。

第二次，她动作慢下来，但照搬了老师的距离，加上始终注意着脚下，第二步落地时，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离球框起码还有一米远，怕够不着篮框，她心急地加大力道，结果“砰”一声，篮球砸在板上，登时如离弦之箭，弹开数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