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木青
和乐小口小口吃着,待绿舌头变软后,不由晃了晃,绿舌头魔性摇摆,一如她摇曳的心情,她看着看着,先把自己逗笑了。
笑声在逼仄的小巷里荡漾开,格外抓耳。
下一秒,前头飘来问号,“在笑什么?”
明知他看不到,和乐依然摇了摇头,怕露馅,又赶紧把脸上的表情整理好,“没什么。”
她又咬了一小口绿舌头,看着盘踞在石板墙根青绿得可爱的苔藓,心里暗道一句,不过是心情一下子好到极点罢了。
出了小巷,两人一前一后把手里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和乐又傻傻地笑了一回,像条小尾巴跟在男人身后。
路遇一名在卖青苔的大爷,年约五六十岁,面皮黝黑。
和乐停下脚步,想叫住前方的人,没好意思,只好对着大爷说她要买五块钱青苔。一掏口袋,她怔愣住。
买了一份报纸,坐了一趟公交,她身上只有两块五的家当,是什么给了她勇气充“买五块钱”的大款?
怪她平时说惯了,现在钱没有以前经花,称重的,都默认五元起买。
她尴尬抬眼,大爷已经称好青苔,也正盯着她,彼此面面相觑。
那句“东西不要了”怎么都说不出口。要不,就买一半?
正打算开口,一道身影翩然而至,问道:“多少钱?”
大爷答道:“五块。”
于端阳掏出皮夹,他不常带现金,一般都是大面额的,所幸今早去吃早餐,那家店只接受现金,倒还真有找零。
他抽出一张五块的。
和乐趁机把口袋里的两块五递出去,“老师一半,我一半,刚好。”怕他拒绝,她郑重强调,“一定要给老师的。”
于端阳笑笑,收下了。
大爷爽快地抓了半袋子青苔,把袋子撑得满满当当,而后提了秤,“多送你们五角。”
“谢谢您。”
乐呵呵地接过,提着塑料袋,和乐继续屁颠屁颠做小尾巴。
身前冷不防问道:“经常做这种事?”
和乐正要抓青苔的手顿住。
这种事?是指她……没钱还要充“大款”?
她瞬间羞惭得想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数不清今天第几回在老师面前丢脸;偏偏,在喜欢的人面前,是最丢不起脸的。
“我不是,我没有”的弹幕在脑子里刷了数条,她不及回答,下文又至:“我指让老人早点回家,所以去买东西。”
原来是问这个。
她稍稍松口气,微红着脸回:“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只是之前看过一篇文章,作者呼吁去买路边摊,让老人早点回家。作者并不认为自己这是善行,反而大篇幅描述老人凭自己手艺过活的骨气,当时看了很受触动。”
“所以就这么去做了?”
“青苔我本来就喜欢吃的。”一顿,“我平时有带够钱。”
画蛇添足的一句反倒暴露了小心思。
好在大男人压根猜不着小女孩心里这些弯弯绕,于端阳此刻想的是去年十一前那个蹲在地上和猫说话的小女孩。
最纯真的,永远是最美好的。
他微微一笑,“作者写得好,你做得好。”
第62章 小世界
和乐面皮更烫,“没有的……”为了掩饰,她忙低下头,拿没有摸过钱的那只手抓了点青苔放进嘴里。还是记忆中的味道,有一股草木香。
下咽后,她想着老师也有份额,问他:“老师吃不吃青苔?”
“我比较喜欢吃烤青苔。”
她懵了下,“青苔还能烤的吗?是不是很好吃?”
“嗯。跟海苔的口感差不多,脆、香,现做的,更原生态。”
“江州这儿有吗?”
“目前没看到过,当时是在云南吃的。”
云南啊,和乐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名词是香格里拉,被记录的人间仙境。
“好想尝尝看。”她喃喃。
“会有机会的。”
会有机会……如果是和老师一起去,也能“会有机会”吗?
以至于她的脑子里已经浮现画面,青山绿水间,听一支山歌,吃一片烤青苔,饮一捧山泉水……
她忙摇摇头,遏制这一冲动又危险的想法。
“老师是和小胡子叔叔一起去的云南吗?”她转开话题。
小胡子叔叔?于端阳挑了下眉,称呼还挺别致。他一哂,“不是,他很忙。”
和乐更加狐疑,“小胡子叔叔是做什么的?”
“他,算是个不正经的地质学家吧。”
地质学家?
说和乐惊呆都不为过,“老师是指和李四光先生一样的地质学家吗?”
“很惊讶?单以水平来看,说他是当代地震研究的扛鼎人物都不为过。”
还扛鼎人物?
果然,人不可貌相,大隐隐于世。
内心的震惊缓缓平复,她诚实作答:“如果以貌取人,的确是有点惊讶。不过我能感觉到小胡子叔叔身上有股文气。”
“难为你的感觉了。”
“……”老师,你这么损你的忘年交真的好吗?
话题被迫中断,她想了想,又问:“小胡子叔叔是一个人住在那家店吗?”
“嗯。原本是他岳父的店,后来他接手了。他和他的夫人是青梅竹马,在这家店相识。”
难怪,小胡子叔叔提到棉花糖机,眼神忽然就变柔了。
和乐猛然意识到不对,“那怎么……”
“那怎么就他一个人住?”
“是。”
于端阳沉吟片刻,想及当事人已经释怀,还是道出实情:“他的夫人开车出了意外,当时车里还有他们的儿子,一起走了。”
“怎么会?”和乐脱口而出,手上的青苔差点落地,“小胡子叔叔这么好的人。”
“只能说,人有旦夕祸福。”
这六个字说来轻巧,但分量向来是沉重的。
“可是小胡子叔叔的脸上一点都没看出来,他还是笑得这么开心,对小朋友也很暖心。”尤其刚才那么机智地解了小男孩的围,三人队成为四人队,他功不可没。
“生者总是要向前看的。”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足够叫人伤感。
一路无话。
于端阳找到车子,和之前一样,给和乐开了后座的车门。
和乐本能说了句“谢谢”,坐了上去,直到车门被关上,她方才醒觉,见男人坐进驾驶座,她忙道:“老师,我去坐车就好了。”
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于端阳把头往后座一侧,发出灵魂拷问:“你还有钱?”
“……”没有。
不过,她可以走回去。或者,她跟老师借两块钱,等返校再还他?
然而,难以启齿。就是走回去,她压根没来过这一带……
她想了半天,末了只能弱弱回了句:“麻烦老师了。”
车子缓缓并入车流。
和乐一坐进车子,自动恢复小学生坐姿,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背部都不沾车座。
于端阳自后视镜瞥见她正襟危坐的模样,扯了下唇,主动打开话题:“心情好点了吗?”
和乐眨眨眼,原本随意放在膝上的手蜷成拳,“嗯,下午玩得很开心。”一顿,“谢谢老师。”
于端阳淡应一声,没再说话。
趁司机注意前方路况,和乐放肆地盯着那颗后脑勺发怔。光滑的指尖抵上掌心慢慢地划,一遍又一遍。
念头转了数转,她轻声开口:“如果——”
说了两个字,她欲言又止。
于端阳低低“嗯”了一声。
上扬的尾音与惯用的温柔音色,皆让和乐无法拒绝,她攥紧拳头,“如果相比小胡子叔叔的经历,我要说的故事微不足道,老师还愿意听吗?”
“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和乐微抿唇,垂下脑袋,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缓缓吐字:“刚才,我是怕爸爸打我才跑出来的。”
于端阳踩下刹车,路口绿灯转黄灯,后方车子在鸣笛,他置若罔闻,垂下眼,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发白,“挨打了吗?”
声线压得很低,没什么情绪在里头,可就是能品出一丝关切。
和乐眼眶干涩,忍不住自嘲,老师一关心,你又开始矫情了啊和乐。
“没有的。”她摇摇头,把视线投向窗外,车外艳阳高照,这一带是居民区,她看到不少住户在晒被子枕头。
这么好的天气,那些陈年的、霉变的记忆是不是也应该拿出来晒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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