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缪娟
“丑八怪呀!指着她骂丑八怪!这也要我教你?骂女的就骂’丑八怪’,骂男的就骂’穷光蛋’,你看他们着不着火。”
“好了好了,”我摆摆手,“我现在最挠头的并不是怎么骂她的问题好吗?我现在是在想,我怎么能把周先生的单子追回来。”
“你追不回来。”卢叶丹说,她在雪铁龙的人力资源部工作,刚刚得到晋升,“不怕遇到坏事情,就怕遇到坏人。这个段晓书呀,就是冲着你来的,她就是专门来给你搅局,不仅这个单子你追不回来,周先生这个客人你也别想要了。而且而且,我可告诉你了,她卖保险,你做产品,你们两个都是金融圈子的,你以后可要躲着她走了,你小心她看到一个客户就宰你一个,看到一个就宰一个… … ”
“好气呀!”我说,“周先生拉不回来,张董是不会留我的了,照你这样讲,难道我以后就这么被她追着打了?”
“我觉得也不是全无办法。”朱琳琳说,她硕士生还没有毕业,现在在准备大论文的阶段,每日点灯熬油的,样子十分憔悴,
“面对这样的,你可以如法炮制呀,她睡走了周先生,你还可以把他睡回来。她脑袋里面想的是张嘉译,你可以想徐峥呀… …
我说:“徐峥啊… …你们觉得这算是个好主意吗?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包括提这个建议的朱琳琳自己也都摇了摇头:“开玩笑的。”
我们四个人吃了晚饭就分头离开了,黄欣还有回电视台剪片子,卢叶丹还要准备明天给新进员工培训的课程,朱琳琳还要死敲她的大论文。我坐在地铁里,看见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男生背着双肩包在看英语词汇书,一个穿着花裙子脸庞非常甜美的女孩儿在给她的男朋友用锉刀修剪指甲,男朋友穿着工服,身上都是泥渍,不知度过了如何辛苦的一天,低着头睡着了… …在那一刻我想,我在这个充满了机会和诱惑的大城市里,两次遭遇段晓书这样不择手段的投机者确实晦气,但是好在身边的朋友,每日见到的大多数人都勤恳工作,力求上进,每个人都像是一辆加满了油的汽车,在自己认定的路线上高速行驶,也规范着别人。
回到家里,我又给周先生发了一个短消息,仍是恳请他考虑我们公司建议的新的计划书,我们随时准备根据他的意见再做修改,“您安心度假,我等您的电话”。
但是盼望中的周董一直都没有回复我,那天晚上快十一点我正上网看招聘信息的时候
,一个电话打上来,让我下楼去吃黄鱼面,居然是欧锦江先生。
化妆来不及,也没时间选衣服,我拢了一把头发,涂上一点口红,戴上眼镜,穿上T恤和运动服下楼,就这么紧赶慢赶的,欧先生还是不满意,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见我进门打量了一下:“干什么呢,真么久… … ”
我心里面呲牙咧嘴地反驳你又不是我老板,凭什么这么事儿脑袋,脸上还是赔笑:“不知道您能来呀,您早说今天莅临这里宵夜,我提前半小时到,肯定帮您把红毯子准备好… …”
欧先生哼了一声,眼睛向别处看了看,其实是憋不住笑:“别拍马屁了,叫黄鱼面吧,就你上次点的那种。”
我赶快照吩咐办了,还加了两瓶热豆奶,拿了两个杯子,一边帮他准备筷子。
“你这是要睡觉了?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我睡得都晚。现在才几点呀,要是周末,这个点还得补点妆出门跳舞或者唱K去。”我一边涮杯子一边说。
“跟谁呀?”
“都有。大学同学,朋友同事什么的。我在上海可不缺朋友。”
“还挺合群的。”
“我爸爸妈妈就这样,总是呼朋唤友,”我把豆奶倒在两个涮好的杯子里,一杯推给欧先生,一杯给自己,“从小来我家里打麻将的叔叔阿姨就没断过。厂里的工会主席也没有我爸爸人缘好。”
“你爸爸妈妈做什么的?”
“我爸是车辆
厂的钳工,我妈妈是联营公司的售货员。来,喝。”我双手拿着杯子跟欧先生碰了一下,他又笑了,“您呢,”我说,“您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他们都是教书的。”
“肯定特别为您骄傲。”马屁得马上跟上。
“那倒没有。我父亲去世之前好几年没跟我说过话了。”欧先生说,他喝了一口豆奶,“他觉得我做错了很多事情。”
我心里面咯噔一下,抬头看看他,暖黄色的灯光下,欧先生看上去没有白天的时候那么精明厉害了,那样的欧先生我都不太敢跟他说话,那样的欧先生教训过我,讽刺过我,拒绝过我,现在的欧先生长眉长眼沉静如水,他被一杯温热的豆奶给灌醉了,第一次跟我说起他自己,还是自己的坏话。
第六章(1)
“再了不起的人都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尤其是自己爸妈,”我说,“我学习那么好,从小也没少挨打,去年春节的时候回家,都这么大人了,还被我爸指着鼻子骂呢,差点踢我。”
“为什么呀?”
“麻将怎么都打不好呀,一上桌就给别人点炮呀。”
欧先生大笑起来,那往事勾连的不愉快迅速地过去了,我连忙再把豆奶斟上。
黄鱼面上来了,老板还送了小菜,我低头擦掉了口红,原本跟室友们吃了晚饭,肚子里还满满的,只想吃一两口应应景,谁知道吃着吃着就见了碗底,看看欧先生他还剩了大半碗。
“您怎么不吃完呀?”我说。
“哦,不太饿。”他含了一块口香糖。
什么人品?自己不饿还叫我出来吃东西,我这一碗面下去明天肯定是要长一公斤的。仍是敢怒不敢言,只是跟他要了口香糖扔进嘴巴里,是桃子味道的。
“你刚才自己在家里做什么呢?”他问。
“上网。”
“看电影吗?”
“没有,看招聘网站呢… ...打算找个工作。”我说。
“哦?”欧先生手肘架在桌子上,拄着下巴看我,竟是兴趣盎然的样子,“现在的工作做的不高兴了?说来听听让我开心一下。”
“嗨,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我说,“带着情绪工作,这可不职业。我就是想换个地方,我觉得金融中心那里挺好。”
“你有什么职业愿景吗?”
“有
的。三十岁之前,能有自己的一间大写字间,窗子外面能看得见黄浦江的大拐弯。”
“那周先生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欧锦江突然一问,我一下子愣住了,他却笑了,老谋深算的,“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我怎么知道的?——他不是我介绍给你的客户吗,这个圈子里八卦又多,你的小朋友们怎么议论衣服化妆品,我们老朋友们就怎么议论谁把钱放到哪里去了。江悦,你很顽固也很硬气,早点告诉我,也不用我去打听了,对不对?”
“不不不,”我特别认真地说,欧先生既然已经知情,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我不是顽固,也绝不敢跟您硬气,您介绍了客户,可是我没维护好,跑了单子,这是我能力不济,然后再去找您想办法,那我得脸皮多厚呢?这事儿我可做不出来。”
欧先生点点头:“可以理解。不过就为了这个跳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