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缪娟
恶魔修女瓦拉卡本尊就要现身了。
徐冬冬见我眼睛一眨不眨,他一下子把电视真的闭了。
房间里面原本没开灯,此时黑成一片。我摸到开关,啪地打开灯,冬冬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看着我,嘴唇绷得紧紧的,较劲呢。
我等了一晚上就为了这么一个镜头,徐冬冬在我情绪正好
的时候把电视机给闭了,还理直气壮地,理所当然地,我觉得心里面那一大堆树叶子就这么被烧起来了。我看看他,走到门边,开了门,挥了挥小臂,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走,我说。
冬冬整个人懈了一下,手臂垂下来,眼巴巴地看我,像是没明白似的。
“走。”我说。
“就为了这个?”冬冬指了指电视,“就因为看个恐怖电影,你赶我走?我等了一晚上,就想着跟你玩一会儿,你因为我闭了电视,赶我走?”
我点点头:“嗯,你想玩我不想玩。就为了这个。”
他哼了一声,几下子穿好衣服,扬长而去。
我回到电视前,从刚才魔鬼修女现身的地方开始看,终于看清楚了本尊,可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一点儿也没觉得吓人。
我抱着枕头横躺在沙发上,心情很复杂。我觉得自己刚才做的有点过分,说到底冬冬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么就被我赶出去了?可换个角度来看,我觉得自己也有道理,上班的时候我给他打工,下了班就算不轮到我说的算,至少我也有权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凭什么你说想玩,我就得陪你玩?
有人摁门铃。
是冬冬。又回来了。
我开了门,以为他是忘了东西,他把711的大塑料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来啤酒和各种小吃,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冬冬道姐姐你不是喜欢看恐怖片吗?那我们看一宿,一
边喝一边看咯。
我笑起来。走过去亲亲他。怎么再跟冬冬发脾气呀?
我们两个人喝了十二瓶朝日啤酒,之后躺在床上,我让他枕着胳膊,我说冬冬,你刚才生我气了吗?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告诉我,有点儿。
我以后不那样对你了。我说。我不再对你发脾气了。你原来说得对,咱们两个在一起是为了高兴,要是不高兴的话,还在一起干什么呢?没意思了呀。
他侧躺过来看着我,被子下面一只手一条腿搭在我身上:“… …可是不发脾气,不虐一点,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话说得把我逗笑了:“那,可是你自找的哦。”
“对我自找的。”冬冬说,把我抱到身上,“我乐意。”
… …
比利时的有钱人鹏鹏终于觉得彻底回国发展,他的西餐厅开张了,请了很多国内的旧同学去捧场。我数个月没见段晓书,发现她也有些变化,她添了一副好耳环,这瞒不过我的,我眯着眼睛看她:“最近微店的生意很好吗?”
“还行。”段晓书说,“新上了日本的减肥药,卖得很不错。我自己也用了,不节食不运动,瘦了八斤,你也试试?保证减肥不减胸。”
“不必不必。我觉得自己还行,一直也不算胖,而且我腿长。”
“你又不是超模。腿长的必然代价就是没有腰。我说的没错吧?试试我的减肥药吧,不用几天,肯定把你腰给减出来。”
—
—反正我跟段晓书这么多年都是如此,一人走低的时候,另一人总会出手相助,两个人如果赶上状态都还不错,那必然嘴上争锋,几句话就能吵起来,这个家伙肯定是最近生意不错,不是她跟我抱怨生活难过的时候了,居然敢说我腰粗。
我用手摸了摸脖子,把腕子上新买的百达翡丽露给她看:“自己出来喝酒,孩子谁帮你带呢?”
“请了个保姆,蛮好的,朋友家的表姐,带孩子很细心。”段晓书笑笑,“再说孩子大了,自己会写字画画找动画片看,很好带的。哎你那个PP是基础款吧?我客人带了个满钻的,超级漂亮。”
“韩冰呢?还是天天忙着打游戏吗?工资还是不给你?”
“晚上加班。”她笑着说,“哎,我忘记跟你说了,韩冰最近升副处长了,你知道吗?工作比原来忙了。”
我呵地一笑:“薪水每个月能多五百块吗?哎对了,我忘记了,他多赚多少钱你也不知道,他工资又从来不给你的。”
段晓书被我这话气得够呛,刚想再给我找点不痛快,鹏鹏过来了,这个人在上海混了些时日,很是学了些虚头巴脑的腔调,晓书你好漂亮呀!你怎么样子又年轻了,你这是逆生长了?!段晓书白了我一眼不跟我说话了。
旧同学们被鹏鹏安排在一张长桌子上,我在一头,段晓书挨着鹏鹏,鹏鹏一直在献殷勤,晓书被这位老粉丝一
句话一句话地捧着奉承着很愉快,脸喝得红彤彤的,看上去很漂亮。
第二十三章(4)
说心里话,我宁可她这样,她得意一点,烦人一点,比她低眉顺眼,灰心丧气的时候可爱,虽然要跟她斗嘴,但我宁可见到这样的段晓书。喝了几杯酒,来了两位久未见面的同学,真是让我出于意料:十八岁的时候我喜欢过的男孩儿带着他的太太,就是那位很可爱很甜美的女同学,那个跟他一起坐在没人去的缓步台上吃羊肉串的女孩儿来了。
他们两个就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跟在座所有的人打了个招呼,大家难免问起来这些年不见,你们做什么了?去了哪里?男孩儿,哦不对,三十多岁的人怎么还能被叫做男孩儿呢?可是我也不觉得他老了,他和他太太,都是构成我记忆的元素,是少年人的角色,我不愿意承认他们老了,就像我也不觉得自己长大了一样。有人回忆起他高中时代的外号,因为太好看了太帅了,篮球打得也好,他们管他叫“小风”,意思是,好像一阵小风吹过。
小风当时得了急病差点送命,病发生在他的骨头里,医生原本的意思是说,这种病好了就是彻底好了,不会复发,更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可是他的爸爸妈妈害怕了,再也不肯让他累到一点,当时我们上高三,老师留的作业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拉倒,反正九点半之前一定要睡觉,辅导班不要上了,篮球也不要打了,每天他爸爸陪着他在北陵公园散步,
十八岁的小风提前进入了退休生活,到了我们考上了大学离开家的时候,原本成绩上佳的精瘦的运动男孩小风成了一个虚白虚白的胖子,在家乡考上了一个三本。
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儿一直喜欢他,一直陪着他,可是到了大四毕业的时候,女孩儿也面临选择,她是英语专业本科毕业的,在家乡沈阳并不能找到一个特别理想的工作,家里人安排她去英国读一个硕士,女孩儿不愿意,打算就在家乡应聘一个没有正式编制的小学老师,这时候小风跟她提了分手,话说得很绝,态度恶劣,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你这个人太磨叽了。
女孩儿也不知道其实是她爸妈跟小风谈过了,气得要命,哭了几场,一发狠就去了英国。他走的时候,小风发烧了,冒着大雨自己打篮球。几年前他得急病病危也是源于类似的情况,一次低烧,一场大雨。小风得偿心愿地又病倒了。但是发烧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蔓延成威胁他生命的灾难。他在三天之后退了烧。后面十天的时间里一句话都不说。第十一天的时候,他开始准备自己的材料,申请去英国读书,跟女孩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大学。
那是十几年前了。我也刚刚留在上海。拿着城市黄页打电话推销财务服务,被心情不好的顾客用方言骂,一边扔出拖鞋赶走角落里的大老鼠。人在家乡的小风想要出国留学也颇
费周章,他得经过语言考试,申请院校,漫长的等待,终于到达英国,已经是一年以后。小风在她打工的中餐厅找到女孩儿,她正在装满每张餐桌上的酱油瓶子,看到他愣了一下,手里的瓶子差点没掉在地上,被他手疾眼快一下子接住了——他重新开始打篮球已经一年了,身手很好,手臂上都是肌肉。
小风和女孩儿在英国呆了三年,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女孩儿拿到一个硕士,小风念了两个。他们在英国结了婚,回到上海,在一家石油企业工作。小风现在是公司里副总了。女孩儿也在同一家公司,负责联系接待英国的客户。他们刚生了一个儿子。孩子睡觉不好,可是长得特别高大壮实,脸蛋儿长得像妈妈。
我看着小风和他的太太,不由得心生感慨。十八岁的时候我们每个人可能都觉得今后的日子,长大以后的生活是个迷人的谜语,那个时候生了病的小风和出国念书的女孩儿肯定也不知道自己的谜底最终会落在在这里。可是我就比较厉害了,我不少谈恋爱,结了婚又离掉了,现在跟一个小我七岁的男孩儿在一起,而他是我的老板,我在这个年龄上,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谜底在哪里。
“悦悦你怎么样?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你在做什么呢?”小风问我。
“我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我拿出手机来,“加个微信?看看以后有没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