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缪娟
嗯。我看着他。我们在一起。但我们有很多问题。
... ...
我跟欧先生一边吃刺身一边聊天。我把我跟冬冬的事情,跟宁晓丹交手的八卦都跟他说了。
我说我现在觉得工作赚钱才是生活的第一要义,谈恋爱什么的给得了快乐给不了安全感… …我看着欧先生,他饮下一小杯清酒,听我讲话,没接茬,我知道他并不认可我的态度,我叹了一口气,拄着脸隔着灯光看他:“真是的,您瞧,我在上海混啊混啊的,就这么变成一个混蛋了。”
“不。”他马上说,看了我一会儿,“… …是我,我把你变成一个小混蛋了。”
我愣在那里,看着他,半晌没说话,他终于说到我们了,在我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我慢慢坐直了身体,扯着嘴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对不起,欧锦江先生,我可不是这么认为。我交过好几个男朋友,跟您的那段说起来也没有多长时间,我可不觉得你能对我有那么大的影响,能把我变成什么样。我混蛋了,或者我变坏了,就是我自己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我。”
欧先生手上把玩着小小的酒杯,闻言轻轻笑笑,别着急悦悦,
你怎么好像一下子就生气了?非得这么嘴硬吗?我是想告诉你,你不开心,或者不愉快,没必要非得自己来扛,都算到自己头上。你可以去怪罪别人的,你可以撒娇耍赖,像其它女孩儿那样做——我没错,都是你们坏——那样的话,你可能会好受一点。轻松一点。
第二十五章(1)
我想了一会儿,他说的可能是一个好办法,可是,我憋了半天:“… …我不会。”
他笑了,是是是这我可是太知道了。
“可是说到底,当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会怪罪人的女孩儿,那又有什么用呢?”我手里握着酒杯,拄着脸看一旁的料理师傅把一盘切好的鱼肉放在台子上敬给客人,“不爱的人不会因为你做小伏低就动了感情,要走的人也不会因为你会撒娇,他就留下来。”
欧先生沉默良久。
服务生上来把空盘子撤走了。
欧先生给我倒了一杯酒:“我有些别的事情跟你谈。你觉得有可能我们就探讨一下,不行的话,你也不要太认真,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出去就好了。”
我已经喝了不少,但还是一下子警觉起来,欧先生的语气态度,他那个突然认真起来的样子都让我感觉他接下来似乎是要建议一桩生意。欧先生要跟我谈生意了?
“有人托我来当说客,想问问你是不是愿意去他那里工作?”
“哪一家?”
欧先生说了楼上对手公司的名字,我想起来了,那个老李,居然有这么大的神通,请欧先生来跟我说。
“他跟您是什么关系?”
“我从前的学生… …我在他公司里也有些股份。”
我抬头看他,酒杯放在嘴巴前面,半天没有送进去,这个人喜欢轻描淡写的说话,他说“他有些股份”,实际上他很有可能就是幕后的大老板,我
心里很意外,也有些暗暗的得意:我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了?竟然跟欧先生的公司成了对手。
“所以我刚才说我在冬冬的公司工作,您早就知道的?”
“原本也没有注意,直到因为二十八精英的事情,你把他们给修理了。我提醒小李,楼下的公司因为有你,可能会格外难缠。他说,那不如请来为我们做事。我说你不可能答应的。”
“我不可能答应的。”我马上说,再跟欧先生确定一遍。
让我离开冬冬的公司,去为他的竞争对手服务,这是个笑话。别说两间公司已经在很多方面争夺资源,就算一个北京或者香港的公司来请我跳槽,我也不可能去另外一个城市的同类岗位工作,金融业的有力勾连之下,世界被缩小成一个紧凑的系统,只要我存在在这个系统里,就有跟冬冬成为对手成为敌人的一天,就像现在的我跟欧先生一样。但是我绝不可能跟冬冬这样。
“… …不过,只有一个可能性。”我想了想说。
欧先生看着我。
“我可能离开冬冬这里,那就是我不做这一行了,我彻底离开金融圈。”我说。
“会吗?”
“… …也许吧。”
日本餐厅凌晨两点钟打烊,欧先生送我回家。车子从静安开往我在浦东的家,我们一路无话,我心里有点恍惚,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坐在他豪华的车子里,因为得到他而沾沾自喜,笑嘻嘻地看着
外面的灯火,那时候我还是个单纯而热情的情人,不知道太过投入的爱情之后往往是一场颠覆初衷的劫难。
我家到了。他让司机等一会儿,下车送我到大门口,悦悦,你有空的时候,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就说说话,聊聊天?我说可以呀,我愿意跟您聊天,我们是老朋友嘛,下次我请您喝酒吧。他说在我面前可不能说这个“老”字。我仰头看着他,这有什么的,我也老了,我也三十几岁了。欧先生伸出双手,把我轻轻抱过来,像欧洲人那样亲吻我两侧的脸颊,轻声说晚安,我也说晚安,直起身来仍被他轻轻拥抱着,桃子味道的欧先生,低声地对我说,在我这里,你可永远都是个小姑娘呀… …
我没有让他见到我哭。
我在自己家里一边吹着酒瓶子喝红酒一边流眼泪,整整一宿。
欧先生的记性是不是跟我一样的好?从前发生的一切也都如我这样历历在目?我对他的爱情,他最后送出的那个庞大隆重的礼物,他为了安抚女儿想要隐藏我,我们的分别,连一句正式的再会都没有说… …欧先生,欧先生,我刚刚在说大话呢,可我怎么跟您说出口呢?在我们分手之后,在我遇见其他的男人的时候,在我身为别人的妻子之后,我都无数次想起您,梦见您,您是我永远无法安心生活的魔障,是现在的我之所以成为我的理由,我这么顽固
自私,这么不可救药,我就这样了,您现在来告诉我让我娇气一点,变通一点,您在想什么呢?您以为你治得好吗?不可能的… …但我仍为今天的会面感激他,感激他承认自己“把我变成一个小混蛋”,我心里面的伤好不了,但我平静下来,怨懑消散,我不那么痛了。
我在黎明时分睡过去,把我弄醒的是老板的电话,我半坐起来。
“文件不对。”冬冬说,“我整晚都在过材料,14年和15年,药厂有两个对瑞信的合同和补充合同是重复的,就是说缺了一个文件,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头疼欲裂,看看表,现在是星期六上午八点多,我大约睡过去一个多小时,我咳嗽一声:“那个,你再看看,不可能缺材料的,你说的我有印象,你找一下是不是被我放到别的年份里了?”
“我找了但是没找到。”冬冬说,声音干巴巴的,他那个老板的腔调上来了,“你现在可以过来一下吗?”
“能。”我从床上坐起来,“给我一个小时。”
“四十分钟。”
我在三十五分钟之后到达公司,直奔冬冬的写字间。进门二话不说先去翻材料,他说的没错,果然有两份合同是重复的,也就是说缺了一份合同。不仅如此,我在给冬冬的电脑备份里存进去的也是重复的文件。我心里懊恼,我做文件向来精细,怎么会出这种乌龙?好在我留在公司的
办公笔记本里存储的是完整的材料,我马上把缺失的文件调出来给冬冬补全,在他跟美国方面开视频会议之前的一个小时,这个窟窿被堵上了。
事情有多大吗?不见得。缺一个往年的文件并不能影响老板们对最终投资额度的议定,但这件事情让我在冬冬面前很狼狈。那么凶狠地在诸位同事的面前做了扣子把宁晓丹在我的工作范围内扫出去,任凭冬冬求我也不给面子非要她本人跟我道歉,结果我却在自己最日常的工作里犯了最低级的错误。我就坐在那里,等着老板训斥,他说我什么,我都心服口服。
第二十五章(2)
“去,给我做一杯美式。”老板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