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秦楼迟疑了下,点点头。
“好。”
——
车内起初是安静的。
秦楼仰在真皮座椅内,似乎有些恹恹的,垂着眼。他把玩着宋书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细长的手指,在指尖的位置揉一揉,然后又换一根……
像个一心玩着自己玩具的孩子,完全沉浸在自己那个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书便安静地随他去。
窗外的天色早就黑透了。
今晚或许有些阴,天空里看不见半点星星,只有叫人阴郁的低压压的云。
宋书失神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什么,她回过头,正见秦楼托着她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吻她的指尖。
宋书一怔,莞尔,“我今天没洗几次手的。”
秦楼不为所动,仍抱着她的手不肯放过。
宋书侧着脸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
“你在……孤儿院,是秦扶君故意隐瞒的结果。”
秦楼想了想,“记不清了,大概是回秦家不久吧。”
“那是怎么知道的?”
“我见过她。”秦楼平静地说,像是在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旁人的故事,“她去过孤儿院,正遇上有一次我被他们打得下不来床,好几处骨折,然后总是发烧,昏迷……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好像半个月吧,所以他们没防备我。再后来,回到秦家看到她以后,我就制动了。”
说完,秦楼停顿了下,皱眉,“你抖什么。”
宋书面上笑意强撑着,“……我没有。”
“你手刚刚明明就——”转过头的秦楼愣了下,眉头拧得更深,“小蚌壳,你敢哭出来我就亲的你哭不出来。”
“……”
如果换了平时,那宋书大概要被他逗笑了,可这会儿不行,她笑不出来,强撑着也笑不出来。
她眼圈微红地扭开脸。
秦楼自然知道原因,但是他有点不想承认自己把蚌壳弄哭了这件事。
沉默几秒后,秦楼只更紧地握住宋书的手,“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些伤或者疤都褪掉了,什么也没留下。”
“……骗子。”
宋书从哽咽的声音里挤出一个短词。
怎么会什么都没留下。
身体上的伤疤能褪掉,心里的却永远不可能。它只会化脓、淤血,一遍遍被撕扯开再一次次假装愈合。那些伤疤早就把他心底所有良善的温和的无害的人性毁掉了,只留下一个疯子。
她的疯子。
“我真的已经快要忘掉了。”秦楼皱着眉说,“最开始我是想报复她、折磨她的,所以不是还把你拉进我的阵营里了?”
宋书回眸看他。
见女孩儿眼圈虽然红通通的,但至少没哭出来,秦楼松了口气,露出点笑意。
“后来我发现,逗我的小蚌壳开口比报复他们好玩多了。再后来,我就只想着该怎么划下一片水塘用来养蚌壳,那些事情更懒得去回想了。”
宋书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抬起身。
秦楼愣了下,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惨剧而本能提醒,“小心撞头。”
宋书身形比他小了整整两个号,自然不会遇到他那样的问题,几乎是秦楼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她已经从隔音板前钻到秦楼那边了。
秦楼本能地张开手臂,把“从天而降”的小蚌壳抱了满怀。
不等他做点什么,唇上突然疼了下。
宋书咬过秦楼的嘴角,压下哽咽的声线里低低的。
“以后我来保护你……小疯子。”
第59章
此行预订的酒店坐落在市区,位于鳞次栉比的高楼环绕之中,无论站在哪一层,入眼都是一片钢铁围城。
酒店顶楼的餐厅内,风景勉强开阔些。
临窗一个观景极佳的位置上,栾巧倾撑着下巴,乱没形象地坐在高背椅里,懒散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托着红酒瓶过来给栾巧倾和坐在她对面的楚向彬斟酒的侍者表情微妙地看了栾巧倾一眼,欲言又止。
红酒瓶被他以软布托着瓶颈轻绕过半圈,倒完两杯酒,侍者躬身行礼后退开了。
那人一走,栾巧倾轻撇了撇嘴角,“我保证,他刚刚一定是想提醒我注意仪态。”
楚向彬抬头瞥了她一眼,“他不是什么都没说么。”
栾巧倾嗖地一下坐直身,“可是刚刚门外那个都不想让我进门——就因为我穿的衣服不够正式?难不成我出来吃顿饭还要做个头发再来!”
楚向彬没说话,右手一抬,在空中划过半圈。
栾巧倾狐疑看他,“怎么了?”
楚向彬说:“你看看别人。”
“……”
栾巧倾侧过头,目光快速地浏览过餐厅内的客人,重点在那些盛装出席、容发精致的女客人们身上做了短暂停留。
几秒后。
栾巧倾:“……她们还真是都做了个头发再来的?”
楚向彬含笑瞥她,“你只差穿着酒店里的浴袍和拖鞋下来了,还怪人家侍者想要拦你?”
“他们就是瞎讲究。”栾巧倾皱着眉,拿起红酒杯,“我花我们自己的钱,还得给自己穿得花枝招展、符合审美?那我到底是花钱来干什么的?”
话说完,红酒润了一口,栾巧倾眉头松开些,不自觉地点点头,“酒还不错。”
“纠正一点,”楚向彬淡定开口,“不是花我们的钱。”
“?”
“是花秦楼的钱。”
栾巧倾一噎。
楚向彬继续补充:“他订的酒店,他订的餐厅——甚至包括我们两个现在坐在这儿,都是他安排的。”
“……你想说什么?”栾巧倾关键时候并不傻,很快就听出楚向彬话里有话。
楚向彬手里的沙拉叉停顿两秒,似乎有些无奈地抬头,“你之前不是说你和秦情之间有些恩怨要搞清楚。”
“是啊。”
“你就不觉得,秦楼这是明确地在安排你离他和秦情越远越好?”
“……”
“当然,也有可能秦总只是想和他的秦助理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不想看见你。”
楚向彬若有深意地看了栾巧倾一眼,结束话声。
栾巧倾呆了几秒,“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楚向彬抬眼瞥她。
栾巧倾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说话,摆摆手,“没什么。”
楚向彬也不追问,他抬手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站着的侍者,让对方给自己撤掉面前的沙拉盘。
主菜的牛排被端了上来。
而等侍者再次离开时,坐在他对面的栾巧倾的表情已经是近乎憋闷了。
“你这个人……”栾巧倾咬牙切齿地看楚向彬,“还真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啊。”
楚向彬嘴角勾了下,很快就压平了,他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地抬头,“什么好奇心?”
“……我刚刚那样说,你就不好奇?”
“又不是我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好奇?”
“……”
栾巧倾面无表情地盯着楚向彬,这一次盯了许久,直到楚向彬难能都有些不自在了。
他放下酒杯,“你想说什么,说吧。”
栾巧倾开口:“你应该算是公司里比较聪明的那部分人了吧?”
楚向彬眼都不抬,“请你把比较级换成最高级,再把疑问语气改成陈述语气。”
栾巧倾克制住朝他翻一个白眼的冲动,“那你帮我分析一下,如果你觉得某个人在隐藏某件事情,要怎么做,才能试探出来?”
楚向彬沉默两秒,暂时放下手里的牛排刀,“聪明不意味着全知,更不意味着我们都会掐指一算——你现在给我的信息量,好比在哥伦布时代给了我一张纸和一支笔让我给你画世界地图。”
栾巧倾:“……”
栾巧倾咬咬牙,“那,如果我觉得某个人在隐藏自己的某个身份呢?”
楚向彬停顿了下,“她隐藏的身份是你知道的吗?”“大概……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试探出来?”
“——哎?”
“既然你已经知道她隐藏的那个身份,为什么还一定要试探出来。有些问题不是一定要等到100%确定才能解决,这世界上就不存在着100%确定不变的事情。”
“……”
栾巧倾听得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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