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去闲人
穆逸舟盯着他,神情冷沉,范博文恍若未见,又放了一张。
还是田瑛的照片, 在监狱里拍的, 穿着囚服蹲在角落,那头长发已经剪短,手脚拘束。
“看过吗?这张。跟个死狗似的蹲号子。”
那眼神语气过于可恶,穆逸舟没做声,径直上前,一拳打在范博文脸上。
力道并不太重, 但范博文向来文弱,被打得躲闪不及,捂着脸足足愣了几秒,忽然咧开嘴笑起来,“你打我也没用,这就是现实。你母亲,在牢里,而你的外公——”他站起身,调出一张穆逸舟外公的照片,用一种近乎看戏的语气说:“瞧瞧,多可怜。”
照片里的外公躺在血泊,身体蜷缩,显得格外虚弱。
穆逸舟竟不知道,在外公过世前居然还有过这样的事!
他的瞳仁遽然缩紧,有血丝蔓延。
范博文却在旁边说风凉话,“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些照片,都是你看不到的东西,甚至不想看。但穆逸舟,即使你再光鲜得意,再功成名就,也改不掉这些事实。你母亲犯罪被抓了,你外公,啧——真可怜。”
又是一拳砸过去,力气有点失控的重。
范博文的半边脸肿起来,却没反抗。
他调出了更多照片,田瑛受审的、被审讯的、被关押的,外公出车祸的、重病的、过世的……甚至还有一段穆知非和田瑛在私下吵架的,言语如利刺,刀剑一般戳向对方。画面越来越残酷,,轻易撕裂过往。
穆逸舟面沉如水,捏紧了拳,身体微微发抖。
即使事隔数年,田瑛的事和外公的过世仍是没法触碰的伤疤。
而父母常年的冷战、吵架,更如梦魇。
原本被药物控制着平复的情绪,在范博文的刺激下渐渐失控,有一股野蛮狂躁的情绪愈来愈强烈,叫嚣冲撞着,想要冲破理智。穆逸舟清晰的记得,有一年除夕,穆知非和田瑛在连续三日的吵架后大打出手,东西砸得满地狼藉,甚至都见了血。
那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心底的野兽横冲乱撞,他第一次爆发,吓得夫妻俩惊愕噤声。
夫妻俩并没因那个插曲和解,穆逸舟却察觉到了那头野兽的存在,极力克制。
在后来与心理医生沟通时,也明白那种躁动背后的缘由。
所幸后来他都控制得很好。
但现在,昏昧光线下,照片与视频刺激着神经,夹杂范博文的奚落嘲讽,狂躁卷土重来。
穆逸舟紧咬着槽牙,死死揽着欲图冲破束缚的野兽,也终于明白了范博文的打算。
他重重一拳砸在桌面,震得投影仪都晃了下,也稍微逼退那头野兽。
“想刺激我?”
穆逸舟眼底布着血丝,缓缓俯身,盯着半边脸红肿的范博文。
范博文呲牙笑了笑,“没错。”
“为什么?”
“有意思啊,逼得一向温文尔雅、高冷清贵的穆逸舟发狂,不是很有意思吗?”范博文笑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放出另外一张照片,是浑身鲜血淋漓躺在地上的外公,正面照。那是穆逸舟从没见过的情形,更不知道他远在国外时,曾发生这样的事。
血液叫嚣着冲向头顶,他极力克制。
范博文这种人,不可能为了好玩就冒险出这种狠招,就像当年出庭做伪证一样。
逼疯了他,对他有什么好处?
穆逸舟想不通,范博文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还有童溪。”
他提起这个名字,穆逸舟猛然一震,便听他道:“对你最重要的,除了这老头,也就童溪了吧。她现在在哪呢?出差?不一定,一个女生独自出门,麻烦多着呢,也许会出意外,也许吸到不该吸的东西,也许会□□车。不信,你……”
他的话没说完,穆逸舟已触电似的掏出了手机。
电话拨过去,连着三通,都是那该死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穆逸舟不相信范博文真有胆量做这种事,但想到童溪可能因为他而碰见麻烦时,脑海里终是轰的炸响,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
百余公里外,童溪此刻也急得热锅蚂蚁似的。
她的这份工作时间自由,但出差也是家常便饭,年底各地都有活动,她已连着出好几趟差了。之前都顺风顺水,今天却格外倒霉,跟着人流挤过验票闸,上车找到座位后她却忽然发现,手机和身份证丢了!
候车时她还查过资料,结果这么小会儿功夫,竟然就丢了?
童溪回想这一路,没什么头绪,车站这么大的客流量,她赶时间,也没法去捉小偷。
真够倒霉的!
童溪暗自生了会儿闷气,也只能先到目的地,赶着将事情办完,再挨个补办了——好在已经约好了接站的事,丢了手机影响不大。她这样自我安慰着,翻出书平复情绪,渐渐的又觉得不对劲。
高铁站治安很好,怎么会在上车时有人偷东西?
偷手机就算了,还偷身份证?
童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后有种不安的情绪蔓延,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最后成了恐慌。
她怕家里或朋友有事,借了乘客的手机试着登陆微信。
该死的是换手机登陆要验证,她的手机却已经丢了,收不到验证短信。由于手机便利、手机号常换,她除了几年前背过的爸妈的手机号外,甚至不记得任何人的联系方式。
于是给家里打个电话,得知二老无事,松了口气。
但心底仍然恐慌,深呼吸都不管用。
童溪原本的计划是,下车后直接跟对方安排的人一起去基层采访。但现在她不得不考虑改行程——如果按原计划,她的车程加上实地看演出、采访时间,结束后最早也得下午六点,那会儿营业厅早就关门了,她难道还要失联一个晚上?
而且她没有身份证,也没办法补卡。
童溪简直头大,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借手机登陆网页版邮箱。
邮箱里联系人齐全,童溪找了巫文静,然后祈祷她能早点看到邮件。
十几分钟后,巫文静的电话拨了过来,嘲笑她的马虎。
火车已经快到站了,童溪没空跟她斗嘴,只说手机和身份证丢了很麻烦,请她帮忙去营业厅办张卡,再找个备用机。巫文静手里有她的身份证扫描文件,童溪交代了最后几次通话的情况,因车快到站了,便留给她下一个联系人的号码。
——接站人的手机号在电脑文件里,谢天谢地!
如此一番折腾,童溪道谢说得嘴都酸了,好在一切顺利。
巫文静搞定电话卡后,很快就拨了这边接站人的号码,童溪接过电话,如逢大赦。
“怎么样,有重要消息没?”
“就……验证短信,还有,我擦……”巫文静语气震惊,“十几个未接电话!!”
“号码发到我微信。”童溪揉了揉脑袋,站在火车站外的专卖店,手里捧着刚买来的手机,蹭着接站人的热点,“我马上登陆微信,你给我念一下验证码哈。”
等两边合力通过微信的验证,手机开始不断震动。
她看了眼,穆逸舟说他要去吃饭,跟范博文一起。
杨曦轰炸了一堆消息,问她玩什么消失,赶紧出来营业。
其他的都是小事。
童溪回拨穆逸舟的微信语音电话,没反应,打手机,关机的。她更加不安,拨了杨曦的倒是顺利接通了,那位数落几句,随后说有个叫范博文的去了恒创,且追了陈漪,让她提醒穆逸舟一声,那位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童溪很感谢,迅速挂断,联系不上穆逸舟,想了想,拨韩怀公的微信语音。
韩怀公很快接了。
童溪直觉今天的事大有蹊跷,也知道韩怀公跟穆逸舟的关系很铁,立刻转达了杨曦的提醒。
韩怀公的语气明显震惊,“范博文要去恒创?”
“对,据说合同都签了。他今天约穆逸舟吃饭,我怕出事,可穆逸舟电话关机。”童溪说着说着,紧张得有点想哭,“韩总,你能不能……”
“我去看看!”
“那我发地址给你!”
“不用,穆逸舟做事很谨慎,也给我发了地址。我马上过去,别担心。”
韩怀公毕竟年长,有底气有阅历,处变不惊的沉稳态度传过来,也让童溪渐渐冷静。
担忧无用,有韩怀公在,她可以稍稍放心。穆逸舟和工作都很重要,童溪想了想,努力平复情绪,问接站的美女,“演出来不及看了,我们先去采访,完了马上回来,最早能几点回到这里?”
“不看演出先采访的话……不到5点?”
“好。”童溪看了眼车票,买了张5点15回A市的票,然后赶紧驱车出发,途中拜托那位美女录下今晚的演出,回头再谢。她这一趟丢手机、丢身份证,着急得大冬天额头出汗,显然是有大事。
且没了身份证,住宿也不方便,不宜耽误到太晚。
那美女很热心地答应了,带她速去速回。
第48章
此刻的穆逸舟, 神情却阴沉得如同腊月寒冰。
在联系不到童溪后,穆逸舟脑海中轰然, 前所未有的恐惧, 下意识扯着范博文逼问。
范博文趁机纠缠, 当场摔坏了手机。
随后发生的事, 几乎击溃乱穆逸舟的理智——范博文被逼得扛不住后, 从角落里拿出手机, 给他看了几张照片, 是别人传过来的。照片里光线很暗, 有血的痕迹, 正中间的那张脸却熟悉万分, 是童溪被人绑在柱子上, 似乎昏迷着, 柱子上有血迹,周围是凌乱的工具。
那一瞬,穆逸舟差点崩溃。
但当范博文洋洋自得地拿出随后几张照片,意图乘胜追击刺激得他失控时, 穆逸舟反而渐渐镇定了点。
如同致命的一锤砸在头上, 他咬紧牙关扛了过去,后面的便不足以令他立即毙命。
穆逸舟很快发现,那几张图片虽然拍得很逼真,但感觉却不太对劲。
是童溪的眉眼五官没错,但神情有点僵硬。
他熟悉童溪的一切,知道她所有的模样, 哪怕细微的动作神情都是独特的。
照片里这个人似乎是她,却又不像。
穆逸舟大学时主修数学,也拿了计算机的双学位,此后读硕士、实习、工作,都与技术息息相关。师长、同学、朋友里不乏技术大牛,他也清楚很多前沿技术和实践的进展,譬如人脸侦测、识别与替换,效果很逼真,他有个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同学就在搞这个。
事实上,电影中早已有过运用的先例。
但由于算法非常复杂,想完成运动状态下的实时替换需要大量复杂的计算,大多数时候用在一些相对静止的环境,比如照片。
如同范博文此刻展示给他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