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去闲人
私下里有人打听内情时,韩怀公并不吐露,只给范博文贴了个“能力尚可,人品奇差”的标签。有法院判决书挂在那里,韩怀公的口碑在圈内也很不错,这说法的可信度很高。至于恒创,费心挖了个高管进门,非但没沾到范博文的半点好处,还被染了一身脏水,只能认栽。
等待范博文的还不止这些。
在法院判决后没多久,穆逸舟便翻出了他作伪证的事。
这官司不好打,但一旦认定,足可送对方去吃好几年牢饭。
也是因为这件事,穆逸舟回国后头一次去了关押田瑛的那座监狱,由童溪陪着。
当初雷厉风行、性格尖锐的女强人,如今已被磨去利刺,头发半白。母子俩隔阂多年,感情淡薄,因为外公的死,穆逸舟对她多少有些怨怪。但若真的细算,田瑛作为母亲不称职的地方着实太多,而他在赡养外公这件事上,其实也有失职之处。
交谈时间不短,母子间距离感分明。
走出监狱,C市正下雨,细润如酥。
俩人去看望过童家爸妈,商量了结婚的事,将婚礼定在6月。之后电话通知了已另有家室的穆知非一声,那位沉默了片刻,说想过来参加,穆逸舟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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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在A市办,穆逸舟邀请童家长辈过来,顺便安排了场周边游,自家数量不多的亲戚则由窦萌陪伴招待,费用由穆总全包。
伴郎请了韩怀公,伴娘则当仁不让地是巫文静。
婚礼的前一晚,几位老友围坐聊天时,巫文静忍不住调侃,“你俩这速度是真的快,去年这会儿我跟榛子已经在商量结婚了,你俩还没动静呢。结果一转眼,却换了我来给童童当伴娘,我血亏啊,回头还得另找伴娘。”
“到时候我双倍红包补偿?”
“够义气!”巫文静笑得爽快。
穆逸舟靠在窗边喝茶,唇边噙着笑,声音不疾不徐,“也别大惊小怪,童童十年前就盯上我了,那时候你跟榛子还不认识,慢一点理所当然。”
这态度嘚瑟得让人牙痒痒。
挚友如韩怀公,都忍不住压他嚣张的气焰。
“也不知道是谁追着催着要早点结婚,童溪急什么呀。”
“就是!”巫文静附和,“咱们童童才不急。”
穆逸舟自知嘚瑟过了头,于是不动声色地转移炮火,问巫文静,“你跟榛子婚期定了?”
“要等十一呢。还真羡慕你俩,开开心心办一次婚礼就够。我跟榛子两边各办一场,到时候得跑断腿。”
穆逸舟颔首,又瞥韩怀公,“你呢?”
“我不急,结什么婚啊,没事找个人管着。”
纵横商场地大佬坐在沙发里,正慢慢吃童溪冻的冰激凌。
童溪听了,跟穆逸舟换个眼神,代表夫妻俩揶揄。
“韩总这话我记住了,明天说给音姐听。”
音姐就是周音,去年雾灵山露营过后,韩怀公又带出来过好几次,俩人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原本情场不专,换女友如换衣服的韩怀公竟然转了性子,着实让穆逸舟诧异。后来旁敲侧击,在韩怀公说漏嘴时,他才惊讶地得知,周音有点恐婚,不太想被婚姻束缚,搞得韩怀公很被动。
而老韩思佳人心切,在办公室偷藏了好几张跟周音的合照。
这背后的猫腻,各自心知肚明。
韩怀公脸皮比较厚,受了揶揄也没事,反而有事相求——
“童溪啊,明天新娘丢捧花,记得丢给周音。”
“精准投放?难度可不低。”童溪感叹。
穆逸舟走过来,看着盘子里迅速减少的小巧冰激凌,忍不住也捞了一个,“难得老韩求人,我们就勉为其难试试吧,万一音姐忽然高冷不上台,或者童童手酸扔偏了,我可不负责。”
“尽力就行。拿个捧花也方便我开口。”韩怀公继续厚脸皮。
这才是真正的意图所在,众人立马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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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当天风和日丽。
穆逸舟长期的健身成果没有白费,定制的西装穿在身上,衬着那身沉稳内敛的气质,如玉山巍峨,无可挑剔。童溪漂亮微卷的长发盘起,婚纱曳地,露出秀致的锁骨香肩,眉眼清丽漂亮,气质内蕴兼具,招呼宾客时顾盼生姿。
到场的多半是有亲朋师友,也有同事和合作伙伴。
王子鹤和窦萌任务艰巨,带着一众亲友入场,榛子混在同学堆里,跟社团的几个朋友一块扯淡,目光却不时往新人旁边的伴娘身上瞟——巫文静做事利落爽快,平常多半是短袖长裤平板鞋,穿裙子的次数不多,今天一袭伴娘礼裙,将腰线身材勾勒得温柔漂亮。
榛子隐隐期待,不知她穿上婚纱会是怎样的惊艳。
台下有人心怀不轨,台上亦然。
韩怀公七分心神在当伴郎,还有三分不时往人群里瞥。
他的目光尽头是周音,年已三十的女人成熟美丽,换下平时精明干练的西装,穿了身黑白拼接裙子,领口开得有点低,短发剪得清爽精致,女人味十足。
她的旁边是穆逸舟公司的同事们,再往旁边则是报社的。
杨曦那身懒洋洋的骚气如旧,偏白色的西装衬得人精神抖擞,一双眼睛就在身着白纱的童溪身上打转。那目光盯得有点紧,旁边一位童溪的同门师妹察觉,还跟旁边人开玩笑,“这哥们不会是想抢亲吧?”
“那不得被穆师兄打成筛子。”
低笑声在新郎新娘换戒指的间隙里传过来,杨曦轻咳了声。
他真的是来祝福的,没想抢亲。
只是婚纱实在太迷人,有点挪不开目光而已。
婚礼的氛围轻松愉快,六月的A市还不算太热,郊区更是凉爽,露天草地上有美酒有糕点,穆逸舟被灌了不少酒,后来怕喝多了误事,便拉出韩怀公来挡酒。
韩总一脸沉稳潇洒的笑容,心里却有苦说不出。
好朋友结婚娶了心上人,挡酒拼体力的却是他,这就算了,两肋插刀嘛。让人伤心的是,原本童溪的捧花精准扔向被他撺掇着走上台的周音,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窦萌斜刺里冲出去抢走了捧花,欢天喜地。
人谋不如天算!
穆逸舟看他频频投向捧花的目光,便猜出原因,敬酒时特地把韩怀公和周音凑到一起。
酒杯碰在一起,周音再度道贺。
童溪抿着笑,说:“音姐同喜,也祝你早点遇见喜欢的人。”
这祝福只提感情不谈婚事,周音欣然接受。
等童溪跟穆逸舟离开,韩怀公举杯又碰了下,“这身裙子很漂亮。”
“喜欢吗?”周音问。
韩怀公笑而颔首,“喜欢。”又凑近些,在她耳边低声道:“更喜欢穿裙子的人。”
不远处童溪和穆逸舟回头看到这调情的一幕,双双失笑。
被摄影师抓拍到相机里,佳偶天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蜜月的缺席。
因穆逸舟的公司在拿到不错的融资后,状态蒸蒸日上,正迅速向损益两平的状态迈进。平台新功能上线,最近团队忙得不可开交,他也不好意思请假偷懒去旅行度蜜月。
童溪倒很体谅,允许他这位副总暂时以公司为重。
她趁着这空暇准备新文,顺便收拾房间。
穆逸舟原本的装修偏于简约的灰色,虽然挺有格调,却少一点温馨的氛围。童溪喜欢将居室装点的温暖有趣,于是养了些水培的绿植摆在客厅和卧室,又换了暖色的窗帘,床头仍然摆着鲜花,换个好心情。
她和穆逸舟的衣服也得收拾。
穆逸舟工作很忙,除了常用的几件衣服,其他多半压在箱子里。
童溪一件件熨平挂好,看柜子角落有个手提箱,猜测里面也是从国外寄回来后还没开箱的衣服,不知道有没有捂得发霉,于是拿出来洗干净。
衣服取完,最底下是个笔记本,夹了支钢笔。
本子不新不旧,边角微微磨损,大概是翻过很多遍。
这样的东西应该是很重要的,童溪随手拍了张照片给穆逸舟,问他该放到哪里。没过片刻,穆逸舟的消息回过来,说那是挺重要的旧物,放在书架的抽屉里。如果她有兴趣,也可以抽空翻一翻。
童溪当然感兴趣,躺在沙发上翻开笔记本。
熟悉至极的字迹,墨色有点旧,笔锋也不像从前刚健有力。开头的那一页标了日期,算时间是穆逸舟碰到韩怀公后被送去就医的那会儿。精神状态欠佳,他写字的锋芒和语气都跟平时迥异——
“手机让人焦虑,书法却能静心。医生说,不愿告诉别人的事可写在纸上再销毁。走投无路,不如试试。”
这大概是他写这本日记的初衷。
但他最终没有销毁,必定是心境有了不同。
之前穆逸舟交代在国外的那几年时,对于休学消沉的事说得很简略,说怕她听了难受。但童溪其实一直想补全她曾缺位的过去,亦如同穆逸舟总会问她这些年的经历。她对着日记本坐了好久,然后抬手,翻开后面的内容。
穆逸舟记录了很多,多半是当时的心情。
压力、沉郁、绝望、沮丧,种种情绪交杂,脑海里的怪物如同深夜浮出海面的巨兽,在夜深人静时欲图吞噬理智,拉着他沉入漆黑的海底。他竭力挣扎,盼望黎明的天光能早点到来。每个夜晚、每一分钟都漫长而难熬。
童溪已不敢想象他当时的模样,光是看描述,都觉难以承受。
满篇或烦躁凌乱、或竭力平静的字迹里,处处都有她的名字。
那样的困境,他丢弃了家人、朋友,丢弃了骄傲、梦想,却没丢弃她。
童溪忽然想起来,是几天前的晚上,她夜半梦醒,想起身喝水。穆逸舟那会儿睡得正熟,抱她在怀里,双手锁在她胸口。察觉她的动静,他或许是怕她离开,在睡梦里抱得更紧,手臂用力却又小心翼翼,像是抱着全世界最重要的珍宝。
他其实那么爱她,过去、现在,一直都是。
日记本上字迹干涸,很久没翻动,要不是今日翻出来,或许穆逸舟自己都忘了。
午后阳光晴媚,照得浮于半空的微尘都纤毫毕现。
童溪一直坐到日落西山,流云成霞,才吁了口气,拿冷水洗脸平复心绪。
然后阖好日记本,藏在书架最不起眼的角落,回去整理屋子。
那些起伏跌宕、独自煎熬的心情,虽死未悔、沉默求索的执着,穆逸舟很少跟她提起。他似乎总是如此,说出来的不过心里所想的十中之一,其余全埋在心底。
但她知道,秘密藏在时光里,深情不虞。
好在那些痛苦的事虽曾真实存在,却也都成过往。
往后余生,春风秋月,星河平湖,他们有彼此陪伴晨昏,一切都值得期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送给美好的大学时光,愿有情人终成眷属=w=
这篇是早就写好的,到这儿就很圆满啦,木有番外哈。近期处理一些生活和学业的琐事,8月中旬之前开始填《锦鲤小王妃》,到时候再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