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拉扎德
“好好,你不用担心,你对白疏来说老的刚刚好。”
“……什么叫老的刚刚好?丝瓜老成搓澡的丝瓜瓤那才叫老的刚刚好,我现在是丝瓜瓤了吗?”
上帝不太高兴了。
“呃,我的意思是您,啊不,你对白疏来说成熟的刚好。我觉得爱情其实就是两个人拼拼图,你成熟的特质症正好严丝合缝地能够拼进白疏的接口凹槽里。再年轻再帅气的人没办法与她契合也是没有用的,你们俩在我看来就是从云云碎片中找到了彼此。”
老乔似乎想了想。
“不愧为是往我们家订了一堆书的人,一开口讲的话都这么好听……来来来,接着讲接着讲。”
“好的,我认为爱情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契合。当然爱情刚开始时一定会是一种激情,从心理学精分流派的角度来说爱情恍若一种催眠,是一种迷恋。神经学的角度来说呢爱情又是……”
“哎哎哎。京老师,咱们先不谈理论,你就重点分析一下我和……楼下那个。”
“嗯嗯,让我想想。你有什么具体的有针对性的问题想问吗?”
“我就是总觉得她最近老怼我。”
“喔……那是不是她对你有一些隐藏起来的愤怒呢?你要知道其实很多生活伙伴之间会存在这样的问题,比如她有时候对你某件事做的不满意,但是碍于道德水平或者情面不好直接在这件事上发泄出来,于是就会把这种愤怒转移并分散到别的日常生活事件中去。”
“……什么意思?”
“就这么问你吧,你最近有背着她做过些什么事吗?”
“背着她……”
白疏忽然浑身一个激灵,这个京余!
她赶紧踮着脚尖跳芭蕾舞似的跑到楼梯口,然后再模仿出从一楼上楼来的重重的跺脚足音走回来。
“——小京余,午饭想吃些什么呀?”
她大大方方热情无比地走进客房,果然老乔这个智障老男人正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小京余则坐在床上满脸无辜
“可我们刚刚才吃完小馄炖……”
“那就吃下午茶咯。”
“呃,我一点都不饿唉。”
“那我们就来玩吧?”
白疏拉住那只完好的左手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我来教你怎么拼人体骨架呀!我们阳台上那具人体骨架你还没拼过呢,来来来,坐久了不好,让我们一起开发智力,动手又动脑。”
小京余听了一脸兴奋。
“——哇,你居然买了人体骨架!乔上帝你真是个好人,之前白疏的室友就肯定不会让她买!你们家真是太酷了!”
被点名表扬了的老乔干笑了两声
“哈哈,那是。爱对了人,万圣节每天都过。”
小京余满脸天真地继续真诚赞美。
“你这可真是太伟大了,一般人都会排斥抗拒在家里放一具人体骨骼模型,但我认为这都是人类对死亡符号的天然禁忌。其实照我看来,我们应该人人都在家里放一具骨骼,让我们能够真正像维特根斯坦主张的那样在当下的时间里活着而达到生命的永恒。你真不愧为是商业大佬,在看待这件事上有着不被传统束缚而超凡脱俗的思维眼光!”
趁着白疏笑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还没空说什么来揭穿他,老乔立刻跑到她身边揽着她腰做伉俪情深状。
“哈哈哈哈哈哈也没这么崇高嘛。我一向都是支持她去实现好奇心,在学术上更进一步的嘛。来来来,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骷髅兄。”
当背对着兴致勃勃的小京余时,老乔在她耳边飞快地用气声道。
“买!再给她多买点书,费用我出了!”
第153章 “——当脱离了阶级符号,你到底是谁?”
不过这都发生在京余清醒的时候,算起来她不够清醒的时候更多。
她的伤口因进过雨水而轻微感染。烧到 39.5 迷迷糊糊的京余在一个长梦与另一个长梦间短暂的意识空隙中,她拉着白疏的手忧郁哀婉地看着她。白疏以为是高烧瓦解了她的防线,她终于决定吐露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联系徐延,白疏,你快帮我联系徐延或者伊贝拉。”
京余反复哀求道。
“我有一个学生被人陷害了,他一定要帮我搞清楚这件事……我这两天一直都联系不上他,不知道伊贝拉有没有跟着他。”
白疏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心理系研究生牵涉进性骚扰的事,她甚至都听过那个音频。
“好好好,你先好好睡觉。”
“你就先打电话吧,我想知道他说什么。”
白疏只得当着她的面拿出手机,拨通徐延电话。徐延也不知怎么了,手机提示音为已关机。
京余大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窗帘阻隔掉外界阳光昏暗客房里,透过若有似无的阴翳,无比期待地看着她。这双眼睛逼得白疏别无他法,只得开始现场表演。
“喂?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我和你说啊,小京余要你帮她查心理系男生性骚扰音频的事,你帮她查了吗?”
“……啊,你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把结果发回来啊?大概要多久?”
“嗯,嗯。嗯,好的。没事,那我先让她放心。”
当白疏与中英双语的“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关机”完成对话,她功德圆满又带一点小心虚地看向京余准备与她汇报,谁知这人已经双眼一闭又接着滑入下一个长梦中去了。
白疏对着这个燃烧着保护欲的小不点不知该说什么好,唯有老母亲般操碎了心的叹息。被洗劫完了身无长物的京余连手机都没有,对学院里的事物,她唯一挂心的只有那位男研究生,并且一遍又一遍地在醒来的间隙说。
“他是个好人,他一定是被冤枉的,我好担心他,我答应过要帮他的。”
白疏想问,那菲利普呢,你不关心他吗?但那个问题终究未能出口。
她反复发热,白疏唯有带她去医院打消炎点滴。京余倔强着指定要去离文院最近的一家医院,刚开始白疏还没弄明白原因,直到她抱着一本自己刚看完的《维特根斯坦传》爬上车才做了解释。
“我的学生也在那家医院,我想……顺便去看看他。”
也好,白疏就顺了她的意,指挥司机舍近求远。到了医院她驾着脚步虚浮的京余,她们先去了特供病房,没找到人,经过护士的指引才知道男研究生的妈妈把他安排到顶楼的 VIP 病房里去了,她们再坐电梯上楼。
好不容易找到正确的病房号,白疏扶着她走进去,高级病房被布置成清爽简约的淡米黄色,只是还没见人就听见一个女声正在絮絮叨叨。
“快把奇异果吃了!这里冰箱太小了放不下这么多水果,你再不吃我要带回去喂你爸了。”
与那条疯传网红音频如出一撤的男音懒洋洋回嘴。
“谁叫你把你那些阿姨妈妈团们都招来的?她们直接把我埋在探病安慰水果篮里得了。”
“你这小赤佬……咦,你好,你们是?”
一手拿刀一手拿奇异果的女人首先注意到她们俩,她看了看还穿着白疏海军蓝色娃娃裙的京余,迅速做出了判断。
“你们是小陈的同学吗?”
被称为“小陈”的男生也望过来。
“——京余学姐?”
他再侧过白皙的脖子把自家老妈安排的明明白白。
“亲爱的母后大人,请您出去溜达溜达做点肠镜胃镜 CT 扫描什么的吧。”
他亲爱的母后大人虎着脸骂了一句“又是肠镜胃镜,再瞎说我打爆你这个小赤佬的头”,但还是丢下水果刀走了。
她们与她打完招呼再走近病床,这个男研究生长着一双玩世不恭的桃花眼,虽然鼻梁上两块白色的纱布左右夹击,但裹在病号服中还能看得出身材颀长,在平时颜值应该是相当不错。
白疏一眼就看出他是个能惹事生非的祸害。要再早个几年,她也许会十分乐意与他交手。
而他正好也瞧见了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若无那坨造型奇异的纱布加持,应该会十分迷人。
“你好,要是我在迎新群里看的照片没错的话,你就是传说中的南大校花——白疏学姐了。”
白疏也以微笑回应。
“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那个心理系风云人物陈子靖小学弟,老乔和你爸以前还有过一起在工地上搬砖的情谊。”
陈子靖囧了一下。
“哪里哪里,白疏学姐的风采我也是在往年赛事录像里见过的。”
就这样,拉高南大平均颜值的白校花和陈风云不知为何在片刻的沉默中火花四溅。直到陈子靖一低头,看见京余的右手。
“嗯?你的手怎么了?”
“被抢劫的时候弄伤了。”
这只祸害皱皱眉从床上坐起来。
“看来我们心理系最近不光是流行分手啊,而且还都有血光之灾。”
白疏都有些讶于这家伙的消息灵通,京余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神色黯淡道。
“你最近好些了吗?”
“挺好的,非常稳定的轻度抑郁着。”
两个失恋联盟同一时间地沉默了,直到京余把在怀里都快捂热了的书抛过去,正中他的小腹,砸的陈子靖闷哼一声。
“这本书送给你看吧,我认为非常适合你。”
“维特根斯坦传?”
他翻了几页砖头一样厚的传记。
“嗯。”
京余严肃地点点头。
“我今天是专程来给你送这本书的,认为你要寻找的答案就在这里。”
“你认为我在寻找什么?”
他偏过头注视她,一双无底深潭般的黑眸认真起来慑人心魂。
“根据你和李沪生交换身份以及你去咖啡店打工的行为,我认为你的这些行动都是有意义的。其实这些都可以看作是你在自己身上进行的实验,而实验的目的只有一个。”
京余惨白着脸,较真的学术气场从初中生的躯体里释放,场面滑稽中带点严肃,严肃中又套着滑稽。
“——当脱离了阶级符号,你到底是谁。”
话音落下,答案揭示,陈子靖的眼神迷离了几分。
“维特根斯坦是当年奥地利第二富有的家族,而路德维希放弃了所有财产,以一个哲学家的身份被投入世界。他睿智、犀利、经常毒舌,满身的缺点,经历了一战洗礼,辗转于挪威、剑桥、奥地利,使用巨大的才华以哲学为撬动真理的工具,向苍蝇们展示飞离捕蝇瓶的路。但我认为,他终其一生也都在定义这个定义——脱离了维特根斯坦这个姓氏,他究竟是谁。”
陈子靖不说话,凝望着那部传记封面。脱离了维特根斯坦这个姓氏,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