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拉扎德
男人还是答应了,他只要有钱就能上外面喝酒,KTV、棋牌室、桑拿房……有了钱他就不用回家,有了钱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曲歌在这几年里没日没夜的接单,甚至还接代写编程作业,有一次差点被机院处分。幸好杜娅维班导知道了她家情况,帮她求情才只吃了一个警告。她给她介绍了几个公司的项目,小小赚了一笔钱,足够支撑半年给老酒鬼的钱,当然还有给母亲的。
所以现在她才有了一点时间,创建了为 LGBT 组织声援的绿洲。
是的,她意识到自己只对同性有好感。
曲歌也不知道自己是先天性的,还是因为她生命中第一个认识的男性为她带来的全是暴虐。
她庆幸自己如今握紧双拳,有了保护自己和保护母亲的力量,热切的希望为更多处于社会边缘的弱势群体提供支持,帮助他们发出呼喊之声。
但世事总是无力的。
比如看见许璐衣领下的斑斑伤痕,就像是看见了十年前无助的自己。
不一会儿,黎湉也出现在了意大利餐厅的卡座里。在征得了曲歌的同意后,她把她的故事摆到了他们面前。
“曲歌是在创建绿洲后才遇到的许璐。她是法学系大二的学生,也是 lesbian。也许是曲歌自己生长在那样的家庭,所以对家暴痕迹非常敏感……”
“所以许璐也是被家暴的吗?”
陈子靖敏锐地拆解起纠结的线团。
“她一直提到回苏州见父亲,难道是父亲虐待她?但如果虐待她的人的确是她父亲,那许璐怎么可能动不动就要回苏州?”
“曲歌和我也觉得很奇怪。”
黎湉丧气道。
“但许璐一直不说是谁虐待她,也许是她母亲?所以她烧红色女式内裤是一种象征性的报复?”
“我第一次见曲歌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很强烈的厌男情绪,她的经历倒是能够解释这一切了……”
服务员已经收走了盘子换上四杯咖啡和下午茶套餐,京余把一块红茶蛋糕递到黎湉面前。
“你做的很好,不,应该说是非常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这一届里最合适当心理师的。”
陈子靖就眼睁睁地看着坐在身边的黎湉从耳朵根红到鼻尖,比他们第一次接吻还要红的热烈红的迅速。
“是,是吗?我还觉得自己做的不是很好。学姐你没听见当时我有多紧张。我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要学,要改的地方。”
京余都被她的过度认真逗笑了。
“放松一点啦,心理咨询不是考试,没有最佳答案。技巧什么的只是撬开咨询者心理防线的工具,只要咨询者的问题进入了逐渐改善的轨道,那就是一场成功的咨询。”
“被学姐夸了,感觉自己要上天~”
“我是认真的,心理师要的就是你这样柔软的性格,和你交谈大家都会觉得很放松的。”
见黎湉红的更高兴了,陈子靖伸出一只手给她扇扇风。
“快喝水块喝水,学姐,你要再夸她就要中风了。”
她一巴掌打掉这个烦人的弹幕精,非常陶醉的宣誓。
“我愿意当一辈子的傻白甜。”
在坐三人都笑了,京余学姐笑够了说。
“对于当心理师这个职业来说当一个内心善良的傻白甜是不错。不过在学校里做无偿的心理咨询和社会上有偿又是另一回事,毕竟这是一份职业,你要记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陈子靖难得正经一回,温柔地凝视着她。
“我也觉得她当心理师挺好的,只要不天天端着咖啡跑出去碰瓷人霸道总裁,傻白甜的还能造福社会多好。”
黎湉回以一个超级大白眼。
“你才天天碰瓷霸道总裁!学姐,你快点也帮他预言一下!他以后能干什么?!”
“你我还真说不好。”
京余转向他,皱皱眉。
“你的性格太激进,当心理师的话你会把咨询者越聊越疯的。本来只需要谈话疗法的,和你咨询完直接出门打车去精神病院了。”
疯王陈子靖闻言一哂。
“其实用不着预言,我爸前几天又叫我暑假进公司轮岗了。”
刚才还欢快轻松的气氛瞬时有些变味了,这话他要是往别的地方说,肯定要被还在愁暑假找不到实习工作而苦恼的人们吊起来打死。
这套路虽然十分老掉牙,但人生来就有反抗规则的冲动。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命运被按部就班的安排得通透,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不羁的人。
“我最近做梦梦见我去雇了个私家侦探在外面查找我爸有没有私生子。后来谁知道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个!我爸还定期偷偷去看他们,我就找到了他们家,当场跪下认他当哥!然后把他领回去见我爸,我爸看到这件事被捅出来了,就立刻宣布说因为我太懒太不成器,他决定以后重点培养他,而我这个不成器的小混蛋只要每个月给点钱保证我活着就行了……哇,我在梦里都快笑醒了。”
他勾上黎湉肩膀
“你快帮我解一解呀,说不定真的是我哥在用潜意识召唤我?”
黎湉绷住快要笑出来的脸,用老中医诊断的腔调回答。
“我觉得你妈需要没事带你去做一做亲子鉴定,说不定她在医院里生孩子的时候孩子抱错了。”
“不可能,那是私立医院,箱子里要有也只有我一个。”
“那真太可惜了,她得反思一下是不是怀孕的时候吃坏了什么东西。”
“唉……不是和你开玩笑,我真想一辈子躲在象牙塔里。这样吧,京余学姐,我两年以后毕业就跟着你读博怎么样?对啦,我们学校哲学系的博士好申请吗?”
见他饶有兴致,似乎一副当真了的架势,京余赶紧摆手。
“别,你千万别想不开考进心理系来,何教授年纪大了承受不了你这个妖孽。不过你对哲学有兴趣的话跨专业直接读博是有难度的,要不你现在转读哲学学位?”
自从维特根斯坦传之后,陈子靖似乎痴迷上了哲学,豆瓣账号上的哲学科普也日渐做的风生水起。京余没看错,他的确有能把种种难以理解的抽象性事物联系在一起的天赋,而这种天赋是一个研读哲学的人必要的条件。
他听了懒洋洋往黎湉身上贴。
“不要,我家给学校捐了个游泳池我才考上的心理系呢,更何况我还要看着这只傻白甜,等心理学毕业了再说吧。”
是啊,还有两年呢,年轻的一项优势就是没有远虑的即时享受快乐。于是气氛缓和,还是没什么存在的菲利普把跑了题的下午茶闲聊拉回了正事上来。
“那许璐的案子,我们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说起许璐,陈子靖叹气。
“黎湉和曲歌走了之后我又去看了她一眼,她妈报案了,法医都来了要帮她验伤,但她就是不从。抱着一块手表在那里死命的哭,那块表我把她送医院去的时候就发现有点奇怪了,是块很大的男表。”
“男表?”
“对啊。”
最近颇爱中二客串的工藤子靖用手抚着下巴露出一点挫败。
“还是块款式有点老的手表,直觉告诉我这是她爸的。按说她这么喜欢她爸,那虐待她的人就只有她妈了,但一个虐待者真会自己报警抓自己吗?也许虐待她的另有其人?”
众人皆静,一时之间大家都无法得出结论。
半晌,京余咬着咖啡杯瓷白光洁的边缘。
“看来我等一下就要上去找她谈谈,如果她身上存在那种罕见的心理学现象……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第204章 身披恶龙鲜血的骑士,即使最后变成恶龙也不忘保护身后手无寸铁之人。
许璐把自己折叠起来,头埋进膝盖里。
耳边是众人逐渐模糊流逝的话语,沉重的双目合上,浓稠的黑暗缠绕着湮没这嘈杂而又混乱的现实,眼下她只想逃离,逃回到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似乎有一种魔力,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念头驱使着她抛下一切将自己再度送上高铁。只要到了那里就能逃避掉所有惩罚,会的,她会想出办法的。
但这个讨厌的贱女人还在说话。
“——璐璐,你必须让医生帮你检查一下啊!妈妈很担心你!”
“——璐璐,你听话,你要听话知道吗?”
“——璐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和妈妈说啊……”
这个造成了她所有苦难的女魔鬼还在滔滔不绝自以为是地想要来安排她摆布她。
早已她毁掉她的人生,现在还想要来毁掉她最后拥有的那个残缺的家。
她难道还不知道吗?那个人偶尔显露出的温暖已经是她所拥有的全部了啊!
“你们家属应该还是要先和受害者做好工作啊,还有看身份证这孩子已经成年了,你要么让医院证明她精神方面有问题,要么就让她自己来报案。”
“可是,邓法医,能不能再留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再和我女儿谈谈……”
“唉,许妈妈。我看你还是先了解一下你女儿的情感状况,是不是被男朋友欺负了?孩子都还没开口就先别急着报案吧。”
一行人纠纠扯扯渐行渐远,那个女人似乎还是不死心,一定是在计划要证明她精神有问题然后再把她强行控制起来!
许璐想到这里浑身一抖,不行,她绝对不能再待在这里!多一分多一秒都不行!
她猛地抬头,弯曲了太久了骨骼咔嚓作响。她穿上鞋子往门外溜去,眼下那一行人一定还在电梯口,她沿着墙壁小心绕开,走防火楼梯到一楼。
许璐推开厚重的楼梯门,只见医院出口射进刺眼的白光,像是通向自由又或是形而上学的永生。
她跑起来,不顾自己还身穿病号服,不顾自己身无分文。脑中只有那个地方,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只要出去,只要逃离这里,每一步都是离那里更近一点。
许璐的双手触上玻璃门,冰凉的质感引起她的一阵狂喜。
但奇怪的她还没有用力,门就自动往外开启了。
那人往外让出供玻璃门自由移动的弧度,但却不让开身。
这位逃亡者下意识抬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比她还要再矮上几分的姑娘。
“——许璐吗?”
她大而纯真的眼睛歪着头朝她微笑,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外国人替她拉住玻璃门。
“我是心理系在读博士,我叫京余。”
“——璐璐!”
背后响起那个女人的呼喊。来不及了,她发出一阵尖叫。
“——闪开!”
但她就是不让。
听到女人的脚步声越追越近,许璐失控了,她伸出双手要推向她的肩膀。然而当她的指尖都还没有沾到她的衣料,这个叫京余的怪人就往右边迈出了奇异的一小步,两只手柔软纠缠上她的手腕一拧,她的胳膊就被控在身后了。
许璐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一旦用力挣扎就感到手腕处即将脱臼般的疼痛。但她并没有施加太多力气,而是侧过身在她耳边轻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