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博士图鉴 第30章

作者:赫拉扎德 标签: 现代言情

  “别担心,其实你可以把做卷子当成一种派出侦察机在你的大脑里检视,它的意义在于侦查出你脑子里对哪部分的知识还不够了解或者不够熟悉,然后就可以有针对性的去查漏补缺,考试的意义也是同样。”

  但这番往往能够鼓舞人心的说辞到了这位特立独行的小姑娘这里似乎没起什么作用,她冷笑一声从放在书桌下的双肩包里取出一打试卷丢在桌上。

  “要像你说的那么轻松,我的脑子里大概到处都是漏洞了。”

  雪白的 A4 纸印成的试卷上被鲜艳的红笔划出伤痕般的阿拉伯数字,最上面的一张数学卷是 28 分,后面两张英语试卷一张 62 分,另一张 47 分……每个分数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圈,里面同样是缩小了几号的数字,36、39、37,想来是班级排名。

  白疏安静几秒,伸出手把散了满桌的试卷一张张收回,对齐,整理起来。

  “我承认高考是不同的,而且一考定终生也是不公平的,在班级里排名次也是教育界最可怕的发明,因为这种制度会在每个班级里以分数划分出不同的阶级等级”

  她的确认为在中国教育环境下,老师或家长太多把考试分数的高低和人格特质联系在一起的做法简直是错的离谱,考得差的学生就是愚笨又懒惰,考得高的学生就是聪明又勤勉。但事实并非如此,考试分数的功能应该只关乎于对知识理解程度可视性的量化,而与考生本人能力高低无关。

  她还记得自己刚当研究生时曾选修过一个外籍教师的人类语言学课程,那位闪烁着智慧的蓝眼睛老教授在期终考前就这样对他们说“要永远记住考试并不是终结,而是提醒你在这个学科中哪里需要更深入的学习。”

  所以如果以“考试是帮助人们更为精深的学习”这样逻辑倒推的话,高考这套制度的确是本末倒置的,因为没有人会在分数放榜之后再做一套高数试卷去查漏补缺自己不懂的知识。如此想来也是可悲,不光中国,韩国、印度、日本都是如此。应试考试制度大概是人类史上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不以实际应用为目的的进行学习。

  “但你也要意识到应试教育是唯一公平的制度,无视财富地位的差距去决定谁有资格进入资源有限的高等学府。有时候我们只有放弃局部的小公平去换取一个兼顾全局的大公平,直到你找到自己建立规则的方法。”

  纵观历史长河中所有出现过的现象都可以用黑格尔的“存在即合理”来解释,现象只要存在就一定有其理性原因,虽然这不意味着这个现象本身是合理的。

  京余爱心理学是因为她希望通过心理学去理解人性,而白疏想自己会对人类学有着如此疯狂的执迷,则是因为这个学科给予了她一种上帝视角。当她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或失望时,就跳脱出来客观地俯视着这个在地球上仅仅生活了四百四十万年的两足生物们。从古代的他们崇拜偶像,祭祀鲜血,到今天的他们悬梁刺股,拼搏考场,世界充满了人类自己想象出来的游戏规则,每个人都逃不过,每个人都要随着规则起舞。

  白疏收了神,把手里整理好的一沓试卷还给她,紫发小姑娘始终无言而幽幽地看着她,目光随着未熄的烛焰闪烁,从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哼,我要当了教育部长,我也不取消高考。否则我们这届不是太亏了吗?我要让所有后面的人也尝尝高考。”

  “还是等你成为规则制定者的时候再考虑要不要冤冤相报吧。”

  按照常理来说白疏会为学生真诚的孩子气一笑,但此刻她并没有这个心情。

  “无论如何,当我们不能左右游戏规则的时候,就只有去跟随这个规则,并尝试成为 top of the game……你房间没装烟雾警报器吧?”

  小姑娘显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摇了摇头。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白疏抽出那张她自己带来的摸底试卷英语,将它对折,眯起眼睛在烛火上将一头点燃。

  她转动着纸条,看着这朵自小小母体中脱离出来的火焰逐渐壮大吞噬这洁白的纸张,绚丽的燃过之后留下黑色碳化的足迹。

  一直不动声色的小姑娘显然被她的这个举动镇住了,半张着嘴痴迷地注视着在那指尖舞蹈的灼眼魔术。

  直到火焰即将燎到她的指甲,白疏才吹熄了火焰,脚尖一踏,把面目全非的半截试题扔进脚踩式金属垃圾桶里,随后拿过小姑娘桌上的陶瓷水杯,将她喝剩下的半杯水也浇了进去。

  “而且你很聪明,我不敢说你在我手下就一定能进北大清华,但提高到合格线总是没问题的。”

  这时小姑娘才略回过神,带着青春期叛逆嘲讽反问。

  “你从哪里看出我聪明的?就凭我们班 40 个人我考第 39 名?”

  “当然不是。”

  白疏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保温杯喝一口水,一挑眉毛曲起指关节在那叠学校试卷的姓名栏敲了敲。

  “就凭你父母在各自领域独占鳌头,而你血管里流着他们的基因。就凭你可以在家教平台上找到我,用你妈妈的名字来订我的课,就凭你我今天会在这里见面。”

  “乔梦圆,你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聪明,而且我看得出,你还继承了你父亲征战商场的胆量。”

第45章 变形记就要从约会开始

  “给你。”

  李沪生面带犹豫地接过 Kenzo 的卫衣,

  “这个也给你。”

  一双铅灰色的 AJ 咚地砸在地上,反正李沪生也不是第一次穿他的鞋了。

  “……你确定吗?”

  李沪生嘴里吞吞吐吐,捡起一只鞋往里面塞餐巾纸团的手倒动作不停。

  “裤子你就别想了。”

  陈子靖不回答,找了件他看着李沪生昨天才刚洗净晾干的深蓝色卫衣套在自己身上。抓过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刚穿上一只袖子就被室友犹犹豫豫地打断了。

  “呃……就是让你知道一下,那一件外套是 Superdry 的。”

  陈子靖有点牙疼地吸了口气才递去黑色飞行员外套,这是他使用率最高的一件外套,为什么他觉得好看的几件衣服都要有品牌?

  李沪生不声不响地接过,陈子靖拿了他一件尽可能没什么存在感的藏青色羽绒服,这下两人的外在可算是完整的对掉了。

  “你今天准备干什么?”

  “约会。”

  完成穿戴的李沪生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说实话,陈子靖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和这位室友之间的关系,说到底他也是被何彩焕的拷问所迫,半推半就地成全了把自己吊在半空中的虚荣心,骑虎难下朝不保夕地炙烤。

  “哈哈,我也是约会。”

  李沪生把卫衣帽子从外套里拽出来,张开五指对着全身镜捋头发。陈子靖从桌子上抓过定型喷雾,从背后朝他扔过去。李沪生从镜子里瞧见便反应迅速地转过身来,弯着腰一勾手接牢了。

  “你不来点?”

  他比李沪生肩宽,眼看着李沪生穿上他的外套和卫衣,两件衣服的袖管处都明显长了一截。最近陈子靖才发现世人糊涂,惯于全盘接受一件包装精致漏洞百出的谎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外套根本算不得什么。

  李沪生却把这个举动视为关系破冰的讯号,但其实陈子靖自己都不太理解自己这么做的用意。见室友讨好地笑着,心里有反倒些悲凉。

  “用不起。”

  陈子靖冷下脸提醒自己应该还在为他的背叛而愤怒的情绪阶段,来得太轻易的宽恕从来不会被人珍惜。李沪生被他的反复不定又碰了钉子,灰头土脸地缩着脖子继续侍弄发型。陈子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思虑周全的老母亲硬给他塞在行李箱缝隙中的长方型玻璃瓶男士香水,有点佛手柑的味道。

  “下次别老只在走廊里刷我的鞋给大家看,记得洗洗自己的羽绒服,都有味儿了。”

  他像在发泄什么似的没头没脑地往羽绒服上乱喷一气,把瓶子随手放在桌上,背好双肩包便摔门而去了。

  走在路上,陈子靖这才开始懊悔为什么挑衣服的时候光考虑着不要露馅,就只想着选一件李沪生还没怎么在人前穿过的,而忘了仔细琢磨一下这衣服他穿起来好不好看。即使他现在的身份是个穷光蛋,但也没有理由不能穿成一个稍微体面点的穷光蛋。羽绒服的人造面料随着他的步伐嘎吱嘎吱地互相摩擦,陈子靖平时全天下第一帅的盲目自信开始一点一点被消磨,一截一截如同充了气鼓起来的羽绒服让他觉得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只长了腿还会很横着走的轮胎。

  黎湉会不会看不上他这胖鼓鼓的样子?他泯然于众的平凡会不会令她怀疑自己善良错了地方?上次从港式餐厅打包回去让他足足吃了三天的那些烧卖包子虾饺会不会只是她的出于同情的怜悯……在路过第三个能反光的玻璃橱窗,陈子靖把以前对自己从未有过的外貌质疑全在奔赴约会战场的十五分钟路程里悉数咀嚼了一遍。

  他一边承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还要不住的去抓挠后脖处,一小块皮肤被卫衣颈处的被缝纫机踩上去的化纤标签戳刺的又痛又痒。

  陈子靖开始纳闷为什么他自己的衣服就好像从来没有后颈标签呢?喔,是了,家里的阿姨会负责在洗新衣服的时候就把每一件贴身衣物的标签摘掉。一直生活在家庭庇护下的陈子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受过这种隐秘而又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的痛苦,就像是在后背种了棵仙人掌。他走着走着,缓缓顿悟到李沪生的唯唯诺诺,和在乍暖还寒的日子里接水拖地的讨好。

  莫欺少年穷只是一句好听的口号,因为有时少年会自己欺起自己穷,而那份自我质疑的狠劲儿就已经很抑郁,很足够了。

  他甩甩脑袋选择不再围绕着阶级问题进行更深刻的思考,拿出手机再看了看黎湉发给她的定位。果然南街转角新开了一家咖啡馆,全落地玻璃窗围绕起来的空间明亮宽阔,一眼望进去薄荷绿与象牙白配色的木质吧台前已经大排长龙,欢快而忙碌的戴帽子外国人就是那位被整个大学城都津津乐道的意大利老板。

  The Specialty Coffee,今天他和黎湉就约在这里。

  陈子靖挤开拥挤的人群走进去,先抬头瞟了一眼悬在墙上的价目表,艺术性的粉笔字英文餐品单仿佛把咖啡师们拉花的功夫也用在了出板报上。为了扮演好穷光蛋的角色,陈子靖索性坐足全套,提前问好了另一个正和教育心理系女生谈恋爱的哥们的约会预算。哥们给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家里一个月给四千块生活费,每个月和女朋友出去吃饭花掉 1500 左右,剩下一千额外看电影、泡吧、买小礼物,还有一千五他自己省吃俭用冲饭卡电费。

  于是陈子靖非常笃定地在钱包里放了三百块现金,他不给自己留冲动的余地,把支付宝里的现金全部买成定期基金,钱包里除了薄薄的三张纸币就只留他爸给他的一张不怎么好用的副卡做最后的 back up。不过他还是有自信,六十块钱请黎湉和他自己喝杯咖啡,剩下的一百四十请她吃饭,还有一百块钱应付其他情况总是够了。

  所以当他看清价目表之后,陈子靖就立刻预感到自己很可能今天就要因为这份愚蠢的自信吃上苦头了。原先他的眼里是没有数字的,吃饭喝茶喝咖啡,到了哪里想要什么就点了。重要的是体验,是吃在嘴里的感觉,后面跟着的数字只要没有超出消费品本身价值太离谱,就是根本不重要的细节。然而现在,那些恼人的数字们开始放大了,拿铁一杯 45 元,美式 35 元,卡布奇诺 40。点心小食更是贵的离谱,英式 Brunch 一份就要 80……

  这时陈子靖才意识到他以前喝的那些精品咖啡馆都不是用星巴克的那套逻辑来定价的,更何况这连老板据说都是意大利什么什么咖啡比赛的冠军,他惊的半边眉毛都要跳起来了,短短那惊鸿一瞥的五秒,生活就给他上了一堂最血淋淋的数学课。

  陈子靖收回目光,略带茫然地抬头,于人群中一眼找到黎湉。今天的黎湉穿着一件淡粉色毛衣配一双米白色高筒靴,刘海被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初春的阳光从大玻璃窗外斜射进来,落在她粉白的脸颊上,整个人宛如一枝柔嫩轻盈的早樱。

  而陈子靖此时此刻没办法坦诚地去欣赏这种美,他只希望这枝早樱在赶赴约会之前吃饱了肚子,不要突发奇想地去点什么八十块钱的 Brunch,否则他就要变成一个在校园网里被鞭尸的约会 AA 制的混蛋了。

  他恨不得把双手抄在袖子里,走起路来都同手同脚,像是个偷书不算窃的孔乙己。

  然而他都还没有靠近桌子,淡粉色的黎湉就看见了他,目光一惊。朝他做了手势。那并不是平常的挥手示意,而是四指向下地急促地扇动,陈子靖认出那是一种驱赶犬类的指令,通常伴随着“去,去,去”的命令。

  陈子靖呆立在原地,忽而想起仰躺在上铺李沪生居高临下,半是轻蔑,半是感叹的那句。

  “切,哪有女的看不懂牌子?”

第46章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猥琐的灵魂各有不同

  黎湉心想陈子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终于,她真正等待的人来了。混血小哥哥的托盘在店中女性顾客的目光纠葛中稳稳停在黎湉面前,温柔的棕黑色眼睛蓄满了暖暖笑意。听神通广大的彩焕说他是商院的一个研究生,其他时候兼职做见习咖啡师,好像是中意混血,许多人都打趣说是意大利老板的儿子。

  “你要的水。”

  她尽量优雅地微笑着点点头,拿起玻璃水杯。然后趁着混血咖啡师飞向下一桌客人,悄悄按停了手机上的计时器。

  四分五十八秒

  她回身与坐在两只桌子之外的酒红色毛衣美女交换了一个眼神,再回过来见陈子靖仍旧呆怔怔地立在原地,一副惨遭抛弃不知所措的神情又有些小小的心疼。她低下头快速地打字发了条消息给那个离她不过十步之远的人。

  「你先去要一杯水,坐到前面那个位置去,装作不认识我。」

  那个穿的鼓鼓囊囊的人查看完消息之后又不解地抬头看了她几眼,到底是顺从地站到吧台前要水去了。说来这倒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这样的羽绒服,这种刚从城乡结合部进城的乡村气息与他从领口处钻出来的一段白皙脖颈并不太相称。

  此时黎湉的手机也震动一下,随着一条微信消息涌进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沐浴在酒红色美女赞许的目光中。

  「做得好,我们可以用他当基准线参考。」

  眼见陈子靖点完了咖啡走到空桌边坐下后拿出手机,果然一会儿酷乐猫头像也亮了起来。

  「你是被人劫持了吗?」

  「我们要对什么暗号?」

  黎湉先按下计时器,再切换回微信的页面。

  「京余学姐在后面。」

  几乎就在这条消息发送出去的同时,接收者便耐不住性子地伸长了脖子去看,身上的羽绒服随着他的探头探脑发出嘎吱嘎吱,近乎于两片塑料布互相摩擦的声音,动静之大引得周围人都纷纷侧目,黎湉赶紧埋头打字补上

  「别看!!!装作不认识我们!」

  人形米其林轮胎如同泄了气一般缩小了一截,酷乐猫头像也安静了,黎湉给他缓缓打字解释。

  「我来的时候碰到京余学姐,她问我有没有兴趣和她一起做个小小的实验。她要我坐在那里计时从要一杯水到水被送上桌的时间长度,我现在也在帮你计时,你现在也是这个实验的一部分啦。」

  她本以为这个毒舌界小王子一定会多少吐槽几句,而酷乐猫却驴唇不对马嘴地回复了一句。

  「带指甲钳了吗?」

  指甲钳?

  正在她困惑之际,眼见一小杯水终于送到了他的桌边。黎湉赶紧按下计时器,六分三十五秒。她正要截图向京余学姐汇报,却见陈子靖又出幺蛾子,他拿起玻璃杯,向混血小哥哥问。

  “请问你们店里有剪刀吗?”

  “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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