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一个狰狞的浑身是血女子就这么倒在门口,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她好像在怕着什么,便是如此挣扎着,也紧紧缩在那个角落里,”钱老八也有些后怕,“我钱老八也算是见过世面,那么个死法的还真没见过,我让人试过,她中的不是□□,也似乎没有中毒,到底为何能死成那个样子,我也不知道。”
人不是中毒而死,钱老八才敢把她交给护城司。
赵瑞略想了想,道:“你搜刮来的钱财呢?不可能已经花了吧?”
钱老八这个人有点奇怪。
看起来很粗狂,大大咧咧,实际上异常细心,绝对不可能对死状奇怪的苏红枣掉以轻心。
钱老八刚刚以为自己遮掩了过去,现在一听赵瑞的话,不由苦笑:“这一趟,连辛苦钱都没赚回来,还倒贴人手给她下葬。”
赵瑞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钱老八却早有准备。
他似乎从被请来的时候就猜到为的是什么,便把那个苏红枣一直揣在身上的褡裢一起带来,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
他从怀里取出,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大人,都在这里了,小的可以以这么多年的名誉担保,一样不少。”
小弟的工钱还是他自己垫付的,钱老八这么一想,不由苦了脸。
这女人真是丧门星,忙活这一趟,一个铜板没赚到,倒贴倒是不少。
赵瑞让赵和泽上前,把褡裢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
苏红枣身上的钱可不少。
里面有两张卷在胭脂盒中的银票,一张百两,两张便是二百两。
看上面的银印,是
大齐最大的票号安兴号的印记。
安兴号在大齐有百多家分号,在大齐各地都能兑换,是最通用的一种银票。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面脂、薄荷露等物品,不是很值钱。
这些都放开,褡裢中还有个荷包,里面放了几两碎银,应当是做趁手花费用的。
把东西一样样看完,剩下则是一个红枣木的木雕。
这个木雕很小,也不是特别精致,雕刻特别敷衍,但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主人很爱惜。
这是个小巧玲珑的红枣。
苏红枣原名就叫苏红枣,这是她父母给起的名儿,只有仪鸾司、护城司和阮大知晓,旁的客人都只叫她红鸳。
这个木雕红枣,应该是她的旧物,这么多年来一直带在身上,保养得很是仔细。
最后摆在一边的是一对红宝石镶嵌金葫芦耳铛。
那两个坠在金葫芦下面的红宝石约有红豆大小,在蔓藤围绕下闪着动人的光辉。
很漂亮,也很名贵。
对于这一对金葫芦耳铛,谢吉祥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熟悉。
她戴上手套,把这一对耳铛摆在面前,仔细翻看。
耳铛很精致,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绝非凡品。尤其是葫芦下的藤蔓用了掐丝镶嵌的技艺,一丝一缕的藤蔓缠绕在葫芦上,忽明忽暗,亦真亦假。
谢吉祥反复翻看,在葫芦底部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字。
不,应该说两个葫芦一边一个字,一个刻着红色的红,一个是鸳鸯的鸳,明显是苏红枣的花名。
谢吉祥把那两个字摆出来给赵瑞看:“这个耳铛,可以当做二十两银子。”
葫芦是镂空的,并不重,但因技艺出众,镶嵌的红宝石又大又圆,故而可以卖到高价。
谢吉祥翻来覆去看了看,最后也没看出别的线索,只道:“她带在身上,应当就是想要以后当了还钱。”
赵瑞点点头,让赵和泽把这个褡裢收拾好,然后对他摆摆手。
他不说,赵和泽也很明白。
他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块碎银,直接递给了钱老八:“钱把头,你手下兄弟的工钱,这些可够?”
钱老八没想到赵瑞很上道,立即就高兴起来:“大人破费了,大人真是好心肠。”
赵瑞用帕子擦干净手,又催
着谢吉祥吃了一碗茶,待到润过口,才道:“钱把头,不介意陪着本官去乱葬岗看看吧?”
钱老八的脸一下子就僵了。
乱葬岗闹了两天鬼,现在是没有任何人敢去:“大人当真?”
赵瑞冷声笑了:“本官这辈子还没见过鬼,不介意见识一下。”
“我倒要看看,是他凶,还是我狠。”
钱老八:“……”
您狠,您是真狠。
鬼都要吓哭了。
————
作为一个胡同里的老大,钱老八是会骑马的。
不过他养不起马,胡同里也没有马厩,偶尔需要外出的时候,就借胡同口客栈拉磨用的驴。
这会儿谢吉祥和赵瑞坐马车,他骑着马,一脸兴奋跟在马车边上,跟他们讲乱葬岗的事。
说是把苏红枣扔在乱葬岗,实际上北郊这一代孤寡者不算多,且大齐规定不能曝尸荒野,所以钱老八还给苏红枣挖了个坟。
当然了,倒贴钱的钱把头,不可能给买寿材,只用草席子随便裹住,就给苏红枣下葬了。
听到这,谢吉祥还有些唏嘘。
当年的红鸳姑娘多么风光,身后事凄凉成这样,也不知她自己是否能想到。
钱老八继续说:“安葬之后,其实就没小的什么事了,晓得还特地盯住义庄的老张头给她烧七,省得她死不瞑目,过来缠着老子。”
燕京等地做白事都要烧七,也就是头七的七日每天要按早中晚烧纸供奉,这样是为了让死者安魂瞑目。
虽然跟苏红枣无亲无故,但钱老八这个人办事不喜欢中途而废,既然都给人下葬了,烧七不过是举手之劳,几十个大子老张头就能给办,倒也不费事。
赵瑞透过车窗往外看了一眼,道:“你还是个好人。”
钱老八咧嘴笑了,但是笑了没两声,他又苦了脸。
“唉,我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是知道这女人邪性,整日里哭坟,我才不叮嘱老张头,把护城司的卫爷引来了。”
他们这一行,最忌讳出岔子被护城司抓到把柄,没个三五两银子不能解决。
赵瑞道:“哭坟?”
钱老八叹了口气:“大人一看就没怎么来过乱葬岗,乱葬岗里死人多,没依没靠的人也多,死在这里的人怨气都重,若
是安安稳稳的还好些,过了头七也算没事,但若是不安稳,可就糟了……”
苏红枣一看怨气就很大。
钱老八现在回忆起来都头皮发麻:“哎呦大人你可不知道,第一日老张头跟我说那女人鬼哭,我还不信,结果第三日老张头顶不住,直接上报给护城司,小的就只得跟卫爷大人们去了一趟乱葬岗。”
“结果到了一看,那女人的坟堆上落满了乌鸦,一地的鲜血淋漓,乌鸦见了人都不怕,阴森森瞪着我们,可是吓人。”
钱老八越说越慌:“北郊这边早就有传闻,据说人死后若是死不瞑目,鬼魂就会痛哭不止,那女人肯定死不瞑目啊,半夜里哭得老张头都不敢动,吓得差点没尿在床上。”
这话糙了点,可听着确实渗人。
本身乱葬岗就阴森森的,什么样的死者都有,张老头这种守尸人都害怕,可见那动静不小。
谢吉祥略顿了顿,紧紧握住温热的茶杯,问:“第二日张老头没有寻你?”
若是按钱老八的说法,头两日都有鬼哭,第二日张老头怎么就没来找他?
钱老八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他是故意来讹钱,给了几十个铜子打发了。”
所以张老头不敢再来,怕人以为他真讹钱。
不来,鬼哭又不止,老张头害怕,只得上报护城司。
所以在昨日,这事让护城司知道,把钱老八叫过去好生“敲打”一遍。
钱老八感叹:“这买卖做的,我真是亏得慌。”
如此说着,乱葬岗就到了。
这一片原来就是荒地,距离北郊有些距离,哪怕坐马车都要两刻,四周除了成片的白桦林,根本没有人烟。
只有乱坟岗前面立了个破破烂烂的窝棚,窝棚旁边还有一个只挂了个门脸的木板房,应当就是所谓的义庄。
跟皋陶司的义房相比,这也太简陋了。
谢吉祥低声问赵瑞:“一会儿是否要把人带回皋陶司?”
苏红枣如此枉死,皋陶司一定要查,她的死很可能与同兴赌坊有关,顺藤摸瓜,可以查到许多别的线索。
所以此番前来,赵瑞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挖坟的准备。
苏红枣没有家人,没有亲朋,孤零零被埋在乱坟岗,倒也无人可以替她做主。
即便惊扰亡魂,也算是替她洗冤,倒也功过相抵。
再说,赵瑞从来没怕过这些。
他扭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的谢吉祥,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妨,无辜者枉死,理应替她伸冤。”
一行人下了马车,钱老八就很懂事地领着他们去找老张头。
北郊义庄的老张头是个独眼老者,他一直眼睛满是阴翳,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另一只却又很年老昏黄,蒙着一层雾气。
他个子很矮,弯腰驼背,手上拄着个拐棍,看样子脚上也不利落。
“老八啊。”老张头只搭理钱老八一个人。
钱老八跟他嘀咕两句,他才用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看向赵瑞。
只随便看了一眼,谢吉祥就听他嘀咕一句:“彩衣狗。”
赵瑞微微挑眉,这老头即便只剩一只眼睛,眼力也比钱老八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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