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玖远
“打过架吗?”
“没有。”
“看过人打架吗?”
“…也没有。”
在那个节骨眼上,男人居然笑了下,施念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他把她往后推了推对她说:“你衣服破了,这个样子出去也不安全,你站在边上等着,要是待会我打赢了,送你出去,要是我被他们打趴下了,你往左一直跑,能不能跑得出去就自求多福了。”
说完他上去就一脚直击一个白人腹部,施念完全被这场景吓傻了,她不停后退,拔腿就跑了。
……
吴法将车子开走后,关铭上了关沧海的车,他手术过后有一段时间没抽烟了,难得烟瘾犯了,打开窗户点燃一根烟,眉宇紧锁看着后视镜。
关沧海干脆方向盘一打,将车子停在长长的河道边,夕阳倒映在水里,染成一片红色。
关沧海也落下车窗点燃烟,看着水中的波光,开了口:“说说看,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关铭将烟放在嘴边,不多久吐出丝丝烟雾,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认识丫头的时候是自己最穷的时候,都忘了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跟父亲吵了一架,被他断了粮,自己也是脾气硬,不肯跟家里服软。
那段时间除了读书就到处搞钱,打工钱来得慢,不够支撑日常开销,他就搞歪门邪道的钱,晚上跑去人家赌场混,有时候带大老板赌钱,要是替人家赚到钱就能分到不少小费。
但这东西有输有赢,那天他运气就不大好,一念之差害得人家输了不少钱,去洗手间的时候看见那老板对手下做了个手势,要动他手,他反应快,当时就从赌场溜了,本来都已经能脱身了,结果跑到巷口看见个醉汉扯着一个小女孩的包,他压根没想管,却听见一句熟悉的中文——“救命”。
他大脑发热停住了脚步,人是救下来了,自己也被追上了,他对那个女孩交代,要是待会看情况他打不过那些人她再跑。
他这边一脚刚蹬上去,余光就看见那女孩真跑了,他当时就低骂自己一句“多管闲事”,要是不管这丫头也不至于被这群人追上。
他虽然先发制人直接踹废了一个,但其余两个老外对付起来却并不轻松,就在他和那两人厮打在一起时,那个先被他踹出一脚的男人跌跌爬爬从地上起来,绕到他的身后就扬起拳头。
他再怎么也没想到,已经跑掉的女孩在这个时候又跑了回来,跳起来就替他硬生生挨了这一拳,身体直接砸在他的背上,把他吓一跳,等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小小的身躯举起一个棒球棍就朝那人挥去。
她力道并不大,老外被她砸得毫无反应,他握着她的手臂上去又是一下,老外当场倒地,速度太快,身后两人根本没看清第二下是他拉着她的手砸的,以为这一点矮的小女孩把他们一米八几的大兄弟打趴下了,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他一手拉着她,一手举着棒球棍指着那两人,半残的月光徐徐上升,他们两一高一矮,一身狼狈,宛如修罗。
他朝着两外国人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用一句他们能听懂的英语对小女孩说:“是时候展示真正的中国功夫了。”
小女孩明显愣了下,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对他说:“我不会。”
他几乎脱口而出:“广播体操。”
小女孩很快反应过来,开始踢腿甩手,而后马步一扎,太极拳的架势就摆了起来,两个外国人条件反射同时退后一步,一脸茫然地盯着她。
关铭憋着笑拍了拍她的肩对她说:“走。”
转过身的刹那,他感觉出小女孩整个人都在抖,他扯着她的手腕用唇语对她说:“不能跑,得慢慢走,他们现在看你就像在看功夫熊猫。”
然后他们两真的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掉了,那两个老外也没再追上来。
……
吴法抱着胸,难得硬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关老板没瞎说,他说他在国外闯的那几年就差坑蒙拐骗了。”
施念回道:“他后来还真把我拐回家了。”
两人一直走出那条街,施念的身子已经完全直不起来了,他绕到她身后看见她整个背都乌紫一片,她嘴里还记挂着:“棒球棍是借的。”
他看见远处街区那群在玩滑板的少年,直接几步跑了过去将棒球棍还给人家,然后从身上拿了50刀给那个男孩,拿起他扔在一边的格子衬衫走向施念,先是将她裹了起来,再直接把她背到了背上。
夜晚的异国他乡,陌生的街道,他背着她穿梭在那些金发碧眼的老外之间,对她说:“忍忍,快到医院了。”
施念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疼得嘴唇发抖。
那里看病需要预约,医生也都下班了,他只能硬撑着将她背去唐人街附近一家中国人开的诊所,一系列检查下来,肌骨倒是没有损伤,淤青是真的很严重,医生开了药,她很着急地问怎么才能快点消肿,她很怕在回国前没法好被妈妈知道,妈妈好不容易才凑齐钱将她送来,被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妈妈。
那个上了年纪的医生把药交到送她来的这个年轻男人手中,告诉他在淤青边缘按摩的手法,促进淋巴功能加速消淤。
交钱的时候要480刀,施念没想到那里的检查费加治疗费用要那么贵,她对这个男人说:“哥哥,我身上有两百美元,你可以再借我点吗?我回去就还你。”
年轻男人蹲下身,有些抱歉地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钱。”
那时,施念才知道他身上也没有钱,她闪着一双眼睛望着他,都要哭了出来,男人站起身大步朝诊所外走去,她捏着单子伸着头看他,她很怕他不回来了,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回了下头对她喊道:“不会扔下你的。”
施念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中,等待的过程忐忑万分,不敢看工作人员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背又疼。
她已经记不得那晚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可他真的回来了,带着钱回来的,施念看见他T恤都汗湿了,头发粘在额头上帮她把费用缴了,然后走回她身边问她住在哪?
施念只能记得街道的名字,告诉他自己是来参加夏令营的,和同学一起来的。
年轻男人对她说:“你这个样子回去被你同学看见了,他们会不会认为…”
他没说下去,可施念已然清楚,她的T恤全都被撕烂了,虽然是在追跑中被撕烂的,但同学们会怎么认为她不能确定,她没遇到过这种事,一下子就慌了神。
年轻男人沉思了片刻,建议道:“这么晚了,我找不到女孩的衣服给你,这样,如果你相信我,先跟我回去,我正好要找个地方帮你上药,外面也不方便,等明天早晨我联系个姐姐带套衣服给你,再把你送回去,到时候你就跟你同学老师说,你姐姐在这里上学,你住你姐姐公寓的。”
施念拧着眉一脸担忧的模样,面前的年轻男人挠了挠头,讪讪地笑了:“我这是不是在教你撒谎啊?”
施念低下头,一颗心忐忑不安,年轻男人却突然开始翻口袋,施念不知道他在干嘛,半晌,他摸出一张大学的ID卡塞进施念手中:“这个放你那,等你明天安全离开后再还给我。”
ID卡能查到他的个人信息,大概怕她不放心,他将这个给了她,然后背起她离开了诊所。
一路上,施念双手抱着他的脖子,紧紧攥着那张ID卡。
年轻男人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公寓,轻手轻脚地把她直接背进房间,关上房门后,他把施念放在椅子上,施念这才左右看了看,房间不大,十平左右,有一张写字台、一个简易衣柜,还有一张床。
她又看回那个年轻男人,他正在弯腰铺床,她出声问他:“你叫什么?”
“叫哥。”他回过身把她抱上床,给她趴着。
又对她叮嘱道:“我待会帮你上药,你要疼就咬着枕头,千万别叫,我和两个室友合租的,要是被他们知道我带个未成年少女回来过夜,哥的一世英名就被你毁了。”
施念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他,重重地点点头。
男人笑了下,对她说:“那是你自己脱,还是需要我帮你?”
施念怔了下,当即就脸红到了耳根,男人干咳了一声背过身去:“上药,别多想。”
施念说:“我自己来。”
她用被子把自己裹住,把衬衫脱了,又把坏掉的T恤脱了扔在地上,里面只有一个小裹胸,对他说:“好了。”
男人回过头看见她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他拿过药拆开,拉开被角的时候,施念突然冷不丁地说:“哥哥,你不要对别人说。”
“说什么?”
“说…你看过我这个样子。”
“我对谁说?”
“……”施念将脸埋在枕头里。
……
关沧海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你把施念带回公寓了?也只有你能干得出来。”
关铭抽完最后一口烟,叹了声:“当时真没多想,就考虑到她衣冠不整的样子,我把她送回去了,到时候人家老师拽着我问怎么回事?我有口也说不清,麻烦。”
“所以呢?你倒图省事,直接把人姑娘带回去了,牛逼,药怎么上?你就把人看光了?”
关铭没有对他提起细节,那时候他手碰到她小裹胸的时候,小女孩身体都在发颤,虽然裹胸有点碍事,但他也没再好意思让她拿掉。
他也是第一次给人干这事,真没什么杂念,主要姑娘太稚嫩了,一把她想成女的,就感觉自己在造孽。
他按照医生交代的手法帮她按了一会,等和她说“好了”的时候,发现她睡着了。
他替她盖好被子,出去泡了碗泡面,刚回到房间将泡面放在桌子上,便听见她说:“我闻到了。”
他回过头的时候,诧异地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身体躲在被窝里,就露了个头出来,那眼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关铭只好找件他的T恤扔给她,然后把他仅有的一碗泡面让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
总之她吃面,他喝汤。
至于那晚是怎么睡,他打了地铺,一晚上没睡好,她后背疼,睡着后一翻身就像小猫一样哼哼唧唧的,他睡不着。
第二天喊了个朋友的对象把小女孩送回去,临走时,她把那张ID卡还给了他,问他上药怎么办?
关铭问清了她所住的地址,和她约好时间,每天傍晚接她过来上药。
那段时间他身上是真没钱,支付医药费的钱还是他临时借的,为了省钱,每天接她去公寓的时候就徒步走回去,他倒没什么,小丫头总喊走不动,一开始他还挺没耐心的,要不是看在她替自己挨了一拳的份上,他是不想管这破事的。
后来小丫头一喊背疼,他就没脾气了,她说不走就真不走了,坐在路边上可怜巴巴地求他:“休息会,就一会,我肚子还是饿的呢。”
她从小包里掏出硬邦邦的面包,还要分他一半,她走得额上都冒了汗,烈日照在她脸上,他心软了,移了一步替她遮住阳光,嘴上却故意吓她:“小丫头,幸亏我是个好人,要不然把你卖到唐人街去。”
她噎了一下,小脸白了,他笑着把她背到背上,她把那半个硬邦邦的面包塞进他嘴里。
后来每次接送她,他都很自觉地背过身去给她跳上来,去公寓有条道靠近花街,有个40度的大斜坡,有次小丫头趴在他肩膀上想睡觉,他故意吓她,带着她从大坡子上往下冲,她被吓得睡意全无,整条街都能听见她的尖叫声。
还有一次帮她擦药的时候,她突然对他说了句:“哥哥,你们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人谈恋爱吗?”
关铭饶有兴致地问她:“干嘛?”
她说:“我们班有。”
“那你呢?有小男朋友没?”
他不过随口逗她一句,她脸红半天对他说:“没有,你是…是第一个看到我这样的人。”
当时的关铭硬是愣了半天,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都不知道自己看到什么了?看到半个背吗?
他打趣地问道:“怎么?想让我负责啊?”
她又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说话了,他玩笑道:“等你先长大吧,小孩。”
那几天他们的晚饭基本上是在途径的汉堡店解决,要么就是回到关铭的公寓吃泡面,吃完按照医生的交代帮丫头按摩完再送她回去。
有次丫头问他:“为什么不能去医院让医生处理?”
关铭反问她:“你知道在这里去趟医院要多少刀吗?”
丫头沉默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总对他说:“哥哥,我有200美金,可以请你吃顿好的。”
他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不和同学去吃饭。”
她声音很小地说:“因为我只有200美金…”
他听完后莫名其妙感觉很心酸,当时心里就有个想法,丫头走前得带她吃顿好的。
后来几天,他把丫头送回去,夜里去酒吧找了份兼职,赚的钱请丫头吃了顿大餐,餐厅的位置在山上,正好可以欣赏旧金山的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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