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素流年
尹瑞晗并不是从小养在名门之中,作为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像她这个年龄,大多应该是她刚才所做的动作那样,恣意,张扬,活泼,随意的。
尹瑞晗坐在苏暖的对面,眯着眼睛惬意地吃着圣代,一只手注意地撂着长发,防止它碰到杯子里,随后又点了一个看上去很漂亮的冷饮。
“如果你是想让我来看你吃东西,那我就先告辞了,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苏暖说着真的去拿包,尹瑞晗才抬起头,舀了一勺圣代放进嘴里,看着苏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撅了撅嘴:
“他说你最喜欢吃冰激凌,没想到你连瞧都不瞧一眼,看来他对你的了解也不过尔尔嘛。”
苏暖自然知道尹瑞晗指的“他”是谁,她是喜欢冰激凌,譬如……陆暻泓买的,但她尹瑞晗的,恕她无福消受。
“你到底想怎么样?”
尹瑞晗抿唇笑了笑,毫不避讳地冲苏暖眨眨眼,有点小女孩天性:
“啊,果然被你看出来了啊,你变得越来越聪明了,苏暖。”
“这就是你拦下我车的原因吗?我不喜欢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有话就直说。”
尹瑞晗的脸色这才沉下来,使劲地搅拌着面前的冷饮:“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顾凌城的婚姻可能面临着破裂。”
她抬头看了眼有些惊讶的苏暖,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无奈地一笑:
“我本来以为凭我的心机,可以将他绑在我身边,现在才知道,顾凌城这个男人,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包括我,也包括你,苏暖。”
“知道吗?两年前你爸爸的举报资料是我寄出去的,我想,这一寄出去你和顾凌城就没有希望了,你应该会恨透他,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解释,那么你们之间的误会就会越来越深……”
“还有,你那一次在包厢里差点被那些人玷污,顾凌城也不知情,他其实是帮你约了那些能帮你爸爸的人,不过后来我动了点手脚,事情才会演变成那样。”
尹瑞晗昂着下巴,像条吐着信子的美艳毒蛇:
“还有我们确定婚期时,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犹豫,他说她不爱你,可我不信,所以我故意选了你爸爸判刑的那一天,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闹事,你知道吗?那天我偷偷准备了一长队的保安,如果你真闹起来,我就把你抓起来送进监狱。”
“谁知道那个陆少晨那么不怕死,竟然推开你把自己往车上撞,不过他死了也好,最起码你可以健康地活……”
尹瑞晗还没说完,苏暖的脸色早已冰冷,伸手抓起面前的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冰水,哗啦啦地一声泼在了尹瑞晗的脸上,对上尹瑞晗震惊的眼神,冷冷道:
“你以为你跟我说这些,我就会动摇和陆暻泓在一起的决心吗?你想要看我在陆暻泓和顾凌城之间徘徊不定,想要看我们三个人的痛苦,不好意思,覆水难收你应该听过吧,我希望你能清醒一点。”
苏暖拎包起身,俯视着尹瑞晗:“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好像将咖啡倒到了你的头上,不过那次我不是故意的,可是这一回,我是真心想泼你。”
冰水顺着柔顺的长发滴滴答答落在桌面上,尹瑞晗撑着桌子的手轻微地发着颤:“是啊,我不甘心,为什么你触手可及的东西,我就算踮起脚来了,都仍旧碰不到?”
“那是你自己贪图得太多,我们没有共同话题,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就这样,再见。”
苏暖背着挎包走出冷饮店,身后却隐约传来时断时续的轻笑声,带着苦涩,带着不甘,可是,那管她什么事呢?
她不是圣母玛利亚,需要去呵护每一个受伤的孩子,所以顾凌城和尹瑞晗之间的事,她不关心,也没空闲去关心。
----《新欢外交官》----
苏暖让司机送她回老城区,她决定再去那块芦苇丛里找找灵感,结果一下车就看到一辆雷克萨斯,也看到了倚在车边的挺拔身影,他也正回过头。
“你回来了。”
顾凌城看到她脸上立刻浮现出笑意,他的神色不是很好,接近于病态的疲倦,苏暖停下双脚,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怜。
他们夫妻俩一个接一个地来,为的究竟是什么?
苏暖看向周围的环境,天色晴转多云,此刻就像是一部慢速度播放的老电影,里面是阴郁的背景,伸向天空的枝桠,寥落的飞鸟,无声的对白,外加一曲低沉的大提琴,此外无他,没有任何的情节。
顾凌城就那样子站着,没有走过来,他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她,目光很柔和,却不适合苏暖去看,她撇开眼,便上楼去拿相机和背包。
然而今天的顾凌城有些阴魂不散,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但也始终保持着让她不发火的距离,从老城区到城郊的那大片芦苇,他一直都不曾离开。
当苏暖无意间回头看到他时,他只是朝她淡淡地笑着,似乎很是愉悦,却惟独不说话,苏暖也没空搭理他,就自顾自地寻找合适的景点拍照。
苏暖在那块湿地上一脚踩空掉下去时,一条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及时地将她拉住,带上平坦结实的地面,只有一双高跟鞋被水浸湿,连带着裤脚。
她已经意识到扶着自己的是谁,所以不着痕迹地避开,抗拒的动作很明显,顾凌城的手臂一僵,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放开了她,低头看着她的鞋子。
“你的鞋子湿了……”
他说着便俯下身,在她的脚边蹲下,很温柔绅士的举动,但苏暖却退后一步,伸手隔空一推,阻止了他欲探手帮她处理湿鞋子的动作。
“我很感谢你刚才拉了我一把,但也仅限于感谢,不会再有其他。”
苏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再拍照,因为没了那心思,她决定回去整理她的策划案,只是还没走到车边便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于姬素清,少晨母亲。
----《新欢外交官》----
装饰素雅的画室里坐着一位高贵典雅的夫人,她的纤长的右手指拿着一直画笔熟练地在纸上勾勒着一个轮廓,当那扇门打开的时候,她回转身看去。
苏暖感觉到脚步的沉重,但她还是走去姬素清的面前,她看不见姬素清脸上的表情,不过她自己的面色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还不知道该拿怎么样的平和心态面对姬素清。
“我还有一会儿就画完,你先坐下吧。”
姬素清说完不再看她,继续那幅还未完工的素描,苏暖坐在一张大大的软椅上,上面铺着银线绣成的织锦,看上去古典华贵。
没过多久,姬素清便放下了笔,苏暖越过她的肩头,看到纸上的画,是画了一半的少晨,那个有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男孩,只是姬素清却再也拿不起笔。
苏暖的心口重重地一击,她轻轻地垂下头,对姬素清她永远无法弥补那份愧疚,即便她说让她去过自己的生活,她知道,姬素清并没有完全谅解她。
“我听说你进了魅影工作。”
姬素清淡淡地开口,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停留在那花了半幅画的纸上,充满了慈祥的母爱和思念,苏暖轻轻地嗯了一声。
少晨活着的时候,她不愿意去见他的母亲,他死了之后,苏暖却常常跑去她面前找骂挨,每一次都安静认真地承受着。
一次又一次,并不觉得委屈,觉得这是自己应该承受的。
姬素清虽然依旧无法喜欢她,却也无法再那么激烈地开口责骂她。
这是她儿子心爱的女人,她那般轻蔑地对待,少晨在天上看了也会伤心吧?
况且这几年来,她生活得并不好,她无意间听到过关于她的消息,她还自杀过几次,虽然都没有成功。
姬素清望着画中如海水般清新的儿子,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苏暖,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手腕,只看到一只手表,但她猜到那下面隐藏的刀痕。
她心里也明白,苏暖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可终究还是跟少晨无缘,只是,她想起不久前看的那些报道,便将目光从苏暖身上移开。
姬素清忽然起身,苏暖抬头看去,姬素清走向一个柜子,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一个盒子出来,然后走到苏暖面前,打开,是一枚很朴素的白金戒指,却亮晶晶地扎着苏暖的眼,她的眼圈刹那间酸涩起来。
“这枚戒指是在少晨的遗体上找到的,我想,他应该是打算向你求婚的吧?”
姬素清看着沉默的苏暖,知道自己猜对了,也注意到了苏暖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思忖了几秒,幽幽地继续道:
“少晨已经走了,我知道不该再让罪恶感压着你喘不过气来,这也不是少晨愿意看到的,所以我希望你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开始新的生活……”
苏暖知道姬素清还没说完,所以静静地等着,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枚戒指。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是小弟?直到我现在问你,我都不敢相信小弟原来来就是你新的幸福,陆家人都有意瞒着我,竟然没人跟我透露过你和小弟在一起的事,我以为他们不知道你和少晨的过往,现在想来,他们该是清楚的吧……”
姬素清看到苏暖惊异的表情,没有多大的感触,拿起那枚白金戒指放在手心,看着画室里那些画了一半搁置在一旁的素描喃喃道:
“我知道也许我没有资格和你说这样的话,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和一个嫂子,我不想小弟重蹈少晨的覆辙,当初我明明看出你不喜欢少晨,却还鼓励他去追求你,结果……”
“你的父亲是贪污犯,在政治上有污点,我看了那些新闻报道,虽然现在瞿家接受了你,但这一点已经掀出来是改变不了的,小弟在外交部任职,如果他娶了一个贪污犯的女人,他的上级会怎么想,社会上那么不知情的人会怎么想?”
姬素清的语气很平缓,可是苏暖听了却比那些咄咄逼人的难堪话语更让她难受,因为姬素清说的是事实,她想起上一次陆暻泓被一通电话叫回外交部的事。
陆暻泓没有告诉她,他的上级对他说了什么,她明明感觉到了什么,却还自我安慰,以为真的没什么,却不知陆暻泓一个人需要背负多大的压力。
“我说这些话只是希望你看清现实,希望你明白生活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简单容易,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的决定,你走吧,我也累了。”
苏暖望着姬素清起身坐回最初的位置,她出神地看着画中的少晨,不再和苏暖说些话,苏暖一个人静静地坐了许久,然后默默地离开,关上门。
----《新欢外交官》----
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路,苏暖沿着商业街一圈一圈地走,她觉得有些累,可是她无法让自己停止,直到发现夜色中高大闪耀的霓虹,她才停下来。
眼神氤氲,没有气息,姬素清的话还历历在耳,她说的其实都没错,她的背景对陆暻泓的仕途是只拦路虎,即便陆暻泓不在意,她刻意忽略,外人却都知道。
身后有车子从橱窗旁经过,灯光投射到巨大的玻璃上,一闪一闪,苏暖看到自己的身影包围在黑暗的寂静里,只有一抹灯光在她额头流下一块斑驳的明亮。
她忘记了自己傍晚是要回京城的,机票此刻正沉默地躺在她的背包里,深夜的街道依旧不平静,这是一座不夜城,车子游鱼一般穿梭,比起白天少了一些喧闹,有神色疲惫的行人提着行李匆匆经过,迅速不留下任何味道。
她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后一直有辆车跟着,也不知道有个人一直望着她的背影,也不会看到那个人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关节苍白,只是,她再也看不见他。
苏暖又走了一会儿,她努力在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结果却是那个污点怎么也抹不掉,她嘲笑着自己,然后走回到一家商店的橱窗边,在空白的台阶前坐下来,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
她坐了很久,久到差点睡着,然后在她睡眼惺忪时看到眼前一双停驻的皮鞋,她仰起头看到那逆光里的坚毅轮廓,她静静地坐着,对着他淡淡地微笑:
“你怎么来了?”
陆暻泓应该在京城,却出现在了这里,因为她的突然失踪,他来了,他也许在这个大城市里找了她大半夜,但庆幸的是,他还是找到了她。
“不是说好傍晚回去的吗?怎么突然坐在这里?”
陆暻泓淡淡地说,他挨着她坐下来,感觉有些不真实,然而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然后笑笑,伸手摩挲着她毛茸茸的柔软发丝。
苏暖顺着他的动作,将脑袋依偎在他的肩头,浅浅地笑着:
“没什么,突然想逛逛这个城市,一下子忘记了时间。”
陆暻泓没再逼问,他应该知道她在撒谎,但因为她不想说,他没有一个劲地问下去,如果她愿意说了,她一定会告诉他。
他们一起静静地坐着,夜色阑珊,天空有灰暗的曙光渐现,相依的身影在初绽的晨光里徐徐地拉长,镶嵌在身后的玻璃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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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魅影会议上,两份策划案同时交到聂晓颖和黎崇森的手里。
苏暖和瞿懿宁对坐,静寂地等待着审核结果。
她们手里也各持有对方的策划案,在座的其他高层也手握两本企划案,细细地研读,会议室内只有纸张翻页的声音。
瞿懿宁的策划案规范而正式,各个细节都考虑得异常详细,A市周边的环境,人文地域差异以及选择哪些代言人都有具体的内容清晰阐述,而她的主题是“秦天”。
这两个字的确足够说明一切,一个完美的宣传片需要最优秀的设计师,而瞿懿宁选择的则是设计界无人能匹敌的泰山北斗。
片刻后会议室内响起低低的讨论声,那些高层都时不时地看向正和下属交谈的宁儿和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的苏暖,眼底闪过赏识的光芒。
“姐……瞿总监的主题非常好,新颖,并且把自然环境保护放在了第一位,而这几年国家都很注重环保,这份策划案我想一定会让A市政府眼前一亮。”
宁儿依旧用温婉的声音来阐述,不卑不亢:
“不过我不得不提出的疑问是,只要粗略估算就可以知道,要想进入这块湿地拍摄恐怕得花费不少的资金,恐怕会超过宣传片的总投资额,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苏暖则从来不知道,宁儿的这副嗓音用来谈判时,竟然也并不觉得软弱。
“就我所知,想要华人设计师圈子里的泰斗秦天老师的设计,这笔费用更加的巨大。”
“不该省的地方,自然不必省,这笔钱用在拍摄上,只会增值,方案设计是宣传片的主题,自然应该得到投资额里的大头,秦天有足够实力来让宣传片的价值大幅度地提高。”
“我觉得环境也很重要,湿地芦苇的存在是经过自然选择的结果,如果政府通过这次宣传片来明确地提出环境保护的重要性,我想这对相应国家提出的可持续发展战略有着很大的促导作用。”
“如果只考虑自然环境或是生态,今天城市的发展也不会到如此规模,撇开设计师的身份,我们还是商人,讲求的是效益,环境保护建设政府自然会采取措施,若是加到宣传片里,会让市民觉得乏味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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