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僵尸嬷嬷
奚薇没有心情招呼他:“你随便坐。”说完把空调打开,拿睡衣进浴室。
等洗完澡出来,发现霍良深正坐在沙发前玩她的拼图。
奚薇头昏脑涨,走向床铺,钻进被窝。
他过来,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拨开那额前的碎发,看看纱布,又看看她,问:“你还好吗?”
“我很困。”
“今晚为什么打架?”
“不开心。”
“是因为我爸调查你吗?”
她没吭声。
霍良深目色温柔,笑问:“那你打赢了吗?”
她抿了抿嘴:“当然。”
“这么厉害,真的假的?”
“先发制人,趁对方不留意的时候出拳,他来不及反应。而且我力气很大的,你要不试试?”
“我可不敢。”
“不打你,我是说,和你比掰手腕。”
“我会不会骨折?”
她被逗笑:“我又不是施瓦辛格。”
“谁知道,万一是史泰龙呢?”
“别胡说。”
“你看过《第一滴血》和《终结者》吗?”
“小时候陪我爸看过。”
“难怪,言传身教,乃父之风。”
“没有,我爸很温和的,从不使用暴力。”
“所以你遗传了谁的基因?”
“不靠遗传,我是自学成才。”
“……”
奚薇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睡着的,梦里晦暗的荒原出现山谷,天空放晴,暖阳笼罩,到处开满小小的花。她不再踽踽独行,身旁多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无声无息,默默陪她走这一段路。
第8章
周末那天奚薇休息,虽然只有一日闲暇,霍良深却想带她出去散心,本地也好,别的城市也罢,只要有班机,时间允许,不管去哪儿,哪怕看看风景也好,别总待在家里闷着。
于是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想玩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哪知她却说:“周末我准备在家搞卫生,看电视,然后睡觉。”
霍良深笑说:“别吧,天气这么好,我们随便逛逛。”
奚薇迟疑:“可我怕累,也不想去热闹人多的地方。”
“那就找一个清净的去处,我正好知道底下有个小镇子,还没有被过度开发。”霍良深温言细语:“陪我出门走走,好吗?”
奚薇听他这样耐心,也就没有继续推辞。
到了出发那天,却是阴云浮荡,雷声暗涌,不知会不会突然下雨。霍良深开一辆越野车,出城之后奚薇就困了,睡一觉醒来,窗外层峦叠嶂,云雾缭绕,他们正驶在曲折的山路间。
“这是哪儿,我睡了多久?”
“两个钟头,”霍良深说:“还困吗,快到西河古镇了。”
奚薇按下车窗,清冽的山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野蔷薇的香气,霎时令人神清气爽。
西河古镇,她竟然不知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以前来过吗?”她问。
霍良深的回答略微迟疑:“没有,只是听朋友说过。”
菲亚喜欢往偏僻原始的地方走,她曾经到这里采风摄影,还住了两天。
不多时,抵达镇口,霍良深把车停在牌楼前。
沿着青石板路进去,粉墙黛瓦,依溪而建,山上有茂密的竹林,灰白房舍错落其间,炊烟袅袅。那些老旧的砖墙缝隙里长满青苔与杂草,不知已过多少年月。
霍良深牵着奚薇的手,走过一座无名小桥,有人在桥下洗衣裳,有人扛着锄头回家,嘴里叼一支香烟,凌霄花压满屋檐。
此情此景,倒叫奚薇想起许多往事。
上大学的时候她和苏令城没什么钱,只能在本省各地转转,等毕业后开始工作,两人的薪水几乎都用在了吃和玩上。
哪里有美食,他们就往哪里去。
湛江的海鲜与夜市,绍兴的干菜焖肉与黄酒,上海的大闸蟹和生煎包,重庆的火锅、老麻抄手、冰粉凉虾……
那次又去婺源,到的时候已近傍晚,她和苏令城因为一点小事拌嘴,相互冷战,等放下行李,她一个人出去游荡,直到夜幕沉沉,忽然下起小雨,找不到回民宿的路,手机也没电了,于是坐在破屋檐下止不住地掉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苏令城找来,撑着把伞,气喘吁吁,见她眼睛红红的,知道哭过,于是什么脾气也没了,一把将人捞在怀里,低声下气地哄:“我错了还不行吗,好媳妇儿,要不打我两下解气?”
奚薇是真想打他,可下不了狠手,于是别别扭扭地“哼”了声,他就笑说:“瞧你那傻样儿。”
以前苏令城最爱调侃她傻,脑子一根筋,什么都摆在脸上,不懂圆滑。其实他们很像,都是直来直往的性格,不知道忍让,所以相处难免磕碰。
在一起六年,也曾经历过吵架、分手,然后和好,奚薇了解他如同了解自己,他也一样。
“你在想什么?”
奚薇回过神,望进霍良深的眼睛里,他又问:“饿了没有,我们找地方吃点儿东西。”
“好。”
霍良深是习惯三餐按时用饭的,不像她过得乱七八糟,一碗泡面或几只蒸饺就能打发一顿。
以前苏令城也纠正过她这个坏毛病,各种恐吓:“你不吃早饭会容易心梗的!还有可能得胆结石、慢性胃炎、消化道溃疡!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那时仗着年轻,根本不把健康放在心上,被吓唬完也就随便听听,很快抛诸脑后。于是苏令城每天盯着她吃早饭,就算早上没有课,他也会买好包子豆浆,送到宿舍楼下。
还记得那时初秋,奚薇睡得迷迷糊糊,被他一个电话吵醒:“快下来拿东西,不然大声喊你名字。”
她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穿上拖鞋,因为起床气的缘故,很有些烦闷,见了他就嘀咕:“我昨天很晚睡的,现在才几点?天都没亮呢!”
苏令城却瞪大眼睛看着她,忽然满脸涨红,结结巴巴的:“你……你怎么……”
奚薇不明所以,见他浑身紧绷地把脸别开,极不自在的样子,她凑上前问:“你干嘛?脑袋进水啦?”
这时旁边有人经过,他立刻将她拽到怀里,紧张地挡住,奚薇自己也感觉到某种怪异,低头一看,“啊”的惊呼起来。
她忘记戴胸罩了。
睡衣薄薄的一层,关键还是白色的,有些透。
这下换她面红耳赤,猛地抱住双臂,浑身血液如烧烫一般。
苏令城见人走了,干巴巴地吼她:“还不上去!”
奚薇扭头就跑。
“早饭!”
她又折回来,一条胳膊捂在胸前,另一只手拿过袋子,既羞且恼,狠狠朝他小腿踢了脚:“臭混蛋!”
然后飞快逃走。
……
刻骨铭心是什么,矢志不渝是什么,当年的奚薇和苏令城何尝不是认为他们爱得那么投入,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直到头发变白,永不分离。
可是爱情在命运的撞击下算得了什么?奚薇已经不再相信这个。
霍良深带她找到一家干净的小客栈吃饭,刚坐下来,外面雷声滚动,淅淅沥沥的下起阵雨。
窗外湿哒哒的景象,阴霾天,竹林大片摇晃,土狗蹲在窗下发呆,奚薇心里觉得荒凉。
霍良深觉察到她低落的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这样,把自己的心封闭在深渊里,别人想碰也只有望而却步。
等吃过饭,雨渐渐停了,雾蒙蒙的,镇子不大,游客也少,他们两个慢悠悠的四下闲逛,最后雇了条船,霍良深先下去,船在晃,奚薇犹豫,不敢落脚,霍良深见状便抱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当当地放到了船上。
“喜欢这里吗?”
“嗯。”
“不喜欢城市生活?”
“节奏太快了,心里会很慌。”奚薇说:“我想过以后多存点儿钱,索性搬到乡下住,我想学木工,还想种地。”
霍良深以为自己听错,笑问:“什么,种地?”
“嗯。”奚薇认真点头:“平时在店里整理货架,还有做家务的时候,脑袋很空,什么也不想,也不用和人打交道,感觉很放松,做木工活儿和种地也有这种效果。”
霍良深想了想:“其实运动也能减少心理内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健身房锻炼。”
奚薇说:“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
“你会这么问,证明还没想明白到底要什么。”
“是啊,那么努力考上一本,不就为了变成优秀的人吗。”奚薇喃喃的:“可我现在一直在试图接受自己做一个失败的人,优秀好累啊。”
霍良深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平凡的,比起优秀,学会面对平凡也很重要。”
奚薇歪头调侃他:“你怎么变成精神导师了?”
“没办法,为了让你开心点儿,挖空心思。”
她被逗笑:“拜托,别把我当成病人呵护,我没那么弱。”
霍良深说:“你误会了,我是把你当成女朋友呵护的。”
奚薇愣怔,略不自在地垂下眼帘,摸了摸鼻子。他倒是十分惬意地观赏她局促的模样。
因为奚薇舍不得走,两人直待到傍晚,镇上的灯笼亮起,倦鸟归林,茫茫山色如水墨画卷。
“要不要住一晚,明天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