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图样先森
孟屿宁:“那我到时候开车送你去高铁站?”
“嗯?”有免费的车坐当然好,雪竹点头,“谢谢哥。”
孟屿宁笑着问:“有人陪你一起吗?”
裴雪竹点头:“有的。”
“那就好,路上有伴的话也安全一些。”
雪竹心想虽然迟越这人性格不怎么样,但好歹是穿军装的人,跟他一起,安全问题肯定是不用担心的。
***
到电影院时距离开场还有几分钟,看了几个广告后,电影正式开始。
黑暗效应下,贴近的座位和相同的心境,即使都在认真看电影,并没有对视和交谈,也依旧能感受到身侧对方的存在。
这样的安静的亲近,沉默也变得舒服。
雪竹小时候之所以喜欢这部电影,是因为唯美清新的笔触画风和有趣的剧情发展,对于电影本身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触。
儿时记忆中的每部陪伴成长的影视剧之所以会那样让人念念不忘,其实与故事并无多大关系,真正令人怀念的是无忧的那段岁月,和在岁月中肆意欢笑的,还是孩子的自己。
那段岁月真是太美了,在脑海里经时间的打磨,再铺上一层昏黄的滤镜。
坐上开往未来的列车后,每段路程都不会再回返。
正是因为不可重来,所以才这样令人怀念。
雪竹喜欢电影中对人生的比喻。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着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她突然戳了戳孟屿宁。
男人侧头:“怎么了?”
她没头没脑地说:“有的人虽然前几站下了车,但是后几站又上车了。”
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
应该是听懂了,不然孟屿宁不会突然凑近她,在她耳边说:“谢谢你还愿意让我上车。”
电影院里,雪竹看不见他的表情,因而胆子也比平常大了许多。
在电影悠扬的背景音乐中,女主角坐上开往远方的列车,雪竹捏紧座椅扶手,又问他:“那我呢?我上车没有?”
很抽象的问题。
心思玲珑的孟屿宁依旧听懂了。
“你没有下过车,”他对她笑了笑,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让人挪不开眼,“从你六岁跳上车的那一刻起。”
雪竹愣愣地说:“可是我们明明好几年没见面也没联系啊。”
孟屿宁语气低沉,同是在黑暗中,他的嗓音听上去带着几分失而复得的欣慰感,郑重而温柔:“因为我这几年一直在想你,从来没忘记过。”
雪竹是他这辆列车上的小小列车长,虽然她罢工了几年,让他在颠沛流离中独自开过了一段崎岖的路程。
好在重逢之后,她表示愿意继续承担这份工作,带他开过消融的雪山,驶进鸟啼水流的绿林,继续朝着光的方向开去。
他的话含蓄而隐秘,是试探也是坦白。
他们之间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其实很难客观的用某种情感概括,像朋友更像是兄妹,亲昵美好,单纯而依赖。
伴随着成长,这份情感发生了变化,曾经舒服的相处变成如今对望也能令人心悸的感觉。
变成了令人彻夜难眠、辗转难耐的情愫和渴望。
第59章 . 二十三岁 告白
电影结束后, 孟屿宁开车送雪竹回家。
中途男人接了个电话。
雪竹以为又是工作电话,没打扰他,正在手机上编辑朋友圈, 写了一大串的电影观后感。
以前贺筝月也很爱写这种文字,雪竹还小的时候觉得姐姐的那些文字看上去特别矫情。
没有必要对正当年少的孩子们说教你们正在经历的时光有多美好。
等孩子们长大后, 时间会教给他们这个道理, 那时候他们自然就理解了。
正打磨优化观后感的文笔, 孟屿宁通话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雪竹瞬间转头看着他。
不是工作?
孟屿宁察觉到她的视线,声音放轻:“如果筝月姐需要的话,我会替她安排。”
雪竹睁大眼。
又简短说了几句, 孟屿宁挂断电话。
雪竹直接问:“姐姐怎么了?刚刚是谁给你打电话啊?”
孟屿宁:“子涵打来的, 姐姐要离婚。”
贺筝月想找全上海最好的离婚律师。
孟屿宁虽然只在上海待了一年半, 但接触的阶层人脉远比贺筝月强。
雪竹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 语气结巴:“怎么……突然要离婚了?她和姐夫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吗?”
明明回上海之前还好好的啊。
她虽然会抱怨姐夫, 可是每说起两个女儿时,脸上的快乐是骗不了人的。
孟屿宁却不觉得意外。
一八年他被调到上海工作,因为贺筝月要在家照顾孩子抽不开身,于是那天他买了些礼品上门看望。
当时贺筝月很开心,抱着两个孩子教她们喊舅舅。
后来两个孩子不知怎么突然哭闹起来, 孟屿宁一个未婚男人又从没照顾过孩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贺筝月让他坐着别管,她来就好了。
照顾一个孩子就已经足够令人头疼,双倍的哭喊和闹腾让贺筝月的动作看上去疲惫又匆忙。
这时候她的婆婆回家, 刚打完麻将,嘴里喃喃着用方言抱怨那几个贼精贼精的老太婆牌友。
在看到孟屿宁后,婆婆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以为是儿子易正鹏的朋友, 孟屿宁自我介绍后才知道他是儿媳的弟弟。
宝宝房的哭闹声一直没有停,孟屿宁有些担心姐姐一个人是否照料得过来两个孩子,婆婆却始终拉着他在沙发上闲聊,问学历问工作问感情状况。
孟屿宁微起蹙眉提醒阿姨,要不要进去看看姐姐和孩子。
婆婆却潇洒地摆了摆手。
没事,筝月她一个人能搞定的,保姆干活都不如她利索,我们家请保姆都是浪费钱。
孟屿宁掩下眼中不耐,温声对阿姨劝说,姐姐一个人照顾孩子,身体会吃不消。
吃得消,吃得消。
双胞胎刚生下来那会儿,医生说筝月奶水不够要喂奶粉,我一听那哪儿行啊,小孩子只有吃母奶将来才会有出息,多补充点营养这奶水不就出来了吗?这不俩孩子都一岁了,她也没事嘛。
你姐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有时候就需要逼一逼,不然她这个亲妈生了孩子以后难道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就躺在床上享清福吗?
我当年比她还苦呢,现在照样该打牌打牌,该享福享福,等筝月到我这岁数自然就享福了。
贺筝月的婆婆说了一大堆,孟屿宁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得知孟屿宁是从英国回来到上海述职的,婆婆立刻羡慕地感叹。
正好贺筝月终于安抚好孩子,拖着步子从宝宝房里走了出来。
筝月你看,还是男孩子容易有出息,所以我就说你也别跟妈吵了,你的工作是不差,可那有什么用呢?女人再怎么往上拼搏也不可能比男人强,正鹏现在是上升期,他老板又信任他,你辞职在家好好带孩子,吃的穿的都不用担心,有正鹏在外头赚钱,做贤内助难道不比你每天上班强?
虽然你已经生了两个,但梓童和梓真都是女孩儿,女孩儿将来嫁了人就是夫家的那边的人了,妈也不是不知道生孩子辛苦,你连双胞胎都咬牙生下来了,还怕再生一胎吗?让你再生个儿子也是为你和正鹏以后养老着想。
婆婆就这样当着孟屿宁的面再次对儿媳苦口婆心地规劝起来。
贺筝月脸色冰冷,淡淡说,妈,今天我弟弟来看我,我心情不错,不想跟您吵,所以麻烦您少说两句吧。
婆婆低怒,筝月,我跟你好声好气讲话,你就是这么跟婆婆说话的?
碍于有客人在,婆媳俩没吵起来。
孟屿宁离开时,贺筝月送他到停车场。
清官难断家务事,立于行业塔尖的孟屿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担心贺筝月,但贺筝月只是笑着说,她还是想要等易正鹏回来,夫妻俩好好谈谈。
她很爱自己的丈夫,也很爱自己的两个女儿,怀孕生孩子这件事让她的事业中断,可每次看到两个孩子用那双干净到底的眼眸望着她笑,或是牙牙学语叫她妈妈的时候,贺筝月都不后悔生下了她们。
因此即使离自己的职场梦想越来越远,抑郁焦虑到了极点,她还是愿意再等等。
或许情况会好起来的。
直到钟子涵刚刚打电话给孟屿宁。
易正鹏得知贺筝月想跟她离婚后匆匆赶了回来。
可并没有什么用,妻子和母亲吵得不可开交,妻子冷静地陈述着这两年她为这个家所付出的、所牺牲的一切,提出离婚,母亲大喊大闹地辱骂妻子仗着自己读了个大学拿了个文凭就不知天高地厚,把女人应该为这个家做的贡献说成是牺牲和委屈。
而丈夫呢。
他从国外赶回来,满身的风尘仆仆,为事业在外拼搏,家却吵成这样。
令他心烦意乱,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香烟一根接着一根,始终一言未发。
最后贺筝月选择离开。
易正鹏追下楼来,问她是不是真的决定要离婚。
“筝月,我们从大二开始谈恋爱,十三年了,你在我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提出离婚,你有把我这个丈夫放在心上吗?”
贺筝月眼眶湿润:“我怎么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就是因为我爱你,所以当初刚来上海的时候,两个人窝在十几平的单间里吃泡面我也觉得幸福,每天一个半小时的通勤时间我也不觉得辛苦,你去外地出差的时候,家里的花洒坏了,我为了省几十块的维修费,被淋得浑身湿透,坐在马桶上哭,你一个电话打过来,我突然觉一点儿都不冷了。”
在刚毕业的那两年,贺筝月学会了很多。她学会了辨别二手市场家具的好坏,学会了说上海话,这样去菜市场和阿姨们买菜时可以避免被宰,学会了如何跟抠门的房东夫妇扯皮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