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侗岸
“给。”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白色长方形盒子递给他。
他接过,疑惑看她。
“礼物。你不是帮我补习嘛?这是给你的谢礼。”她看了眼他的脸又低下。
他打开盒盖,愣了会,握住后拿出,四指正对她,眼睛微微眯起,然后四指轻轻放开。
锦旗的红色布从锦杆上快速滑落,黄色的装饰线弹跳。他看了眼锦旗上的字,又盯着她,一字一字。缓缓念出。
妙手回春。赠于明白。你的同桌枝道。
“哈哈。这不,你挂墙上多有面子…”她看他表情不对,声音越来越低,“别人…就慕名而来,找你补习…”
“你让我挂在学校?”他挑眉。
“…你也可以…挂在家里。”
“那谁知道我有一面德高位重的锦旗呢?他们还怎么慕名而来?”
“……”
“你爱要不要!”她握住锦杆,瞪着眼。“不要就还我。”
他拍开她的手,将锦旗卷回原样放回盒子,“那要吧。第一次被人送锦旗,怎么能不收下。”
天更暗,灯更亮了。她看他将盒子放进书包内层的最外,拉上拉链那刻她收回了眼。
“明白。我是真的谢谢你。”她看河从桥下流走。“我很庆幸有人能在前面为我指路。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去摸索,所以费时间,也走了很多弯路。”
身旁的少年静默二声,他低低笑了下。他说,你不是说…他停顿一秒。
我是个混蛋吗?
他是怎么知道的!嗯嗯嗯?她记得没对他说过啊…枝道全身僵硬。她不敢转头,又干笑两声。
“哪有,你听错了吧。您老好了。大大的好人。我可没说过。”
他深深看她。侧过身,只有右臂肘抵在桥栏上。他笑着问她。
“枝道,现在还怕我吗?”
“不怕啊。”她低着头,摸了左耳耳垂一下。
真不怕?他问。不怕。怎么不怕了?不怕还需要理由吗?我可拿刀割过你耳朵。她说,那都一年前的事了。你以为我还会放在心上吗?
他没再追问。只是定看她偏头与他对视的眼睛。他笑着露出纯洁的梨涡。
“那如果…”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汽车轰鸣。
“我对你做更害怕的事呢?”
河面的光色更暗了。雾蒙蒙的水气在河灯下周流。阴郁的湿气在脚底侵到舌苔
。
“那你就等着坐牢吧。”她放狠话虚张声势。
他笑出小声。深情地看她,就像他看茉荷那样。
他说:“枝道,你真可爱。”
她的耳朵敏感地抓住形容词。
如果说一个女孩子可爱…那说话的人,是什么心态?很快她抛开无视,向他说起别的。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当。大人总爱问你长大后想干什么。律师、医生、公务员还是老师?好像就这几个选择叫未来,其余的不是不务正业就是夸大其词。”
“我现在只在乎分数和排名。”
因为我们平凡,做不了拯救世界的伟人。她一直这么想。
“反正都要死。这些不必看太重。”他说。
“老说死干嘛?既然都活着了,在生里想死多浪费自己来这一趟。”她反感他总说这些字眼。
他望着天上的缺月,月像他的眼睛。
“因为我是该死的那个。”
他的影子和身体混为一谈。枝道突然觉得凉,手臂的绒毛猝然束起。身旁隔着一米的少年像一团黑雾。她因为迷障而惶惶不安,在未知的危险里左顾右盼。
她的脚轻轻退了一步。
刀。洁癖。捅人一刀。因为一句话杀人。做更害怕的事。他是该死的人。
她突然害怕。不是用刀割她时直白的恐惧。是眼睁睁看着死人躺在白色床上,血从手腕割出的骇人长条缺口里汩汩冒出,顺着掌心滴在潮湿地板上。杀人的人看着你。他弯下腰拾起刀,他笑着,握刀的右手缓缓上升。指向你。
河风吹动他的额发,他看向她,衣领整洁。
“想听我的事吗?”他温柔却古怪的说。
她不敢看他。这是男觋的古瓮。后怕的恐惧使她不会再听多余的句子。
“快回家吧。”她打了个哈欠,“我妈肯定在催我了。”
明白笑了笑。
-
回小区的路上他们路过烧烤摊。呆了那么久她饿了,于是烤了两串金针菇。她对老板说,“麻烦加辣。”
她看了眼他,“你吃吗?”
在她以为沉默就是拒绝时,他却说,“给我一串。”
“不加辣对吗?”她知道他的习惯。
“加点。我试一试。”
他隔了很多年第一次吃辣。他对油辣的视觉感不适,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张开嘴。金针菇的一根轻轻搭在唇上,他用牙齿咬住,舌尖缓慢地轻抚。
入口的第一下味觉刺激使他差点呕吐。他忍住,咀嚼了两下。神经在强大的自制下渐渐服从,他的味蕾好受很多。却还是只能细嚼慢咽地适应,改变他以往的舒适圈。
最后他只吃了两根。不过够了。
他试一试。
继续做个有救的人。
第二十九章
29.离
七月。热风拥抱溽暑发烫的身躯。枝道和明白做了一年的同桌。相看互厌的格局冲洗,多了若有若无的情愫铺盖。
他们即将迎来高二下期末考试。
“做题仔细。不会做的大题一定要舍弃,把会的扎实把握好。临睡前背模板,明天再背一遍,记忆更深。”
临近考试最后一天,他对分叉路口即将走回家的她说。
她点点头,“我会把你教的都记在心上。”
“嗯。”
天还在发白,夕阳的光落在少女鼻尖,她的笑容真实而美丽。她向他挥手再见。
“枝道…”他唤住她。
她疑惑地看着他,停止向后转的身躯。
加油。声音很淡,和平常一样。
她凝视他的眼睛。突然闪过这一年。黄白色老旧的色调粘在第三人称的视角。从害怕、争执、冷战到相近、互助、鼓励。现实很平,却与回忆对比,她才感觉它原来一直跟着她。跟着她成长。变化。
她说;“谢谢。”她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根香蕉递出。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面对并且永远有信心有耐心去达到我的目标。”
她看他接过缓缓握紧。“明白…你也要加油。”她低下眸子,踢走一颗石头。
她说:“所有事情都会变好的。”
他看她的背影很久。漫长得像蹒跚岁月。她走出十米,马尾扫过书包右侧,再到左侧。
少年的食指在校裤边缘线缓缓打圈。一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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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结束迎来高二学期最后一次班会。枝道看着排名表,又看了看试卷。便偏头不好意思地说。
“第十四。哈哈。绝对是因为上天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开了金手指,故意的…”
旁边的少年认真而冷肃。他仔细翻看她试卷上的错处。
“知识面不广。思虑不深,不够谨慎注重细节。还有…”
她认真听着,眼睛盯着他的手。
他说:“的确不够聪明。”
她抬眼看他,只想认真狠狠地捶他的头。
“下学期就是高三了。”班主任张雪分点讲述本学期总结后,说出这番话。
“这段时间才是真正的考验。同学们会有无比大的压力和负担,以至于颓废、沮丧。这一段时间,成绩变化也会很大,大家一定要调整心态,放松自己,别一直绷着。一直做一件事情的确枯燥,但当你能坚持下去,就一定对得起未来的自己。”
“建议大家在这个假期看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当安迪爬过五百米的下水道在雷雨天伸出双臂仰望黑夜大笑时,你就会明白。”
“希望是最美好的事。”
枝道用笔在笔记本封面上写上:愿你合上笔盖那刻,有战士低眉收剑入鞘的骄傲与从容。
“接下来,班长和学习委员会给你们发一张纸和一个信封。是写给高考结束的自己。我会帮大家一直存着,等高中最后一次班会还给你们。”她笑了笑,“人最缺憾的事就是记性不好。希望以后的你看了这封信,在大学乃至以后,都能这样。永远生机勃勃、为美好优秀的自己而坚持不懈。”
信纸是白色的。她打开笔盖,抿了下嘴,写下了第一排:
你好,枝道。
这封信写了十五分钟。最后被她细心地折叠放进信封里,用双面胶粘上。
“还有一件事。”张雪敲了敲黑板。“下学期交学费的时候会根据排名抽签来换座位。大家要换新同桌了,做好心理准备啊。”
她突然看向身旁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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