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 第138章

作者:袖侧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宅斗 现代言情

  陆睿望着她的眼睛。

  因为不想让你再难过。

  因为我没想到,你会难过成那样。

  “因为太忙,每日里都赶路,想尽可能走更多的地方。”他牵着她的手,懒懒地,“你也该慰藉我一下。”

  他说的,温蕙信。因他的手掌变粗糙了。从前他手指上有笔茧,手心却保养得很好。如今他回来,手心都有茧了,那是长时间握马缰才磨出来的。

  许久,温蕙“嗯……”了一声,温柔抚慰。

  小别自当胜新婚。一年的分离,岂止是小别。

  帐子中弥散起栗子花的味道。

  待清理过,响起了年轻夫妻的喁喁私语,分别许久,自然有许多话说。

  温蕙一直心里有个事,等了一年了,终于可以问他:“会试到底为什么涂了名字?母亲说,你的水平,二甲出身肯定是没问题的,你怎地竟还看不上进士出身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并没有看不上进士出身。你们曲解了我的意思了。”陆睿却说。

  “当然也有别的原因。当时京城很乱,虽然四大仓案算是落定,我只隐隐有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这时候入仕,不是好时机。”陆睿道,“只我也没法跟别人说。朝堂上几乎半空,空出来多少职位。同进士怕是都能立刻授官了,人人都觉得正是好时机。”

  “那真是让你料对了。”温蕙道,“就前些天,母亲还说,这一届你避过了,也挺好的。京城的事,让人怕呢。”

  陆睿却道:“我这不是料。有充足的考据,再推论,那才是料。我只是一点直觉,碰对了而已。这顶多算运气。”

  温蕙的心,全偏在他身上,道:“那你也是运气好。”

  陆睿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道:“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我以前其实颇骄狂,只到了今年,才真觉出来自己浅薄,是真的火候不够。”

  “我以前闭门造车,胸中理想是金榜题名,跻身仕林,辅佐君王,经世济国。听起来都没错,只泛泛,又空又大。落不到实处。”

  “自结识林梓年,我才惊觉自己见识浅薄。世界之大,九州之广,世道之阴弊曲屈,岂是书上能说得尽的。”

  “旁的不说,便说青州,说卫所和卫军。我也不是第一次去青州了,原以为自己对卫军已经颇多了解,结果这一次去,想问的问题比上一次还多。大哥都叫我问得招架不住了。”

  “我发现,有些问题明明就摆在那里,如大哥他们,却仿佛看不见。又或者是,根本早已经习惯,丝毫不觉得有甚不对。这也不是一个两个人的情况,这是普遍。再一想卫军有多大的规模,就令人心忧。”

  “我又跑了山西陕西河南,发现的确如此,这都是多年累积才有的积弊。”

  “我说卫军,也只是我心中惦记的事情之一而已。蕙娘,我现在,已有清晰的志向,你想听听吗?”他问。

  温蕙道:“自然。快与我说说,你现在的志向又是什么?”

  陆睿道:“我现在想得很清楚了,人之一生短暂,能做的事有限。我这一生,若能做成三件事,或者做成三件中任一件事,这一生便不算白走一遭。”

  温蕙屏住气,问:“哪三件?”

  陆睿望着床顶许久,轻轻地道:

  “整卫军,定东海,削王藩。”

第134章 守孝

  “只我于春闱时作策论, 深深意识到,自己都在纸上谈兵。现在的我,实不配谈这三件事。因我虽看到弊病之所在, 脑海中却模糊,纵知道大的方向,却落不到细处。这其中要遭遇的困难抵抗, 能想到一些,却也还不知道怎样解决。”

  “说到底, 我火候不够。”

  温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当然了,你自己听听, 哪一件是小事呢。”

  陆睿也笑了:“是,我又狂妄了, 竟想做三件。但凡做成任一件,都可以在大臣列传里留一段了。又哪一件不是没有三十年不得毕其功的, 更可能触动太多人利益,半路便折戟沉沙了。”

  温蕙一直撑着头听他说, 此时此刻看他嘴角含笑,望着帐顶自嘲。

  他虽然说不可能完成,可他说这些事的时候, 眸子中蕴着星河,胸臆里纳着九州。

  温蕙感到心悸。

  如当年, 细雪中踏进自己家门的少年,冰润的眸光投过来时,那一瞬的心悸。

  温蕙垂下眼, 俯下去吻住了她爱的这个人。

  “我觉得你能做到的。”她温柔地说,“哪怕做不到也没关系,男儿有甘愿为之奋斗一生之事, 是何等幸运呢。”

  陆睿将她抱在了怀里,后背贴着他。他与她十指相扣,拉过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

  “蕙蕙,以后我不会再和你分开。”他说。

  他想起了林梓年曾说过的话。

  “我若再远行,”他道,“带你一起去。”

  温蕙闭上眼睛,轻声道:“好。”

  第二日陆正见到儿子,便见他收拾得整洁一新,不是刚回来时候风尘仆仆的模样了。

  那眉间有种放松。

  陆正“咳”了一声,告诫他:“孝期里小心些。”

  陆睿明白他说什么,泰然:“不会。”

  他有分寸,不会在孝期搞出孩子来。

  陆正其实很郁闷,因为他真的很想抱孙子。

  他洒泪:“你祖母临去前,也遗憾没能等到抱上孙子。你们且守一年,待出了孝,快生个儿子。”

  陆睿微微叹气,点了点头。

  陆家有重孝在身,闭门谢客,在家守制。

  银线却在十月里生了个儿子。她是新婚就怀上了,头胎就得了儿子。

  陆管家新得孙子,陆正十分羡慕,对陆夫人道:“山东女人真是会生,早知道媳妇这丫头这么好生养,该让她给嘉言做妾的。”

  陆夫人道:“还是得男人厉害,陆通的哥哥们都有好几个孩子,他们的媳妇可都是余杭人。”

  这话听着刺耳死了!

  什么叫“得男人厉害”,生孩子又不是男人的事!

  陆正臭着脸走了。

  陆夫人都懒得哄他。

  如今要说,整个陆府里谁过得最好,当数陆夫人。

  她给陆老太爷守过孝,又给陆老夫人床前侍疾,守灵送终。她已经在“三不出”之列。她便是把陆正气得倒仰,陆正也不能休了她。

  如今陆府里,她的头上再没有任何人,卸掉了一座大山般的轻松。

  所以虽然是在守孝,陆夫人却越活越年轻了。

  虽然不待客不宴饮,自己关上门来,琴棋书画、莳花弄草什么不能玩?教璠璠识字画画多么快乐!

  璠璠给曾祖母服孝只服三个月,早就出孝了。给璠璠裁新衣,那么多衣料,简直挑花了眼。璠璠的衣裙,日日不重样。多么快乐!

  陆夫人现在连家务俗事都不用管,有温蕙主持中馈呢,多么快乐!

  真的是,千年媳妇终于熬成了婆。

  陆夫人跟温蕙说:“一定要想得开。只要想得开,日子怎么都能过。”

  温蕙说:“是呢。”

  转头她去跟陆睿商量移院子的事。

  “住在山上虽然清静,回事却不方便。”她道,“如今我都在花厅处理家事。只上山下山,母亲见璠璠也不方便。我想着,我们搬到琉光院去住,山房那里还跟江州一样,给你作书房?也清静。”

  陆睿想了想,却道:“我们搬到琉光院去住,将双花水榭给我做书房。”

  “咦。”温蕙诧异,“山上更清静呢。”

  以前陆睿在江州,选择园子里土坡上的栖梧山房作书房,便为着那里远离众人,清静。

  但其实那里栖梧山房这名称实在夸大,因房基下面只是个土坡而已。余杭陆府的山,才是真正的山,山上的书院幽静极了。璠璠在院子里跑动,都能跑出回声来。

  温蕙以为陆睿必会选那里呢。

  陆睿微微一笑:“想想少时,着实刻意了。其实只要心静,哪里都清静的。”

  温蕙与陆夫人水中亭下对弈,说:“他跟从前变了很多呢。”

  陆夫人道:“我觉得是好的,接地气了。”

  温蕙只抿嘴笑。因陆夫人其实也远远比从前接地气了,只她自己觉不出来。

  陆睿每日里在双花水榭读书。

  窗户敞开着,偶抬头,隔着水面遥遥地能看到母亲和妻子对弈。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看起来安静柔美。

  又有璠璠午睡醒来,穿着漂亮的衣裙,在九曲桥上咯咯笑着朝阿婆和娘亲跑去。

  陆睿微微一笑,转回头继续读书。

  时光匆匆就翻了篇,到了淳宁二年。

  四月里,温蕙先出了孝。陆睿是元年九月闻丧始服孝,理论上该服一年,到二年九月的。

  但虽然礼法如此要求,时人颇多折中之法。为祖父母服孝常见缩至九个月,便算作一年。

  故六月起,夫妻行房便不再避忌,不怕弄出孩子来。

  陆睿和温蕙都还年轻,憋了许久终于可以放开,房中自然不免许多放肆。

  某日陆睿压着温蕙在书案上行事,余韵未绝,趁兴作了一副春/宫。

  画中温蕙动情模样栩栩如生。

  温蕙许久都没有羞过了,都为这副画面红耳赤了一回。

  虽嗔着陆睿,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玩赏回味。待赏够了,陆睿将画丢进火盆里,烧作了灰。

  温蕙“啊”了一声。

  陆睿笑道:“怎地?还舍不得了?”

  温蕙的确有些遗憾:“画得那样好……”

  “再好也不能留。”陆睿道,“便收得再严密,一个纰漏流传出去,叫旁人看见怎么办?又或者将来我老死了,落到了后世什么人的手里作了收藏?”

  他捏着温蕙的下巴道:“那可不行,你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温氏蕙娘,”他吻下去,“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