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霍决是代皇帝行事的刀,纵他其实只是皇帝家奴,皇帝给他天大的权力。
温蕙撑着窗户托腮道:“是呢,在这天子脚下,没有权势,还真是就要受人欺负。”
这番子也是净过身的,他道:“可不是吗?似我等和都督、左右使这样的,若没权势,就只能趴着走了。”
京城的阉人多,走在街上也常能瞧见。但出宫、出府的这些,又常是办事跑腿的底层內侍,他们常常是弓着腰走路的。
习惯了。
“秦城,叫大家都进来吧,难得的大日子呢,一起热闹一下。”温蕙道。
番子中有净过身的,也又没净过身的正常男子。只不管净身没净身的,大多都在校场上被夫人胖揍过。霍府里满门武人,不怎么讲究男女大防。
秦城开心:“多谢夫人!”
遂唤了兄弟们进来一起热闹。又叫了吃食,包房中一下子就有了人气,真有喜庆的气氛了。
小郡主的包房其实已经很好了。
这一排最好的包房,能差到哪里去呢。往年不管是哪一间,都一样。
只今年,小陆探花也随侍天子,她想要位置最好的那一间,偏被人订走了。小郡主便说:“不管谁家,去跟她们换。”
渝王有宠,爱屋及乌,小郡主也有宠,在京城里素来横着走。
寻常的官宦女眷对上她,能避让尽量避让。因吃了亏,也无处叫屈去。
女眷间这些事,男人出面,总显得小气。对方又是个有帝宠的宗室,皇帝对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受了气就只能生受。能让就让了,尽量不起冲突,全的是自家的颜面。
偏这回,踢了铁板。
下人回禀:“那间是监察院霍都督的夫人。”
愈是借着权势横行的人,愈是明白权势的厉害。
监察院霍决刀下死的岂止是寻常官宦,周王系在他手里全军覆没。皇帝对远房宗室蠢蠢欲动,便是近支宗室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渝王都警告过子女,见到监察院绕着走。
这个名号报出来,便是素来都横着走的渝王小郡主都悻悻:“怎是他家!算了,去看看隔壁是哪家,叫她们跟我换。”
第220章 扯平
房间里热热闹闹, 远处的彩台更是充满了节庆的气氛。
皇帝驾幸的时候,百姓们的情绪高涨起来。温蕙从房间的窗户里看到外面一片片跪下,因有先后, 从高处看便宛如波浪层层。
又山呼万岁,庆贺节日。
元兴帝稳固局面,淳宁帝励志图新。七八年过去, 景顺五十年的那场战火已经没了影子。
温蕙远远望过去,皇帝的身边围满了人, 根本看不到皇帝本人。
这种时候,霍决必然在皇帝身侧。他掌着护卫之事, 片刻与皇帝不离身,今天他可要忙死了。
温蕙的嘴角不由勾了勾。
她目光移动, 皇帝身边许多朱紫之色,却也间杂着一些青色。
这样低品阶, 却能伴在皇帝身边的,必然是翰林们无疑了。
这里面有一个, 肯定是陆睿。
这个距离,根本不可能分辨得出谁是谁。
隔壁却忽然传来声音:“我看到小陆探花了!就是那个!那个!”
正常在房中,不会听到隔壁的声音, 这酒楼房间的隔音还是很好的。
只现在,大家都推开了窗, 都把身子探出去,便听到了隔壁窗的声音。只窗扇挡着,看不到人。
温蕙回头问:“隔壁是谁?”
秦城叫人去看了, 很快来回禀:“渝王家小郡主换到隔壁了。”
听声音像是年轻的小姑娘。
陆嘉言的新婚妻子,也是年轻的小姑娘。
年轻的小姑娘,真的很容易为男人的外貌所打动。在这件事上, 陆嘉言几可称无敌。
温蕙笑了笑,摇了摇头。
隔壁,小郡主问:“宁氏应该已经到了开封了吧。”
內侍回道:“算时间,半个月前就该到了。”
小郡主道:“那她现在干嘛呢?在开封看赛龙舟吗?”
內侍凑趣道:“说不定床前尝药呢。”
小郡主乐不可支。
“陆夫人连婚礼都没来,听说一直病着。宁氏最好就别回来了。”她摇着扇子道,“一辈子在那边伺候婆婆,多孝顺。”
她脸上的笑冷起来,森森的。
丫鬟们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屋中的氛围与隔壁,截然不同。
热闹了一天,实在是盛世佳节。
有许多新的诗篇佳作传出来,小陆探花的诗才,受到了皇帝的亲口赞誉。
当初殿试,陆嘉言本就是状元才,因生得太好,强被皇帝点了探花。他如今简在帝心,是明明白白了。
宁家这门亲结得当真好。
待龙舟赛罢了,皇帝摆驾回宫了,小郡主瞅着没热闹看了,打算自己制造点热闹。
她勾勾手指,把心腹內侍召到眼前:“隔壁的霍夫人,今天是戴面衣,还是戴帷帽?”
內侍道:“我去问问。”
出去花了钱,问了店小二,回来道:“戴了帷帽呢。”
“京城还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呢。”小郡主道,“让我来先瞅瞅吧。”
內侍不安:“不大好吧,她夫婿毕竟是霍都督呢。”
小郡主道:“她要不是嫁给了霍临洮,我稀罕看她啊?”
內侍没办法,只好去布置。
好在不是什么大恶事,也不会伤了霍夫人真结仇。
温蕙房中收拾停当,她戴好了帷帽:“走吧。”
房门推开,番子们先鱼贯而出,温蕙才出来。
穿过了走廊,到了大堂上方的回字廊中,对面忽然冲出一个托着空托盘的店小二,一边嘴里喊着“来了来了”,一边急急往温蕙身前冲。
他冲得猛,一般人家遇到这情况,走在前头的人可能就被他冲开了,就直接被他冲到温蕙跟前了。
可监察院霍家,岂是普通人家呢。
走在前面的番子已经闪电般地出手。冲过来的这人不得已,也只能出手。
交手只在电光火石间,那人就已经被按在地上了。
因番子们可不跟你讲什么一对一单挑,同时出手的有好几个人。且跟在温蕙身边的,个个都是好手。
那人大叫:“贵人饶命,贵人饶命,都是小人不对,跑得太急,险些冲撞了贵人!”
他虽这么说,温蕙却蹙眉。刚才她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功夫不算很好,但也不可能是个店小二。
秦城却忽然贴近温蕙,低声道:“夫人,这人是个內侍。”
他顿了顿,忽又道:“渝王府小郡主在对面。”
温蕙看过去,对面回廊上有个女子带着一堆丫鬟婆子还有內侍。她是宗室,自然可以役使內侍。
果然,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但小郡主的房间就在温蕙房间的隔壁,她就算是比温蕙先出来,也不该走到对面去,因为下去的楼梯在中间呢。
她在那个位置,只能是为了正面、全景地看温蕙的热闹。
地上的人犹在喊“饶命”,温蕙道:“没事,放了他吧。”
番子们放了手,那人咚咚给温蕙磕头谢恩,然后低着头掩着脸跑了。
番子们前后护着温蕙下楼。
小郡主气得直拿扇子拍栏杆:“怎么这么没用。”
心腹內侍不敢说话。他是小郡主的贴身护卫,自己也是武侍。刚才看得明白,那霍夫人身边跟着的,分明都是番子中的精锐。
实不是他们能比的。
小郡主又抱怨:“她排场还挺大。”
其实温蕙带的人也并不比旁人家多。只她身边的番子都是精锐,走起路来带风,下盘沉稳,便给人一种有气势的感觉。
小郡主又抱怨:“看看人家,看看你们!”
扇子抽打了內侍几下子解气。
温蕙一边下楼,一边问秦城:“她想干嘛?”
她对渝王家小郡主实在一无所知,不明白她想对自己做什么。
秦城却猜到个七七八八:“大概,想看看夫人的脸。”
他道:“夫人从不露脸,京里总有人好奇的。”
谁还没有点好奇心呢。
可再好奇,也没有谁让手下人乔装打扮去冲撞别人家女眷的吧。
温蕙问:“秦城,要比坏的话,还是你们家都督更坏吧?”
回答“是”或者回答“不是”,好像都不对。而且怎么这时候就成了“你们家”的了呢?
秦城就哼哼两声,低头藏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