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伸出圆手
丰天澜继续道:
“穆晴,你应该听说过流言,你师父收你为徒,是因为千机子的一则预言。”
穆晴点了点头。
这事一直是修真界捕风捉影的流言。
她叛出师门后,与千机子合作数年,她那时不在意此事,千机子未曾提起此事,穆晴便真当此事是他人乱传的谣言。
丰天澜道:
“我不知是否真有此预言,也不知预言内容。但你师父收你为徒之前,确实与千机子在天机阁饮酒相谈。”
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千机子了。
丰天澜说道:
“你若要调查此事,先寻穆家,若无解,便寻你师父,勿要去找千机子。”
“你师父说话,我尚且能听出真假,而且他不太爱说假话。可千机子就不一定了。”
穆晴沉默地点了点头。
丰天澜道:“走吧,得在宴席开始之前回去。”
登基大典来的人众多,这会儿他们跑出来,大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要是宴席开始,摆桌子吃饭喝酒庆祝,那就麻烦了——丰天澜和穆晴的座位,与秦无相在同样高度,一个在妖皇左侧,一个在妖皇右侧,要是空缺了,可就太扎眼了。
※
大约一个时辰后,宴席开始。
秦无相红衣未褪,坐于首位。
他妖艳眉目间带着掩不去霜寒之意,面对万般喜乐,皆是清冷从容之姿,不怒自危。
这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是妖皇。
谁也想不起来,一百多年前,他是怎样一个受尽奚落和白眼的混血。
想不起来也好。
此后这世上,无人再敢嘲讽他,更无人敢欺负他。
穆晴着一身朴素白衣,在秦无相右边的桌前坐了,摘星和元颖没跟着她。她坐得位置太高了,是众人瞩目之地,他们俩觉得不自在。
穆晴自己也觉得不自在,可她跑不了。
这席间宾客,有许多是为贺妖皇登基来的,但有更多人,是为提前见她这个未来的修真界共主一面才来的。
而秦无相左侧的丰天澜,则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大场面,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
开席之后。
艺伎抚琴奏乐,红衣舞姬们轻盈翩转,腰肢曼妙,舞动长袖红纱之间,是道不尽的风情。
秦无相看似在观舞,可他却似是不感兴趣,又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眼眸中的神色都未变化半分。
席间也兴致缺缺。
大家都是修士,修士不可沾凡尘。
就算有兴致,也得藏起来,免得在这样的场面里被他人轻视了。
唯有穆晴一手支着脸,兴味盎然。
穆晴问道:
“此曲何名,此舞是何舞?”
席间有人问道:“穆仙子对此有兴致?”
“为何无兴致?”
穆晴笑着道,
“山川江河是美景,风花雪月亦是美景,这舞乐更别有风情。这世间千般景致,但凡是好的,我都爱看。”
另有一人道:
“老何,怪不得穆仙子百年化神,你快千岁也还是个元婴。你看人家这心境,你再过千年,也还远远不及啊。”
席间一片笑声。
何老不觉得被嘲笑了,只一细思,便觉得心悦诚服,道:
“见穆仙子处世之姿,让我心有感悟。”
“我这一把老骨头,本以为修行之路已走至尽头,没想到还能再进一步。穆仙子之后可有时间,可否与我多说一说?”
穆晴也被这老人家逗笑了,说道:
“何老和袁老说笑了,我不过爱玩乐,哪有什么心境。若我心境真的有什么进步,我小师叔就不会总是骂我了。”
殿中的笑声更大了些。
秦无相侧头看穆晴一眼,道:
“既然师妹喜欢,那就再奏一曲吧。”
坐在下方的江连默默捂脸。
他以为过了百年,秦无相修为高了,心境也该比当年成长不少。没想到登基成了妖皇,他也还是这样师妹长师妹短,师妹天下第一。
有秦无相这么一个妖皇,这北地,也算是被穆晴彻底吃死了。
※
宴会一派和乐,从开始到散席皆很顺利。
穆晴喝得有些多,一散席便趴在桌上睡过去了。摘星和元颖连架带拖,才把这软成一摊泥的人带走了。
摘星嫌弃道:
“你瞧瞧你这样子,都修真界共主了,也不怕丢人。”
元颖帮着穆晴说话:
“修真界共主也是人呀。”
“我哥哥不也是?云灵秘境高高在上的龙主,他其实也偶尔会喝醉的,喝醉之后可黏糊了呢。”
元颖笑着道:“穆仙子这酒品挺好的,喝醉了就只是睡,不闹。”
摘星:“……”
他有些幽怨地说道:“你是没见过她闹的时候。”
秦无相原本有些担心穆晴。
但见那剑灵和龙女顺利将穆晴带走了,便也放下了心,慢慢地走出大殿去。
他喝的也不算少。
大概是受长大后仍如年少时一样爱玩爱闹的穆晴所感,秦无相一时间竟感觉自己也有点回到过去,讨厌人、要躲着人走的旧毛病又犯了。
他离开了大殿后,便在皇城里转转悠悠地避着别人,一路走到了暖阁。
暖阁里铺了暖石,栽了一棵桃树。
这是穆晴栽上的。
这桃树不简单。
这是穆晴拜托沉鱼夜找了许久,才在桃源寻到的一棵灵植,只开花,不结果,桃花常开不败。
秦无相坐在桃花下。
他在桃树下寻到了一坛酒,揭开之后是馥郁的桃花香。这一坛酒应该来自桃源,是那名满修真界,千金难求的醉光阴。
秦无相将酒灌进壶中,坐在桃树下,一点一点地饮着。
稍稍有些醉了之后,秦无相做了一场梦。
……
“阿琅,来这边。”
厉无月的声音响起。
“做什么呀?神秘兮兮的。”
回应的是一女子,话语之中带着些抱怨,又带着几分娇俏。
阿琅……阿琅……
江琅?是母亲?
秦无相好奇地朝着暖阁门口看去。
先走进来的是他自己,一个一头雪色长发、五官昳丽的大妖……不,不是他,这大妖虽然与他长相相似,化人形却化得完整,没有露出一对狐耳来。
这是他父皇,厉无月。
这时的厉无月,比起秦无相印象中的父亲,要稍显年轻一些。他还没有经历那么多风霜,没有失去挚爱之人,没有和唯一的孩子失散。
他甚至还没有孩子。
着一身华丽红衣,妖冶至极的妖皇陛下,拉着一只白皙修长,指甲粉润的手,将另一人带进了暖阁之中。
那人穿一身素朴白衣,腰侧佩剑,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没有仔细梳妆打扮。但她五官明艳,即便没有粉脂,没有漂亮衣服,也无可遮掩。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打了一下厉无月的手臂,问道:“唉,狐狸精,你到底拉我来做什么?”
秦无相听父皇说起过。
母亲当年因为被父皇的脸迷住,倾了一颗芳心。后来两人在一起时,她便总是狐狸精狐狸精地叫他。
父皇倒也不恼,还很得意,说道:
“她叫我狐狸精,证明我迷人啊。”
心爱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骂他,只要满含爱意,他也甘之如饴。
一进暖阁,江琅便愣住了。
“桃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