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玄
他掸了掸并不存在灰尘的衣角,面无表情地道:“那我就在这里恭候玄霄真人了。”
贺离恨分明没有嘲讽,但他目前这张经过修饰的脸实在是太艳,即便冷若冰霜,都有一股引人遐思的味道,落在旁人眼里,倒仿佛是不屑轻蔑似的。
自尊心被击了个粉碎的玄泽咬牙瞪着他,见到梅问情靠近过来。梅问情丝毫没觉得躲在夫郎背后的有什么可耻,而是很自然地勾住贺离恨的手指,两人的手交叩在一起,那个腻乎劲儿简直不忍直视。
玄泽愤愤地撇开视线,心里又是屈辱、又是惭愧,觉得输给一个俊美男人很没面子,可仔细一想,这个梅真人都这么不要脸了,她这算什么?刚摆好心态,重振旗鼓,就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
“你看,没有夫郎保护就是这么可怜。”女人说,“你忍心让我像她一样被人欺负吗?”
贺离恨的声音过了几息才回答:“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玄泽:“……”
……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第40章 .姐姐这是惩罚?
玄霄真人是北斗七星的唯一一位男修,同时在诸多修士之中也享有一定声名,而且还未曾有过道侣,加上他的心法与诸多门派相契合,颇受同境界修士的赞许和瞩目。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这个眼高于顶、倔强自傲的师姐召唤救急,因为按照常理来论,她这个脾气,宁愿去寻找其他师姐的帮助,也不应该求援于自己。
即便如此,同门之情仍旧发挥了作用。
玄霄真人很快便用遁法赶来,一道紫光星芒从遥远千里之外,转瞬间便飞驰至眼前,星光消散,化为一个年轻男子。
他一身北斗道服,长身玉立,墨发银冠,先是在游仙宫外停留一刹,见碧虚圣庭并未启用戒杀大阵,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才迈步进入。
一进入,迎面便见到自己高傲美丽的玄泽师姐发丝散乱,衣衫不整,像是在土坑山隙里打了几个滚似的,见到他来,更是咬了咬牙,不知道将面子往哪儿放。
玄霄真人立即上前,见她除了丢了颜面之外似乎并无异样,转头跟萧漪然对视一眼,见萧护法无奈点头,便知这只是对方要借助师姐的求援、来见到自己的手段了。
他道:“不知是哪位真人出手,留有分寸,点到即止,这样的礼遇,实在感激不已。”
他这么说,目光却直接望向了与那俊美男子谈笑的紫衣女人,没想到梅问情却没动静,而她身边看上去便不好惹的郎君站了起来,道:“若要感激,不如借一步说话,摆上美酒,共饮一杯。”
这要是个女人向她师弟玄霄这么说,必然心怀鬼胎、决不能答应,但这却是个男子,让人拒绝也不知从何提起。
玄霄真人的面貌、气度、言语,跟那一日在世外灵国所感受到的完全不同,那时利用蛟女驱逐邪修的男声,虽然同样算是“正义”的一方,却不顾其他生灵的死活,居高临下,漠视苍生。
但眼前这个玄霄真人,倒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玄霄道:“两位盛情邀请,却之不恭。”
萧漪然闻言,很快便为两位金丹修士准备了一间隔绝神识的密室,由碧虚弟子接引过去,带入密室中。
殿内便只剩下三个女人一起喝茶,萧漪然还好说,没惹出大麻烦来,对着无定观的梅真人、北斗岛的玄泽,都能以礼相待。而一旁的玄泽真人却食不下咽,只是为了等她师弟出来才忍着没走。
殿内一片寂静,连空气都跟着僵硬。萧漪然为了调和气氛,率先开口道:“梅真人闭关多时,若不是无定观的玉帖金书上有你的名字,我还从没听过真人的名号。”
梅问情道:“我在人间游历,贪图享乐惯了,假称闭关而已。”
这话倒也算得上是真话。
萧漪然听到此处,脸色稍稍变化,忽道:“你在人间游历?可曾听说过什么?”
“萧护法指的是……”
“自从前任魔尊被诸多元君真君联手诛灭之后,罗睺魔府群龙无首,虽是除去了心腹大患,但没想到也因此产生一些祸事……”
眼前一个是无定观、一个北斗岛,都并非旁门左道,萧漪然便顺着话头说了下去:
“前任魔尊生前有一道禁令,不准许魔府内的修士为祸下界、草菅人命。自他陨落之后,许多禁令都自动解除了,那些邪修无人拘束,无人震慑,连人间的生魂灵物也敢沾惹侵吞,若不是人皇的紫气庇护,恐怕已是灾象连连,一团乱了。”
玄泽真人听到这里,忍不住语气恼怒地道:“这群贪婪的邪修,善界根本容不下他们!”
她口中的善界并非是用来形容善恶的,善界与恶界的区分只在于人是否能够自在地生存修炼,善界为修真界、人间界,恶界为幽冥界、虚空界。其中幽冥与虚空两地,几乎完全不能让普通人生存下来。
比如梅问情苏醒时所在的幽冥界,看起来宏大繁华、有五方鬼帝镇守,实际上此界连正常的空气都成问题,普通人想要存活,实在难之又难,就是修士进入,也受到颇多限制。
话题转移,先前的尴尬很快就消失了。梅问情本就不计较,思索着道:“看来正道诸多天君魁首,诛杀此人,竟然还杀错了。”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萧漪然道:“虽然……是发生了一些祸事,但能杀掉那位魔尊,这些牺牲也是应当的。”
梅问情:“哦?”
“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将魔修放在身边,你就不怕落得一个跟裴家一样的下场?”玄泽居然也开口问。
“纲常伦理在上,母为子纲,妻为夫纲,天理不变,自古皆然。”萧漪然道,“前任魔尊心中并无三纲五常,将天下至真的道理踩在脚下,后来又声称自己要娶一个女人,以男子之身放肆玩乐、勾栏瓦舍,从不避讳,如此不守德行、杀孽无数,所以才犯了众怒。”
“裴家数百口人命,无一幸免,着实惨案。”玄泽道,“她们家的炉鼎产业也从此断绝了。”
梅问情边听边点头,丝毫没发觉两人如此在意的点在哪里,感叹道:“如此奇人,真不该杀。”
萧漪然:“……”
玄泽:“……”
这人不会让魔修那张脸、那些手段给迷了心窍吧?
梅问情继续道:“修真界的风气与我闭关之前确实大有不同了。若当时的掌权之流强悍包容、充满自信,便会欣赏另一性别的强大美丽,所以一时风气开放,言行礼节、趋于平等。若掌权之流懦弱自卑、胆怯无能,便会打压另一性别的生存环境,所以一时封闭严苛……”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么形容对方未必能听懂,便道:“强者有信心匹配强者,所以包容。弱者只能匹配弱者,所以压迫,不然便怕对方生出造反之心,就是这么简单。”
萧漪然目光怔愣,玄泽也呆滞当场,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她们觉得梅问情说出的话也十分大逆不道,可还诡异地有那么两分道理。
“你这话……跟当今主流不符,还是别说了。”萧漪然收回视线,忍不住劝告道。
“……虽然有点奇怪的道理,可是……”玄泽想了想,提起了另一件事,“可惜真正的老祖宗们都未出世,我听闻化神之上还有返虚境,前些时日返虚老祖青衣天女的圣魁宫光华大盛,不知道是否是将要苏醒?”
“青衣天女是旱魃之祖,若她重踏世间,定能将那群邪修一扫而空,还人间一个太平安宁。”
萧漪然附和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转眸看向梅问情。梅问情本来没想发表意见,但对上四只眼睛望来的目光,也只好假装认真思索一番,合群道:“就是就是。”
两人满意地继续下一个话题,气氛融洽了不少。
梅问情无聊地掩唇打了个哈欠。
与此同时,密室之内。
两人对坐其中,一张小案上放着一壶酒,是碧虚圣庭拿来招待客人的。
玄霄真人以礼相待,便率先挽袖为贺离恨斟酒,问道:“不知曲折至此,寻找在下,究竟有何事?”
贺离恨开门见山:“你用一枚道体金丹逼出的邪修神念,那神念属于何人?”
玄霄真人目露茫然:“什么?”
他不知道?
贺离恨凝视着他,似乎想要甄别对方的神情是真是假,他缓慢道:“不久之前,你赠予了一枚蛟珠给一个凡间女子,还托梦告诉她,让她将你传递给她的礼物送给世外灵国的国主,便能立地飞升。”
玄霄真人一脸迷茫,露出像是听故事一般的神情,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这段时间都留在北斗岛炼丹修行,为突破金丹中期做准备。”
贺离恨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就算你不信,我也只能这么说。”玄霄道,“你说的这几件事,我确实样样不知,绝非是在下所为。”
贺离恨抬起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就算对方再怎么否认,但他耳聪目明,听过的声音就不会再忘掉,所以此人的声音跟那时奚落邪修之人的声音非常相似。只是玄霄真人身上的气质却跟那日展现出来的完全不同。
贺离恨放下酒杯,干脆地道:“我找错人了。”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玄霄真人也同样起身陪同,就在他转身刚刚走了数步、快到门前之时,腰间魔鞘之内的蛇刀骤然探出一寸半,一股强烈的魔气扫荡出去,瞬息间遏制住了玄霄真人的咽喉。
两者同时金丹,但境界虽同,实力却颇有差距。
贺离恨转过身,单手扯住他的衣领,魔功心法猛然运转,眼中从纯粹的墨黑色渐渐泛紫,四周的浮现出各式各样的天魔虚影,他紫眸凝滞,语调平静地问:“那个邪修是谁?”
玄霄真人本想说“我不知道”,可见到那些天魔虚影,忽然神思一荡,身躯仿佛瞬间就不属于自己了,经过一顿昏暗与明亮交替的模糊感觉后,他的意识彻底沉了下去。
另一个人睁开眼。
“咳……松开我!”他攥住了贺离恨的手腕,“你一个魔修,就算我告诉你,你会保证我不杀我么?”
一体双魂?
贺离恨稍微松开手,上下端详了他一会儿。玄霄真人外貌未变,但脾气语气却全然不同,此人警惕地看着他:“你立契约,立字据,不然我绝不会告诉你。”
贺离恨道:“就算我跟你立契约,你相信一个能随意驱使召唤天魔的修士所立的契约吗?”
暗域天魔隐遁在修真界之外,在各界的夹缝星域之中。他曾经最为信任的心腹便是一头天魔,只不过随着他境界跌落、重伤无踪,起码要金丹才能使用的唤魔之术也许久没有动用了。
对方面露挣扎,犹豫不决,听到眼前的魔修按回刀鞘,淡淡地道:“我只是懒得杀人搜魂,你应该明白。”
魔修的身份有时候在恐吓这方面,还挺有用处的。
对方暗暗打了个寒战,与他目光对视片刻,只能重新坐了下来,道:“你找她做什么?那人已在金丹后期,不日便将跨进巅峰,没有一个元君前辈出手,轻易是动不了她的。”
贺离恨道:“我要杀她。”
玄霄眼前一亮,此刻的他与温文尔雅四个字完全沾不上关系,而是嫉恶如仇般地道:“那是罗睺魔府的阴罗道人,鼎鼎有名的左道邪修,一个疯子。若不是我意外发现了她的布置,还不知道她要靠阵法和封印物为祸人间多久!”
“所以,那枚道体金丹……”
“那只是外丹,是我秘境之中探索而得。”
“你替你的主魂这么四处树敌,招惹邪修,他可知道么?”贺离恨问。
“什么主魂,我才是玄霄!”对方情绪激动起来,可碍于贺离恨冰冷的目光,又忍耐地坐了回去,“贪生怕死、虚度光阴之徒,没有外在的压力,他是不会懂得冒险精进的,大道参天,岂容懈怠?!”
贺离恨盯着他看了半晌。
他想,若不是因为此人所赠的道体金丹,使那国主达到金丹境,他也便不会受伤到要梅问情解禁来救,他应该杀掉此人。
但他似乎又是好心,还如此勤勉刻苦,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以这位玄霄真人本来的脾气,恐怕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别提如今的地位身份了。
贺离恨轻轻抚摸着刀鞘,指腹落在那颗原本在梅问情发钗上的珠玉,在轻柔细腻的触感上摩挲、轻触。
对方不知道他在考虑什么。
但依旧被四周似有若无的杀机紧裹,几乎难以呼吸。
此时此刻,玄霄真人竟然隐约有面对那些传闻中的元君前辈、一派尊主的感受,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沿着对方无波无澜的视线传递而来,让人宛如待宰羔羊,连多说一句话似乎都会成为生死之间的砝码。
贺离恨道:“这酒不错。”
说罢,他面前的杯盏便横移过去,落到玄霄面前。
玄霄真人抬起酒壶,再度将杯中斟满,忽然福至心灵,开口道:“阴罗道人在贺魔尊仍在之时,如同一只缩起来的鹌鹑,魔尊如今不在,她倒为非作歹、肆无忌惮……你、你一定是前任魔尊的旧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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