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TT桃桃
朱老三就是那个出声的,一边在大雨中赶车一边大声质问道:“娘,四弟风风火火冲进院子那阵,看见大哥被揍眼睛都红了,你说四弟是为我爷?我爷当时在哪呢!”
朱老大心想:就是。
胡说。
娘这话可骗不了他。他当时和四弟对视过。
他永远忘不了四弟冲过来时的心情。
那一刻,他可是想了很多的。
有想到四弟小时候被人欺负,他带着兴安、兴平拎棒子赶过去叫嚣:“是谁,谁敢欺负我弟弟?”
如今最小的弟弟长大了,小弟成了拎棒子赶过来的那个人。
他当时也可能什么都没想,早就被人打懵,脑中只剩下一句“关键时刻,还得是一家人。”
总之,娘说的不对,四弟是很拿他这个大哥当回事的。
而这面朱老三还没说完呢,喷着雨水扯脖子喊道:
“娘,你往后少说那些风凉话行不行。你不是我们,你就不会知道,当我一人拽不住好几个膀大腰圆的那种无力感,要不是四弟,你以为那天就大哥会被打开瓢?那要是全被削了,村里吐沫星子能淹死咱,说咱家窝囊,咱还有脸回家?”
连朱老二都说:“经过这事儿,我算是看明白了,还得是兄弟,剩下的全是王八犊子。”
或许是下暴雨下的,再没有更惨的了。
朱老大忽然道:“娘,你细想想,其实是你对不起我叔和婶儿。咋还能对德子有时候心挺歪的。”
“放屁,你放屁!”朱家伯母一下子就急了,不顾大儿子的伤,打起了大儿子。
“咋回事儿?”朱老二和朱老三立马扭头看向大哥。
他们比起大哥年岁小不少,是不是有啥他们不知道的事儿。
第一百三十章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在滂沱大雨中,朱老二朱兴安和朱老三朱兴平这才知道,叔婶的意外离世和他们娘有点儿关系。
以前,他们只知晓,叔陪婶子过年回娘家探亲才出的事儿。
那年,像这场突然而至的大雨一般,在叔婶归家途中,忽然下起冒烟大雪。
暴雪将桥压塌,叔和婶双双掉下桥。
而且叔为护住婶子,拿自己的身体当肉垫子,听说当场就要不行了。
婶儿娘家离他们镇极远,更不用说送到村需要更久的时间。
当被人发现送到家时,婶儿是强撑一口气,脸已青紫,啥也说不出来就为看眼孩子。
然后那年,在朱老二和朱老三的心中,他们小小年纪也能感觉到朱家的天好似要塌了。
祖父一夜间头发全白。
本来之前头发挺黑的。
比送走他们父亲那年要苍老的多。
毕竟他们父亲是病重走的,缠绵病榻多年才离世。叔和婶却是突然撒手双双离开,祖父难以承受。
后来,祖父可能是看到稚嫩的堂弟才撑住那口气。
可今儿,他们听到了什么?
大哥那时已经记事儿了。
大哥说,叔和婶子是为去他们姥姥家,替娘送年礼才绕远走的那段路,要是不走那段路,或许不会出事。
朱家伯母急了:“那咋能赖我呢,我能想到会出事儿啊?我要是有那两下子,我都不能嫁给你们爹,他也是个短命鬼。人的命,那都、是天注定的。这里没死,可能别的地方也死了,该着。”
要她说,老朱家男人命就是短。
再说,那礼到最后也没送到她娘家,那就不能说是怨她。
朱家伯母不知是急的还是雨下的,说话间有鼻音像哭了般。
“娘,你说的那是啥话?还该着死,说的咋那么难听呢。”
朱老大今儿既然将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他索性就讲开道:
“现在骡车上坐的,全是你亲生的,这事儿即便真的怨你,我们仨还能说出去是怎的?再者说,这些年,祖父都没埋怨过你什么,更没和堂弟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事儿过了就过了,就像你讲的,你又不是故意的,怨不怨的,叔婶也活不过来,想必祖父也是这么觉得的,才没和堂弟提这茬。”
朱兴昌抹把脸上雨水继续道:
“只是,娘,这里面,祖父没说也是希望俺们兄弟抱成团儿,别有隔阂。祖父希望咱家仅剩的这几口人好。而我之所以说出来和祖父是一个意思,你明不明白?不是埋怨你,是想让你往后别再那样对德子了。”
要不然他真不能对俩弟弟说这些闲话。
这么多年,他就一直憋着,祖父也不知晓他知道这事儿。
当年,他大一些,是撞着胆子进去想帮忙抬婶子,才听到祖父和娘争吵听来的。
“我怎么对德子不好啦,我是为谁啊?你们丧良心的。”
朱家伯母擤鼻涕哭道:
“打那之后,你们祖父就明着偏心眼,你们感觉不出来?
啥事都是德子小,要可着他小孙儿来,从吃到穿。
一日两日行,你们爷缺几十年如一日,让你们哥仨眼巴巴地瞅着,他小孙儿甭管吃啥好的头一个上桌,你们呢。
一个鸡蛋,你们祖父明面上好像吃了,私底下却给了朱兴德。
同样都是孩子,我这个做娘的要日日看着,我生的仨小子不如朱兴德一根手指头,你说我是啥样的心情?
我怎么给你们堂弟好脸儿?”
朱家伯母还道出了另一个秘密:
“行,吃穿可以不计较,反正你们仨是傻蛋。被你们祖父教的,谦让朱兴德那么多年,早就养成奴性。
可是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祖父打算将朱家分家一分为二。
你们堂弟要占一半。
就凭你们祖父的私心,你们堂弟甚至占一大半。
合着咱家人累死累活的种地,他朱兴德游手好闲擎等着现成的。这可涉及到钱,那是银钱!”
朱老大听完后,吭哧好半响,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其实他很想劝,那是爷的决定,娘要是不满可以冲爷使劲儿,拿堂弟当眼中钉肉中刺干啥。
朱老二是莫名其妙地心态平衡了,心想:啊,要是一分为二的话,那上回分家,合着他们大房还占了便宜?
难怪娘那阵,着急忙慌嚷嚷分家,祖父前脚躺下,后脚就张罗。这是想要趁着口不能言赶紧分完。
朱老三直接将想法说了出来:“一分为二咋啦?娘,你就说,大哥之前讲的那些是不是事实就完啦,是不是叔和婶子不走那段路就不会出事儿?”
这给朱家伯母气的,一个大巴掌削到朱老三头上。
多亏朱老三头上套个麻袋挡雨,才没被打的脑瓜子嗡嗡的。
朱家伯母骂道:
“我说了,是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你爷都没说过那事儿怨我,你和我嗷嗷叫唤什么?
你要是那样讲,那你婶子还是我给介绍的你叔,她娘家那么穷,她凭的是啥嫁进的朱家门?她享福的时候咋没人谢我。
就帮我回娘家捎个东西出了意外,这特么的就赖上我了,还要赖我一辈子是咋?
你有能耐告诉大德子去,没见过你这种里外不分的缺心眼子。”
朱老三顶嘴道:“婶子享啥福啦?人都没了。”
“她活着时,享的福多啦!”
朱家伯母被三儿子气个倒仰,都有点儿被气糊涂了。
而且她说德子娘享福那话,没扒瞎。
一样的妯娌,当年还是她嘴欠给介绍的,婚后过的日子却大不相同。
她男人啥也不是,一天就知道种地,后来又生病撩炕上。
小叔子却闯实,去哪都不迷路也不打怵。除了种地,农闲时还出门倒货,零碎八碎的回村卖,粮价也比别人卖的高,可想而知,她和弟妹的日子会相差多少。
一个干点儿重活就会被小叔子嘘寒问暖,小叔子恨不得里里外外家务活全包,啥也不用女人家干,还有银耳坠戴。
一个像老妈子似的伺候躺炕上的男人,哪也不敢去,娘家都没空回,亲爹死了没回去看最后一眼。成天离不得身给男人要裹屎裹尿。
朱老大不得不再次出面调停:“怎么说说又吵起来了。娘,三弟的意思是,我爷之所以偏心眼,想一分为二那么分家,不也是和那事儿有点儿关系嘛。寻思补偿堂弟一些。”
“快拉倒,什么补偿?你爷自来就是偏心眼。你叔活着时偏心你叔,你叔没了偏心德子,因为德子像你叔。你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这事儿让你学的,说的我好像背条人命似的,你给我抓走得了呗。”
说完这话,朱家伯母终于反应过来,对啊,就赖你小子。
你个和稀泥的玩应,你小子要是不嘴欠,你俩弟弟至于和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嗳嗳?娘,你咋打人,我都当爹了你还打我,你别敲我盆啊。”
“我打的就是你。挺大个男人,嘴比老太太都碎叨,让你陈芝麻烂谷子胡说八道。”
朱兴昌抱头:“这雨下的,娘,是要烂谷子啦,你快住手,咱们还是说回庄稼吧。再这么下大雨,咱家今年就要饿肚子啦。”
就在这时,胖骡一个尥蹶子,车突然翻了。
就是那么突然。
朱老大从车上摔下来时,一时间好有些无所适从,很是懵逼,不知道该扶亲娘好,还是该捡他盆继续扣脑袋上挡雨。
朱老二是一个大前趴,摔到胖骡脚边,差些被焦躁的骡子一脚踩吐血。
朱老三更惨,从车上摔下来,腰撞石头上。
朱家伯母也再不叭叭了,因为她摔进了水泡子里,摔了一个狗啃食。
朱家伯母抬起脸,满脸的污水,满嘴的黑泥和烂草,“我呸呸呸”,好不容易吐出这些恶臭的黑泥,抹把脸,紧接着又是雨水又是血水顺着她下巴流了下来。
朱家伯母摔地上、牙碰地,实实惠惠磕掉一颗门牙。
几人却顾不上打理自己,顾不上掉地上的面袋子和盐巴,还有棉被等家伙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