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仲未饮茶
第3章
马上就能见到阿娘了!
昨天白日补了几个时辰觉,晚上又睡得早,今晨天还没亮澹台雁就醒了。等天终于大亮,她急急打发孟海去宫门处探消息,看国公夫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进宫。
其实要按澹台雁的心思,这时候她最想见的其实是澹台阔秋而非许松蓝。她还记得在到此地之前,她才刚和许松蓝大吵了一架,争论的正是嫁娶之事。
女子及笄便要嫁人,那是庶人的规矩,世家女儿多金贵,就算是养到十八再议亲的也有。澹台雁私心是想在家多待几年,最好是不要嫁人,一辈子陪在父母身边,许松蓝虽一向疼她,在这事上却轴得很,铁了心非要立刻寻门亲事,恨不得日日带她出门相看。
褚霖说他俩成婚十年,算算日子,她是及笄后没几个月便出阁了。澹台雁知道木已成舟无法回转,但心里总难免怨怪母亲不疼惜。
澹台阔秋身在行宫一时回不来,现下能见到许松蓝也是好的,况且褚霖仪表堂堂,还是个难得的好皇帝,虽说性情令人捉摸不定,但总的来说对她还算是尊重,想来能找到这么个好东床,许松蓝也是经过一番用心挑选的。
澹台雁便决定大度地原谅阿娘,谁让她是个乖女儿呢。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孟海却还没回来。澹台雁被按在桌前梳妆,像坐不住似的,总忍不住回头往外看,宫女正手忙脚乱地为她盘发,一不留神就扯痛了澹台雁。
“嘶——”
那宫女吓得脸色发白,顿时梳子华胜都不要了,“咚”地一声跪下磕头:“娘娘饶命!”
澹台雁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弯腰扶起她:“快起来,是我不该乱动,没人怪罪你。”
这宫里规矩甚大,动不动就要下跪磕头杖刑的,也难怪人家吓成这样。
澹台雁又哄了几句,这宫女虽然面嫩,但能在皇后身边揽到梳头的活计也是有些胆色。既然皇后自己都说了不怪罪,那宫女也就抹抹脸,净过手,颠颠跑过来继续给她梳头发。
澹台雁叹为观止:“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宫女小脸一下绷住了:“奴婢宝绿,今年十四岁。”
十四岁啊,比她小两……不对,是小十二岁。
澹台雁瞧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脸,心想: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样老。
镜中人貌若春华,顾盼生辉,同她从前相比,也不过就是下巴尖了些,眉目间的气势凌厉几分,艳色更秾丽几分,可澹台雁凭空长了十岁,还是有点不高兴。
宝绿摸不准她的心思,只看见皇后娘娘盯着镜子凝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提心吊胆地梳好头,孟海终于回来。
“娘娘,属下……”
昨日澹台雁哭了一场,哭得褚霖答应让她见许松蓝,顺带让孟海的事情也高高抬起、轻轻放过,不过是罚俸两月小惩大诫,依旧活蹦乱跳地在凤阙宫侍奉。
澹台雁见她进来连忙问道:“阿娘到哪里了?可过宫门了?还有多久到凤阙宫?”
孟海却面露难色,挠了挠头:“娘娘,宫门处的人说国公府递了帖子,明日才进宫。”
“明日?不是说今天么?”
天子之言落地成旨,澹台雁压根没想过会有变数,疑心这群人是不是又在阻拦她和家人相见,登时沉下脸。
凤阙宫的宫人只知道皇后病了一回,并不知道更详细的,见到澹台雁发怒只会跪地磕头:“求娘娘息怒。”
可这却更加激怒了澹台雁。她独自一人在宫中,好不容易才求来一次见母亲的机会,现在又不行了。宫人们看似恭敬,实则防备,澹台雁觉得自己和他们、和整个外界之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墙。
她们叫她息怒,澹台雁确实有怒气,可这怒气能朝她们发泄么?发泄了又有何用处呢?
澹台雁气闷地坐回去,看着镜中的自己满头华翠,通身锦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得恨恨地踢了一脚妆台。许是踢得狠了,妆台底下不知掉了个什么东西在地上。
宫人们自然继续告罪求饶,期盼她能快些消去怒火。
孟海手足无措,只得笨拙劝道:“娘娘别忧心,夫人明日就能进宫了。”
“说好是今天的,现在才告诉我来不了?”澹台雁扶着宽袍大袖起身,气冲冲地指着她走过去,“他分明说话不算话,是不是到了明天,又要同我说——”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澹台雁踩着个坚硬的东西滑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上。
宫人们惊惶不已,不住磕头请罪,孟海连忙上前扶起她:“娘娘可摔着了?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你给我闪开!”屋漏偏逢连夜雨,喝杯凉水都塞牙缝,澹台雁气得快吐血,连捶好几下地板,反倒把自己的手给捶疼了。
她爬起身,随手捡起个黑黢黢的东西扔向孟海,怒道:“你和他们也是一伙的,你们都来欺负我!”
澹台雁扔得太高,原是打不着孟海,她伸手接住那暗器,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娘娘,这可扔不得!”
孟海的语气过于严肃,惊得澹台雁一顿,发热的头脑冷却几分。
先前褚霖强调过好几回,说澹台雁失忆的事情不能让旁人知晓,传信之人大约也只以为是寻常召见命妇,通报得晚了;也说不定是阿娘才进过宫,没太把这次召见当回事;又或许国公府上出了要紧事,拖住了阿娘;或者是祖母为难阿娘,拦着她不让来,这才……
总而言之,许松蓝今日不得进宫或许有别的缘故,并不一定是褚霖失信。澹台雁冷静下来便有些赧然,她方才的火气实在很大很没道理,一点也不像个二十六岁的大人。
说来,就连宝绿都比她沉稳些,虽磕着头、求着饶,可那节奏一点也没乱。
澹台雁深吸几口气,想到自己方才跌了一跤,肯定形容狼狈,别别扭扭地别过脸。
孟海遣走宫人,跪在她身前,目光同她平齐:“娘娘恕罪,还请娘娘收好。”
说完,孟海双手捧起那沉甸甸的小铁块递过来。
本以为孟海是要解释许松蓝为何延后进宫,她却另起了个话头,澹台雁不耐烦地拿过来:“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澹台雁捻起来看,这东西像是个手把件,不过方寸大小,铸成个兽形,一面坑坑洼洼,一面阴刻篆文,上有金泥绘饰,只是年份久远,金漆有些剥落。
“娘娘……”孟海欲言又止,又沉默良久,叹道,“是属下愚钝,没想到,娘娘都忘了……”
这是在打什么哑迷?澹台雁蹙起眉,听孟海道:“娘娘,这是虎符。虎符为信,可号令十万玄武军,请娘娘收好,莫要再示于人前了。”
虎符?
澹台雁生于公侯之家,也读过戏文话本,当然知道虎符是个什么东西。可……可虎符,为什么会在她手上啊!
手上的小铁块顿时成了烫手山芋,澹台雁下意识把它抛向孟海:“拿走拿走,快把它拿走,这东西该去哪就去哪,怎么能放在我这儿!”
孟海的脸色堪称精彩纷呈:“娘娘,您是玄武军主帅,虎符不放您这,属下……属下也不知该放哪里了。”
说完,她又把虎符抛回给澹台雁。
“玄武军……主帅?”澹台雁这下不敢再扔了,她哭丧着脸,恨不得自己真是在做梦。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随后,孟海的解释让她知道,她确实非常厉害。
“当初陛下带着朱雀军北上,赵王府的守将奚照贪功冒进,违令出城,导致倭寇趁乱而入直逼城下,那时城内只剩下老弱妇孺还有赵王府的三百精兵,而倭寇却有数千之众。娘娘没有弃城而逃,而是带领城里的所有人,吓退了敌兵。”时过境迁,孟海说起当时的情景,仍是热血沸腾,“那时大家都以为要守不住了,娘娘把我们所有人编成小队,把所有人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出来,令人早晚敲打铁器,又在城墙上立起红绸,伪作旗帜,让敌人的斥候以为我们城中守卫仍在。”
“倭寇就这么轻易被吓退了么?”
孟海摇摇头:“倭寇虽是乌合之众,却生性残忍,好掠夺,仅仅如此并不足以让他们退却。”
倭寇以为城中守卫早有防备,却不甘就这样退走,而是埋伏周围企图伺机偷袭。城中的布置毕竟只是个空架子,很快便被他们看出端倪。
寇贼首领发现上当受骗愤怒不已,当即决定趁夜偷袭,然而到了夜间,平日用于伪装的锣鼓声却没有响起,城中一片寂静。
那首领察觉异样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便决定缓一日看看动静再说。次日斥候来报,说城墙周围的沟壑中马尿横溢,怀疑是有重军驻扎,应当是援军来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倭寇眼看时机已过再难攻城,便只能不战而退了。
澹台雁追问道:“是那奚……奚什么的守将及时带兵回来了么?”
“哪能啊,奚照着实混蛋,又拖延了半个月才回城……”孟海摇摇头,“所谓‘援军’不过是米汤而已。”
米汤质稠,浇灌在沟壑中形似马尿,这不过是又一出疑兵之计。
“守城成功之后,娘娘说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就在岭南道招收兵马,组建军队,这就有了咱们玄武军。”
再后来,澹台雁见中原局势不明,恐怕褚霖有难,于是带领数万玄武军从江南一路北上同朱雀军汇合,由此两军以东西之势合围中原,收复了大衍天下。
澹台雁听得一愣一愣的,赞叹不已之余,又迟疑道:“所以,如今陛下空置后宫,立我为后,是因为这虎符,是为了……”
“娘娘怎么会这样想?”孟海惊讶得两条眉毛都跳起来,“当初咱们受困青州,陛下拼了命也要来救娘娘;后来陛下遭遇刺杀,也是娘娘拼了命为陛下挡刀。
“若不是情谊甚笃,鹣鲽情深,陛下和娘娘怎会为彼此不惜舍弃性命呢?
“陛下和娘娘,是属下见过最恩爱的夫妻!”
?
作者有话说:
澹台雁:我怀疑你在睁眼说瞎话,并且有证据。
注:米汤退敌来源于平阳昭公主的传说
作者太蠢不会打仗,只能拾人牙慧这样子(顶锅盖
本文主线是谈恋爱,朝堂阴谋和家国天下会有一点点,但还是以感情线为主(理由同上)
希望大家看文愉快,比心——
最后依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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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晚夏将尽,雨水也变得温和起来,淅淅沥沥地洗去残留的暑热,穿进廊下的风都带着凉爽的水汽。
澹台雁半倚在轩窗下,看上去宁静平和,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孟海所说着实出人意料,若非兵符在手,澹台雁是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这样大的本事。披挂上阵,号令三军,甚至还打下了大衍的半壁江山。
澹台雁把那虎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不敢置信。
更可怕的是,澹台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好像很不妙。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可澹台雁入主中宫之后,却仍旧手握兵符,这根本就不正常。且不说皇后穿着凤袍如何去打仗,就说枕边人手握十万精兵利刃,哪个皇帝能睡得安稳?
澹台雁手里的虎符,究竟是褚霖准许她留着的,还是澹台雁自己不肯交出去的,这其中的差别,直接决定了褚霖会不会想要她的命。
而这么重要的事,澹台雁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唉,澹台雁脑子里一会儿是郑伯克段于鄢,一会儿是二桃杀三士,脑子里乱糟糟的,不自觉就长叹一口气。
或许她失忆一事,最不该知道的其实是褚霖。
澹台雁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眉目冷淡,孟海远远看着一晃神,还以为她是恢复了记忆。
可失忆前的澹台雁有太多事要在意,哪有心情停下脚步,安定地坐下来看一场雨。
孟海想了想,在身上摸了一通,从襟口掏出一本册子来:“娘娘,您要不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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