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仲未饮茶
作者有话说:
注:“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出自《上林赋》【汉】司马相如
今日是褚霖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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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
澹台雁正蹲在帘帐后头偷觑,见着他过来,下意识就是拽着孟海的袖子往后躲,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褚霖的质问。孟海半蹲着本就不大稳当,被她这样牵来扯去的一阵摇晃,差点摔在澹台雁身上。
“娘娘小心!”
澹台雁气不打一处来:“小心什么小心,你可别再压下来。“
褚霖轻叹一声,半扶半扯地把澹台雁拉起来。
“阿雁怎么在此?节宴办在相辉楼,不在此处。”
袆衣齐整,旋身时满身琳琅金玉礼器也跟着碰擦。澹台雁揪着衣角,左看看、右看看,脖子恨不得缩到肩膀里。
褚霖无奈,稍微加重些语气:“阿雁。”
话音还未落,澹台雁先急匆匆打断他。
“是啊,节宴办在相辉楼,可陛下怎么往这儿来了?”
褚霖被她说得一愣。
褚霖撇下澹台雁,带着龙武军和玉内官来朝阳殿,自然是在此处设了个局,要处置时苏胡息和莫乎珞珈,给澹台雁报仇,也给他自己出气。澹台雁方才蹲在后头看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臣妾听说陛下不去相辉楼,反而往这儿来,还以为陛下是走错了,想前来提醒一二。”澹台雁先发制人,理不直气也壮,转而又笑得谄媚,“对了,方才听陛下说,都蓝可汗之死有疑,他是谁杀的?话本上确实说突厥可汗是谭娘子所杀啊。”
她语气间带着连自己也没发现的撒娇,瞬间打破褚霖冷厉的气势。
澹台雁急着转移话题,明显是想把褚霖糊弄过去,他也不点破,捏捏她的脸。
“下回莫要再这样做了。”褚霖随口点了一句,没往下深说。
毕竟能被三言两语管得住的,就不是澹台雁了。
褚霖不再追究她偷偷跟来的事,只道:“话本既然这样写了,那突厥可汗自然是阿雁所杀。”
澹台雁神情立刻松快许多,兴致勃勃地追问道:“既然确实是谭娘子所杀,方才陛下为何那样说?还有,谭娘子当真是……”
“不是‘谭娘子’,是澹台雁。”褚霖纠正道,“这话本倒也是本奇书,若有机会,朕当真想结识这位话本的笔者。”
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将这么多年的事一一细数,记得如此详尽。
话本的作者是谁,澹台雁也不清楚,她下意识去看孟海。
孟海扶着柱子站起来之后便一直没说话,盯着殿中那摊血迹,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奇怪,孟海一向见着褚霖就像老鼠见着猫,搁以前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下几人站得这样近,她竟还有心情发呆。
澹台雁再看她两眼,还没来得及细想,却听褚霖开口了。
“节宴马上就要开席,文武百官都在相辉楼等待。”褚霖展开衣袖给她看,“朕是能直接去相辉楼,阿雁呢?”
澹台雁刚要说自己也同行,突然发觉不对。
时间太紧,从朝阳殿走回梧桐殿,再转道去相辉楼,肯定赶不上节宴。澹台雁摸摸头上整齐的发髻,袆衣虽已穿上,可那沉甸甸的凤冠还没戴好呢。
她穿着华贵的衣裳,却顶着个素简的发髻,如此不伦不类,怎么呢去赴宴?澹台雁抿着唇,扯出一个谄媚的笑,“陛下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办法的吧?臣妾……”
“朕能有什么办法?”褚霖戳戳她的额头,“三思而后行,阿雁遇事还是多想想,莫要再这样莽撞。”
澹台雁捂着额头有些忿忿:“才没有莽撞。节宴这样大的事,陛下不通告一声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去,我也是……”
说怕倒不至于,再大的节宴也有个仪程,帝后不过是诸多礼仪中必不可少的一样,就和祠堂的牌位、寺庙的神像差不多。只要按照仪程走,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只是不习惯。
但褚霖的考虑又不一样。这事情隐秘,外围的龙武卫看着唬人,但只能阻拦外头的人,殿内若发生什么意外只怕会支应不及。且就算事情成了,也必会有血腥,他不大想让澹台雁见着。
“阿雁先去了相辉楼,朕随后便到,不会让你一人应对。”褚霖摇摇头,“罢了,还是朕没计算好。”
褚霖没再说什么,擦净剑后草草归鞘,径自往外走。他兴致不大高,若在往常,澹台雁也就不烦他了。
可她还顶着个光秃秃的脑袋。
“陛下,能不能传信让人将发冠送去相辉楼?”澹台雁卷起裙裾匆匆赶上他,一回头发现孟海还在发怔,奇道,“孟海,看什么呢,快走了。”
褚霖也回身瞥了一眼,孟海如梦初醒,点点头连忙跟上。
出得殿外,玉内官等候多时,手中还捧着顶金凤发冠。
正是澹台雁该戴的那一顶。
相辉楼是宴客之所,来往人员庞杂,若在那里改换衣装被人撞见,澹台雁这个皇后也不必当了。也多亏玉内官为人周全,送澹台雁进殿之后立刻就派人去取了凤冠过来。
果然是鲁莽了,幸好还有个人收拾烂摊子。
“多谢玉内监。”澹台雁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玉内官连忙推辞:“分内事而已,奴婢哪里当得起这句谢……倒是娘娘,”他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褚霖已经走出五六步远,应当是要在辇上等澹台雁,玉内官这才低声同澹台雁道,“陛下每每亲手处置人后都不大爽快,还望娘娘多多担待。”
每次都不会太爽快,那为什么还要亲自动手呢?
不过方才她已经察觉到,褚霖确实是不大高兴。澹台雁远远看了一眼,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玉内官眉心也松开:“快到正时辰了,娘娘快些梳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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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循旧例,本该是每年岁首、正月初一行大朝会,文武百官及各国使臣列席其中,声势浩大,庄严肃穆,如此方能彰显大国气度与天子威仪。但太宗发现,一旦开举朝会,各地守备上京述职,地方军务、政务要为守礼停摆,反而因噎废食。太宗便将此礼一分为二,一半官员于中秋节宴上京述职,另一半则在岁首大朝会时再赴宴,如此就有了中秋、元日两大节宴。
相辉楼雕梁画栋,奇珍异花不胜枚举,连丝竹演乐之声都显得庄严肃穆。澹台雁同褚霖端坐与明堂之上,文武官员们各自成列,随着玉内官声声喝令,众人一次次跪拜行礼。所谓节宴,倒真像是年节拜祖宗。
澹台雁仍旧是被隔在帘帐后,影影绰绰地看不清前头有些什么人,她悄悄看旁边的褚霖,他坐得板正端肃,时时上翘的桃花眼也透着一股冷,不怒自威。
礼行过了,众人归位,褚霖说了几句“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之类的话,臣子们纷纷附和,宫人们将一道道珍馐传送上来,节宴才真正开始了。
丝竹之声又起,舞□□伶们款步上前,先出列道贺的是宁王褚豪。
宁王仍旧是个圆滚滚的白面胖子,可澹台雁历经山上的一回谋刺,见着他那和煦的笑容,总觉得底下埋着什么刀锋。
宁王举杯朝褚霖作揖:“恭贺陛下,恭贺娘娘。秋狝礼仪既成,节宴歌舞升平,正是昌明繁盛的大好迹象。臣祝愿帝后圣寿昌永,大衍社稷无忧。”
褚霖自然受了,澹台雁躲在帐帘后,也意思意思举了杯,然后便将被子放在一边。反正外头看见的只是个影子,她喝不喝的倒也没什么干系。
褚霖则是一口饮尽,眸光流转:“多谢宁王叔美意,朕不过尽心经营罢了。”
听起来很正常,宁王夸奖大衍、祝福大衍,褚霖也极尽谦和,表达要勉励治国的意向。可宁王听了之后,笑容却立刻变得勉强,澹台雁也差点没笑出声。
世家内眷三两句话能有十来个机锋,外头男人们觥筹交错,也是刀光剑影,处处试探。
九成山上秋狝礼仪看上去是成了,可后来帝后将近半个月没露面,再出来就是节宴大典。宁王那两句话,明面上没有一点问题,暗地里却是提醒在场的人,可别忘了先前帝后闷在屋子里不出来的事。
再后来的什么社稷无忧、圣寿昌永,则是暗指秋狝礼节不全,又在怀疑褚霖身体究竟好了没有。
而褚霖的回答则更加直白:社稷如何、身体如何,都是褚霖自己尽心经营,用不着宁王多管闲事。
澹台雁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隐隐觉得,若是换作平常,褚霖必然不会这样直眉楞眼地顶回去。她又想起玉内官的话,悄悄伸手过去,在衣袖底下握住褚霖的手。
探过去的手被反握住,褚霖抬眼看她:“是无聊了?”紧接着又示意她看向前头,“阿雁看那是谁。”
澹台雁顺着他的指示往底下看,排座在前头的正是外戚晋国公府。
澹台阔秋和许松蓝坐在一起,两人谁也没看谁。澹台阔秋只顾着自斟自饮,许松蓝仍旧是把自己包成厚厚一团,清瘦的下巴尖埋在狐裘绒毛里头,阖着双目,几乎要睡过去。
?
作者有话说:
晚了晚了
最近不大舒服,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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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上回澹台雁见着许松蓝还是在京城,这么些时日没见,她竟又清减了一圈。澹台阔秋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的模样,两人之间气氛冷凝,真真正正算得上相敬如宾。
可澹台雁分明记得,阿爹阿娘曾是京城中最恩爱的夫妻,许松蓝是澹台阔秋三顾医庐求着娶回家的,成婚之后他们恩爱不疑,这么多年只得澹台雁一个女儿。誓约既成,痴心不悔,澹台阔秋宁愿将晋国公的爵位留给兄长的孩子,也不肯纳妾,再留子嗣。
澹台雁曾见过,开岁族中节宴时,祖母因许松蓝无子而多有苛责,那时澹台阔秋也是悄悄在案底下握住许松蓝的手,安抚他。
两人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澹台雁蹙起眉,想起先前许松蓝对她说的话。
阿娘叫她遇事看开些,不要像她一样……
席间又有人出列,朝褚霖拜道:“恭贺陛下。秋狝祭礼颇有新意,九成山安泰民裕,列宗祖当英灵有慰。如今的一切,都是陛下朝乾夕惕得来的千秋功绩。”
他一开口,连丝竹之声也仿佛消了几分。澹台雁接着帘帐挡光,悄声问孟海:“这人是谁?”
“这是……中书令崔敬晖。”孟海眯着眼仔细辨认,“就是人称左相的那位。”
左相崔敬晖?就是清河崔氏如今的当家族长,令半朝崔氏稽首的崔中令。
上回九成山狩猎,崔敬晖尚可推辞不去,但这回却赶着车架前来九成山,显然是也听说行宫出了大事。
崔敬晖年过花甲,精神却矍铄,一对丹凤眼内蕴精光,躬身行礼也不见卑怯,话里藏话,仍是在暗指皇帝不尊祖训,肆意妄为,将一场节宴该换至九成山举办,恐怕令祖先不安。
但他明面上说的句句夸赞,底下既有好事的,又有糊涂不明白事的纷纷附和,也赞几句明君遇良臣乃是大衍之幸之类的废话。
倒是总与崔敬晖针锋相对的右相裴是非仍在座位上自斟自饮,没有说话。可是没有说话,仿佛也是选择站在了另一头。
宫宴之上,珍馐美酒不足贵,满座高朋亲友,舞姬曼舞高歌,澹台雁却没来由地觉出几分孤独和寒冷。
殿中文武百官看着热闹,实际每个人肚子里都有着自己的盘算,一旦高座上的君王不符合自己意愿,有悖于自己、有悖于家族利益,这些人随时都能将矛头调转。皇帝若想君臣相安,便该充耳不闻,垂拱而治,好好地当一个木偶,任人辖制。
即便这君王曾救大衍于水火之中,又同他们谁相干?主君被这样的臣子层层裹挟,弱势些的就依附于其中一方,顺流而下,心中清明的,便只能做这湍急河流中一支独立的木杆,这世上风吹雨打,皆是为了消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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