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仲未饮茶
这祭典果然没让他失望,九成山相比起大漠孤山,就是个小土坡,那些所谓的“猎物”,也是被人好好驯养之后才放出笼子的。至于“狩猎”更是好笑,一堆穿着锦衣华服的贵族骑在高头大马上——这马还是叫人牵着的,前头有猎犬、仆从驱赶猎物,坐骑上的郎君娘子们拿起弓箭,软绵绵地射过去,就叫狩猎了。
时苏胡息看得直想笑,又想到当年,突厥铁骑就是被这种人给打回去的。而后便是长期的内部分裂,汗国联盟分崩离析,变成如今不伦不类的东西两部。
如今的□□,已经再难重现昔日荣光,不能参加中原一战,已是时苏胡息毕生之憾。他看着这群软弱的大衍人自娱自乐,心中越发悲凉,就干脆也不出去,只躲在营帐中喝酒。
然后秋猎不知为何提早结束了,时苏胡息跟着大队下山回到驿馆,却发现总有人在附近打转。他趁夜抓了一个落单的,讯问之下才得知,九成山上帝后被刺,外头都以为是他干的,只不知道究竟成了没有。
时苏胡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在乎。突厥和大衍是打不起来,他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中秋一过,他就要回□□了。
中原的富贵繁华是好,可总让人心志软弱,时苏胡息待了这么久,已经开始想念家中的马奶酒了。
褚霖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想必山上受伤的是澹台雁。
“大衍陛下,您饲养的鸿雁受伤了,该去找伤她的猎人。又或者,该问您自己,为什么要将她变成这样柔弱的模样。”
时苏胡息嘲讽地笑了笑,澹台雁身居后宫,他这辈子,是再不能与那位玄武军的“谭娘子”真刀真枪拼一场了。
时苏胡息摇摇晃晃站起来,举杯向前,朝褚霖敬酒:“大衍陛下,愿□□和……”
褚霖仰起头,极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跨步过去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右手握着剑首,寒光一闪,随后长剑指地发出金石之声,残存血迹顺着剑锋缓缓滴落。
时苏胡息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一边,停下来,两只眼睛大睁着望着藻井,脸上仍写满惊愕。
莫乎珞珈:!!!
澹台雁:???
孟海:……
又开始了。
?
作者有话说:
写这段时,脑子里想的都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褚霖占据主场优势,所以能够两步杀一人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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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时苏胡息身首分离,泊泊鲜血很快溢成一片水洼。莫乎珞珈怔在当场,大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澹台雁也在帐幕后捂住了脸,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
方才褚霖拔剑杀人时干脆又利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动作也潇洒自然。那双冰冷的眸子中既没有狠戾也没有犹豫,只是单纯的不耐烦。
就好像褚霖真是被时苏胡息说得不耐烦了,只想找个法子让他闭嘴,又选择了最直接、最一劳永逸的法子。
褚霖样貌俊逸,桃花眼望着澹台雁时总是含笑,平时待人接物时,他也总是一幅温和好脾气的君子样貌。
可素白的手松松握着锋利长剑,剑上鲜血殷红,褚霖脸上却只有漠然,这样强烈的反差,简直是让人……
澹台雁捂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她满脑子都是八个字:色授魂与,心于侧。
褚霖退开两步,避开地上不断往外漫延的血水,低头打量自己。冕服以玄为底色,绘赤色纹,方才动手时他也有意避开飞溅的血水,是以杀了个人,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但剑上的血却明显,褚霖皱着眉甩了两下,随意将剑支在地上。
剑锋碰上地砖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褚霖低头看着莫乎珞珈。
“朕不爱听废话,”剑尖敲敲地面,褚霖道,“他说得令朕不满意,该你了。”
莫乎珞珈被那两下敲得头皮发麻,连连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恕罪!臣……”
其实对于莫乎珞珈而言,时苏胡息之死并不算出乎意料。
这些年来,□□内部并不平静。当初都蓝可汗死在南征途中,汗国联盟分崩离析,逐渐裂变成东西两部。□□势弱,不能轻易引动战争,掌权的伊知可汗年老保守,而小可汗时苏胡息却正盛年,他好战、蛮横又不通转圜,同伊知可汗多有歧异,且又总是直眉楞眼地顶撞君上。
时苏胡息将伊知可汗尊为父汗,伊知可汗却将他当成“小可汗”——一个年轻的、强壮的,时刻都有可能替换掉自己的人。
时苏胡息主战,却被当成使臣派往大衍,其他人或许会以为伊知可汗这是有意敲打,唯有莫乎珞珈看得分明,伊知可汗这是动了杀心。
当初突厥战败,都蓝可汗战死,突厥和大衍两国签订和书,莫乎珞珈本要北归,也是伊知可汗劝住了他。
当时伊知可汗还不是可汗,只是莫乎珞珈的舅舅、王庭大可敦的弟弟。在都蓝可汗死后,他们曾经复盘过整场战局,发现初时突厥无往不利,正是因为大衍朝局混乱,人心不定。而后来朱雀玄武能够屡屡击败突厥军,则是因为赵王和谭娘子得了人心。
他告诉莫乎珞珈,如果在战败时回去,莫乎珞珈就只是个无用的士兵,是连可汗性命都弄丢的废物。但如果莫乎珞珈留在中原,扰乱中原时局,为突厥传递消息、争取机会,只需忍辱负重些时日,待突厥军队再次南下,征服大衍,他就是突厥的大功臣。
莫乎珞珈被他说服,选择留在大衍。他坚信终有一日,突厥的狼首旗帜将会再度在中原土地上飘扬,他潜心经营,卧薪尝胆,在宁王和各家重臣之间做小伏低,为得就是这一天。
但这一天并没有那么快到来。
时苏胡息不过是个蠢货,有勇无谋,觉得仅凭赤手空拳就能打败大衍,可就是这样的蠢货,却在□□吸引到不少拥趸。莫乎珞珈在忍耐,伊知可汗也在忍耐,若多年隐忍、全盘谋算都被这个蠢货给颠覆,那才真是天理难容。
时苏胡息出使大衍,伊知可汗的密信也悄悄递送到莫乎珞珈的手中。伊知可汗明白告诉莫乎珞珈,时苏胡息是递送给他的一面盾牌、一枚棋子,让莫乎珞珈尽情使用,死生不论。
于是就有了接风宴上,时苏胡息用死雁顶撞大衍帝后的那出戏,只怕时苏胡息至死也想不到,那些怂恿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出自莫乎珞珈的授意。莫乎珞珈也由此,逐渐确定澹台雁失忆一事。
再后来,他以此为筹码,引诱喻静妩在九成山的刺杀局中拖崔氏下水。崔氏势大,隐隐有当年韦氏的影子,只要把崔氏逼到皇帝的对立面上,再有宁王暗中窥伺,大衍很快就会乱起来。这样,突厥大军就有了再度南下的契机。
时苏胡息也算完成使命,死不死根本无关紧要,但决不能是这样的死法!
褚霖只将两人引到此处,显然是将他和时苏胡息看作一伙人,要一并算账。
可是时苏胡息毕竟是使臣,褚霖将他就这么杀了,对□□只怕也难以交代。
莫乎珞珈贴着地面句句求饶,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陛下,臣……臣亲眼目睹,小可汗在宴上当堂谋刺陛下和娘娘,被侍卫们就地格杀。□□若派人前来探问,臣一定这样说。”莫乎珞珈重重磕头,额头几乎渗出血来,“无论谁问,臣都是这样说。臣对大衍、对陛下一片忠心,求陛下饶命!”
满室寂静中,唯有他一声重过一声的磕头响动和求饶声。莫乎珞珈刻意做出瑟瑟发抖的模样,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莫乎珞珈颤颤巍巍抬起头:“……陛下?”
褚霖笑得极讽刺,耳坠上的红宝石比鲜血更艳,给这笑容添上几分妖异。
他撩起袍角,找个地方没正形地坐下,剑尖又点两下地面。
“论忍,朕着实不如你。突厥大军败退已有……五、六年了吧。”褚霖摇摇头,“能忍这么久,计算这么久,你确实厉害。”
话说得这么明白,再装傻就真成傻子了。莫乎珞珈绷紧颌角,缓缓坐直身同褚霖对视,他收起那副奴颜婢膝的作态时,便显出一身静水深沉的气势,同褚霖这般正坐对峙着,竟有几分旗鼓相当。
“陛下知道了却不杀我,想必……”
“可是你太蠢了。”褚霖打断他,“你知道时苏胡息是被送过来送死的,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路?”
莫乎珞珈像是被敲了一闷棍。
皇帝这是……都知道了?
莫乎珞珈来不及细想褚霖话中意思,下意识起身就往外跑,他步伐极快,两三步就撞开殿门跑了出去。
褚霖提着剑,仍旧坐在原地,并不阻拦。
“……就这么让他出去了?”
角落里有细碎的声音传来,褚霖回身望去,见重重帐幕之后,两团身影贴在一起窃窃私语,他眯了眯眼。
可这场戏还要唱下去。
没过几息,外头传来一声极凄厉的嘶吼,身披重甲的龙武军将莫乎珞珈扔回殿内,朝褚霖行礼。
褚霖点点头,龙武军又退出去,殿门再次被阖上。
莫乎珞珈伏趴在地上,衣袍沾血,两条腿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被狠狠教训过了。
褚霖浅浅叹气:“说你蠢,还真是蠢。”
深宫禁苑,龙武卫层层把守,他怎么可能跑得出去?不过是又徒费些时间罢了。
莫乎珞珈嘴唇苍白,满头大汗,已是疼到了极致。他咬着牙抬起头,愤恨地瞪着褚霖:“你为何不杀我!”
杀了时苏胡息这个跳梁小丑,却留莫乎珞珈一命,当然是有原因的。
“不杀你,是朕心慈。都蓝可汗多少也算是位英豪,朕不愿见他的子孙被人蒙骗得这么惨。”褚霖弯下腰,撑着膝盖看他,“皇后割下都蓝可汗的首级不假,但那时都蓝可汗已经死了。”
莫乎珞珈脸色本就苍白,听见此话更是惨白如金纸,他嘴唇颤抖:“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当真是朕在骗你吗?”褚霖笑了,语气低沉得仿佛在诱哄,“他杀了你父亲,又将你送到大衍来,送到朕的手上。他打得是什么主意,你当真不清楚吗?”
“不——!你在骗我!”莫乎珞珈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喃喃道,“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嘴上这么说,可他内心已经信了大半。
都蓝可汗死,莫乎珞珈留在大衍,伊知可汗却稳稳当当坐上了□□王位。时苏胡息主战,便被送来大衍等死,可……莫乎珞珈也一直想着,终有一天能同大衍一战,堂堂正正地一雪前耻。
伊知可汗毕竟是老了,或许连征战的热血也凉了。又或许这血从未热过,不然当初死在战场上的,应当是他,而非都蓝可汗。
褚霖说,都蓝可汗是被伊知可汗杀死的……
不、不!
莫乎珞珈声嘶力竭,但心里却不由得开始思考起这个可能。
都蓝可汗死时,莫乎珞珈并不在现场,消息也是后来听人说的。据说澹台雁攻入帅帐时,都蓝可汗犹在睡梦中,被她一刀砍下头颅,挂在旗帜上威慑众人。
可是,澹台雁一介女子,如何就能轻易攻入帅帐,杀死都蓝可汗?
会不会是都蓝可汗已经死了,而澹台雁不过是捡了个便宜,将这当成是自己的功勋?
都蓝可汗死于帅帐中,究竟会不会是……是死在自己人手上?
无尽的疑问快要将莫乎珞珈逼疯,腿上刻骨的疼痛也时时折磨着他,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褚霖静静看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便又用剑尖敲几下地面。外头龙武军听见,打开殿门,将莫乎珞珈拖了出去。
“将人关押在暗室,没有朕的指令,谁也不得靠近。”
“是。”
殿门复又关上,褚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提着剑,慢慢走到帐幕边,他靠得越近,那幕后头的两团人影越紧张,动静也越发大。
褚霖站定在帐前,提剑勾起帘帐,歪着头看向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阿雁,”他有些无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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