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心沙
随后他手指向房子处,小邵依
着他指的方向移了移镜头。“而现在我们所站的位置,这栋房子,就是我们今晚准备过夜的地方,也是当年黄泉村死人事件里第一个牺牲者,王秋香的家。相信大家对她应该是比较了解的,她是个寡妇,儿子在城里工作,难得回家一次。她的尸体是九二年年初吧,被她回家过年的儿子发现的,就我们所知尸体当时的状况很惨,脸都烂了还是怎么的。有人说她是被杀的,也有人说她死于疾病,反正真实的情况谁也不清楚,因为他儿子后来也死了。所以刚才我们在她家的客堂里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招魂仪式,因为我觉着如果他们母子俩的灵魂还在的话……如果,这村子真如外界所传的,确实有鬼存在的话,那也许她们会现身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说到这里,谢驴子的肩膀突然微微抖了抖,然后他咧嘴笑着面向镜头道:“个老子的,说到这里我还真他妈有点寒毛凛凛的,不过确实蛮兴奋,你们兴不兴奋?”
说完这句话他朝小邵打了个手势,小邵便将手里的摄像机停了下来。这边一停边上一直安静看着的罗小乔立刻开心地拍起手来:“喂,真看不出啊老谢,你还真有点当导播的天分。”
“那还用说,这么些年在外头也不是白混的。”谢驴子被这一夸颇有些得意,并朝张晶看了一眼。见她不冷不热在一旁看着,原本颇有些兴奋的热情好像一时被冰了冰,便搓了搓两只被山风吹红了的手朝屋里跨了进来,一边交代道:“小邵,你再看看外面有什么景可以取一下,其他人赶紧进来吧,这里气温比城里低太多,别着凉了到时候啥也干不了。”
“唷,”就在众人因此而跟着一起返回屋内时,小邵看着摄像机的回播忽然皱眉轻轻咕哝了句。
“怎么了?”何北北回头问,并凑到他边上看了眼。
“出点问题,刚转镜头的时候我把宝珠给拍进去了。”
“没事,”何北北一见哈哈大笑:“如果到时候什么收获都没,好歹我可以给你做点效果,然后跟他们说拍到个窗边鬼影,”说着乐呵呵望向我:“你说好么宝珠?”
我本在窗前看着他们,听他这样问我,便用力把窗关了起来。
但没想这动作令窗上原本就碎了个大洞的玻璃立时整块掉了下来,咔啷一声砸在地上,声音大得令所有人惊跳了下。
“宝珠,”过了片刻谢驴子皱了皱眉对我道:“做事能不能小心点,知道你们过来玩的,用不着帮忙至少别添乱成么,现在窗破那么大的洞回头风大起来地上这些东西可怎么办。”
我被他说得脸一烫。
所幸此时林绢走
到我边上挡住了他的视线,随后对他冷哼道:“怎么办,用什么东西塞一下补一下不就得了么。也不过就是拍着玩玩的东西,那么较真。”
“绢,”眼见谢驴子的脸色因此而有些不活络起来,谭哲叫了她一声,然后走过来搭住她的肩,一边对我俩道:“走吧,他们还要再弄一阵,现在就你俩的住处还没收拾,我带你们收拾收拾去。”
说着,也不等林绢再次开口,便带着她朝里屋方向走去,我便也借机跟了过去。而我们三人刚刚离开,他们便又再度开始忙碌起来,听上去似乎还要在厨房里拍上一阵,我无心再去理会什么,只希望这一晚能始终那么平静就好。
当然,我觉得应该是可以平静度过的,因为这村里真的很干净。
有什么是比问米和请神更灵验的东西,那便是我这一双眼睛,若我的眼睛告诉我这地方什么脏东西也没有,那便应该是真的没有。
可是明知这一点,却仍不由自主地有种不安感,很深的不安感。
一来因着当年墓姑子的事,二来,这座曾经虽然平穷落后,但至少还算人丁兴旺的村子,一下子从我记忆里挣脱出来,变成了这样一座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的死村,心理上无论怎样都是很难接受的。
就好象原本一栋住满了人的温暖房子突然间变成了一座坟墓。
而你还不得不被迫着在这座坟墓里住下,看着那些以往曾经见过的、摸过的东西,现在布满了灰尘死气沉沉躺在原地,一如这座坟墓的祭品。
这种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而周围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与我感同身受,包括林绢。
在一番忙碌后,她同我在当年我跟姥姥一起住过的那个房间里安顿了下来。
这房间的床还算整洁,抖去了灰尘铺上了油布,再盖上我们带去的睡袋后,它看上去几乎可以跟星级酒店的卧室所媲美了,更好的是它的窗户也都还算完整,包括窗帘,只是我们谁都没敢去拉扯它,生怕一拉便落下一大堆灰,到时候怎么都无法收拾干净。
捧着热水袋转进里床后不久,林绢便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她这人只要身边有人在便会很有安全感,一有安全感,便不管在哪里都能很快睡过去。我则迟迟无法入睡。睁大了两眼看着窗外的夜空,听着时不时从外间传来的那几人拍片时所发出的嬉笑声,感觉像是处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点一般。
那样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正因此而有些疲倦又有些心烦意乱,一转身却突地见到林绢睁大了一双眼睛睛盯着我看。黑漆漆的眼睛在黑暗里像两盏灯似的,我不由被她这神情给惊得一跳。但没等开口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她却已先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压低了嗓音朝身后的墙壁指了指,道:“听,宝珠,这墙里好像有很奇怪的声音……”
我得说我当时立刻被她说话的样子给瘆到了,因为这间卧室的隔壁,是王寡妇的房间。
记得过去住的时候,每晚我都能听见她起夜的声音和走来走去时发出的咳嗽声,现在是不可能再听到那样的声音了,可是趴在墙壁上仔细听时,我确实听到了一些有点奇怪的卡嚓声从这堵墙的墙缝里穿透进来。
‘卡嚓……卡嚓……’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躲在这堵布满了斑驳水泥和坑洞的墙壁背后,用它尖细的爪子时不时在墙身上轻轻抓刨着……
“是……是吧?你听见了没……”见状林绢盯着我的表情问我。
我没回答。
再次贴近了墙壁仔细听了阵,随后微微松了口气,我对她道:“没事,是风呢。”
的确是风。恐怕隔壁的窗户开着,或者空气通过墙壁上的缝隙所产生的流动,而令这堵年岁很大的破旧墙壁发出了这样奇怪的声音。
倒也正因此而应了谢驴子的那句话,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听我这么一说,林绢的脸色缓和了过来,只是仍心有余悸地扭头朝那堵墙抱咕哝了一阵,随后似乎睡不着了,我翻身她也跟着翻身,一边轻轻地吸着气。
这下真的是让我无论怎样也没法入睡了,于是在她再一次翻身朝我的方向转过脸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睡不着?”
她点点头,并索性打开了手电朝房间里照了照,随后用光指着窗户处,问我:“宝珠,你前面说的那个关于什么墓姑子的故事,是假的吧?”
我怔了怔:“干吗这么问?”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间房子是王寡妇的,而对面那栋房子……不就是墓姑子的家了……”
我一瞬明白了她突然间无法入睡起来的原因。
原来她在这种时候突然想起了我说的那件关于墓姑子的事情。这样的话的确会让她睡不着觉,毕竟这房子里曾死了两个人,而离这房子不远的那栋房子里,又曾住着个吃人的人。
于是沉默了阵,我道:“是啊,那是我编的。”
她一听扑的声笑了:“我就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可怕的人,什么吸血了,吃人了……喂,你什么时候这么腹黑了,编这样的故事去吓唬那些人?”
“我只是想,也
许他们听了会不在这里过夜。”
“呵,可惜反而让他们更来劲了。”
“是啊。”
“算了,反正也就一两天的事,随他们去吧。”说完,便听见房门外的说笑声渐近,有人上了楼,有人进了隔壁王寡妇的房间,看上去算是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他们都准备睡了。
这样一番骚动令林绢彻底舒了心。因而轻轻吐了口气后翻身向里,不出片刻,她便再次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真是如此容易失眠,又如此容易进入睡眠的一个人,倒是叫人有点儿羡慕起来。
此时外面也逐渐静了下来,我借着手电光看了下表,一点差二十分的样子。这种时段是我最不喜欢的时段,因为阴气很盛,总是令我浑身没来由的发冷。便朝林绢方向靠近了一点,试图借着她身上散发的热气让自己赶紧睡去,但闭上眼那样静静躺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却总是清醒着,半点睡意全无。
此时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外头那棵槐树沙拉拉一阵响动。
之前屋子里闹腾,一直都没怎么留意,此时听起来,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并令我脖子至肩膀的地方格外阴冷了起来。
我不由坐起身把毛衣穿到了身上,正要再次钻进被窝,却猛听见窗外嗷的一声哀叫,仿佛猫,又仿佛婴儿的哭声般在屋檐下的某个方向低低响起,随后从屋子的这头倏地飘到了屋子的另一头,便在四下再度晃动而起的风声和树枝颤动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情形令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就那样一动不动地静静坐着,睁大了一双眼抓着手电对着窗户外头静静地看。
但手电光被玻璃反射进来,令我连外面的树影都看不清楚,更勿论看见那发出哀叫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它在哪里……
当即从睡袋里匆匆钻出,我三下五除二穿上了外套裤子,随后将身边一直带着的那些符取了出来一张张贴到那扇窗上。之后便转身在行李箱里一阵翻腾,翻出林绢带的盐,再带上林绢的打火机,我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一路朝着客堂的方向奔了过去。
但即便我站在了客堂那块被他们铺着大红被子的地方,我仍还有些疑惑。
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敏感,敏感到一种草木皆兵的地步。
我的眼睛明明没有看到任何它们所能见到的那种常人所无法见到的东西。而通常,若是在医院或者坟场,我几乎都是要掩着双眼才可从那里泰然走过。
而这次我却什么也没看见,这座据说因为某种原因而一下子死了很多人的村子,一路而来里面看起来极其干净,完全看不出有冤魂盘踞在此的迹象,除了之前那一声奇特的哀叫声。
在刚才之前,那声音我也听到过,就在我跟着那些人刚进这村子下车的时候。
当时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也许并非如此。那似猫又似婴儿哭的哀嚎声真的出现过,并且它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墓姑子也好,吃人也好,槐安村变成了黄泉村也好……要说这村里最令我感到诡异的,却是当年那只同墓姑子一起蹲在地上吸食着人肉,并后来被吊死在村口的黑猫。
之前刚进这村子时,我就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虽然我不能确定那是只猫,但那样一种体积,我想不出来除了那种动物外还会是什么。而,要说这村里若真有鬼而我没能见到,那么也只可能是这一种了,因为它的速度和体型的确是很容易令人所忽略的。
并且鉴于那只猫当时的死状,它也确实最有可能在这村里逗留了那么多年后,魂魄迟迟不可能散去,并在此作祟。
想到这些,我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不为此而做些什么了。
因而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我把手里的盐撒进了那只属于王寡妇家的脸盆,并将它放到了大门前。随后开了门,将那两条即便是在夜色里也红得微微有些瘆人的被子分了开来,抖掉上面的白粉和符,卷了卷拢拖到一边。随后把地上所剩那些白粉都扫干净了,一齐扫进那只脸盆里,然后继续撒上一层盐,之后把身上剩余的符用打火机点燃了,朝盆里丢了进去。
盆里立刻烧了起来,那被汪进贤撒在脸盆和地上的面粉状的东西,估计应该是磷,很容易烧着,并带着很浓重的白烟。它同盐相互作用后烧出来的火带着点蓝绿的色泽,在周遭一片黑暗里显得有些诡异。
过了好一阵后那烟才慢慢散去,比火焰的熄灭慢了很多。
我估摸着温度差不多可以碰触了,便伸手进去抓起那些烧剩下的东西,将它们一点点撒在门框和周围的墙壁与地面交接的缝隙里。随后再将剩下的那些朝外面撒,一便撒,一边想着姥姥以前的做法,对着外面黑压压的夜色低低念着:“回去回去,不要回来,回来要烧了脚的,回去回去,不要再回来……”
“你在干什么?!”
就在我将最后一点残余要倾倒出去时,身后却突兀响起谢驴子的一声低喝。
这令我不由自主惊跳了下。
几乎脱手将手里的盆摔到地上,他见状一把夺了去,拿在手里仔细看了阵,随后眯起眼对我道:“你说你不信鬼神,那你现在是在干吗呢?”
我正要回答,身下却突然嗤的声响。
随即见到一团黄澄澄的火倏地在门槛处烧了起来,熊熊的仿佛某种直窜而起的猛兽!
却又转瞬即逝,在我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便见那地方只留黑糊糊一团印渍,幽幽地腾着一些尚未散尽的白烟。
第182章 养尸地八
有时头七夜,一些去世者会借助回魂的机会停留在家里不肯离开。
如果在那晚从门口处到祭品台撒上面粉,有极其罕见的机会能看到上面有一些脚印,若脚印只进入不离开,那就代表那些来者太过眷恋生前所住的地方,不肯走了。碰上这样的情况,解决的方式很多,而我只见过姥姥的方法,就是用死者生前用过的东西做容器,再将那些印有脚印的面粉类东西全部装进去,混合上盐巴烧成灰以后,将其中一部分撒在门槛下面,其余都朝门外扔出去,一边扔一边要反复念:“回去回去,不要回来,回来要烧了脚的,回去回去,不要再回来……”
之后,丢完了最后那些,通常盘踞不去的那些东西就会离开。
但也有仍不愿走的,虽然在灰烬被撒出时它们暂时被迫离开了房子,但仍会再次尝试进入,而当它们跨过门槛时,就会有火光烧起,那火光便是姥姥所指的‘烧脚’,因为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们在跨过门槛的一刹那,有火焰从门槛下面直窜而出朝它们身上烧过去。
这种时候,执念再强的东西也就都退却了,因为姥姥说那就叫引火烧身。
那种火的焰有强有弱,有些淡得跟几乎没有似的,有些则比较强,就好像把鞭炮里的火药倒出来点火烧着时的感觉,不过没那么刺眼,而且时间很短,几乎是一刹那间从发生到停止。
但这次在王寡妇家门前所烧出来的火焰,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强烈。
真好像一瞬间所爆发的焰火一样,那样耀眼和强烈。因而谢驴子在看到那刻的短短惊诧过后,便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手脚,他认为这一定是我为了设法让他们离开这村子而使的小手段。自我极力阻止他们住在这村里时,他就对我开始心存芥蒂,况且要做出差不多类型的火焰的确也不是什么难事,白磷粉加上一点点火药,甚至无需明火,四十度以上的温度就能轻易出来这样的效果。
而对此我完全没心思同他多争辩些什么。
当时我心里真是乱透了,一来,在将那些粉扫进脸盆时我仔细看过,它们上面根本就没有任何能显示那些东西经过的痕迹;二来,明明门槛处燃烧起那么强烈的一团火焰,可是我根本没有见到有任何东西从门口处进来或者出去。
于是,那就意味此时此地存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虽然没有任何我所担忧的那种东西进入这房子,但出于某种原因,门槛处很意外地燃起了火。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而另一种,就意味着这屋子里,或者附近,存在着某样我的眼睛所看不到的东西,它曾进入过这房子,但没有留下过任何踪迹,之后虽然被我设法驱出了这栋房子,又仍返回进来,并引燃了门槛处那些灰烬。
而那东西究竟会是什么?我过去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无法想象。
亦因此而极其不安,偏偏这种不安又是无法告诉给任何人知晓的,单是我说的墓姑子的事已令他们兴致盎然,如果我再将这个同他们说出,天晓得这些人还会动出些什么念头。所以趁谢驴子低头查看门槛的时候,我偷偷跑到摄像机的背后试图打开当晚录制的内容,看看摄像机的镜头是否会记录下些什么。
但谁知刚动手,我就被他霍地回头看过来的动作给惊到了。
以致一不小心错按了删除键,竟一瞬将他们夜里自动录制的客堂这段内容全部删除,这下我是真的将谢驴子给惹火了,他气得不顾周遭的寂静对着我破口大骂起来,直骂到周围人全被吵醒跑出房间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着张晶也从里屋出来,他才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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