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心沙
“怎么了,老谢,半夜三更的干什么这样?”张晶问他。
他便把整件事一五一十跟他们说了。末了,对谭哲道:“我就说过不要再多人,你看看现在多出来的事,这女人简直是存心在跟我们过不去不是么!”说着回过头,他瞪了我一眼:“我说,你丫是不是存心过来捣乱的,胆小就去新马泰啊!”
“老谢!”见他又要开始责骂我,张晶到他面前挡了挡:“行了,不就是一两小时的东西么,等会儿再重新设置一下重新拍,就算今晚上不成,明晚、后天晚上,又不是没时间。”
“晶姐说得是,”小邵在看过了摄像机后便也过来打圆场道,“反正不差那么点时间,大不了再留个一两晚。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回头问我:“你到底干啥要那么做呢,宝珠,不是说你不信鬼神的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因为我姥姥过去是给人问米的。”逼不得已,我不得不这样回答他。
一听我这么说,罗小乔噗的下就先笑了出来,一边夸张地惊诧道:“真的假的?宝珠,一会儿不信这个,一会儿姥姥居然是神婆??”
“不是神婆。”我皱眉道,“问米不算神婆。”
“不都是干通灵那活的么,”她笑得脸也红了,然后走到我边上扯了扯我,回头对边上那些目不转睛望着我的众人嚷嚷:“要不干脆再叫她露两手怎么样,我就不信一个做通灵的,她外甥女会什么也没学到。”
“……你别这样!”意识到边上人赞同并开始兴味盎然起来的神情,我用力挣开了她的手,匆匆道:“我说过了我不信这些,刚才那样做也无非是我姥姥告诫过我,无论怎样,请神是件很凶险的事情,有些东西你请得来送不走,要碰上那种状况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我一下住了口,因为看到小邵在扛着摄像机专心致志地对着我拍着。
“别拍了!”见状我不由怒道。
边上人因此而一下子喷笑出声,原来刚才的安静,都只是为了给拍摄一个最好的环境。
这真是叫我气得两手发抖,却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林绢睡得太死,那么多人都被吵醒,她仍在房里睡着,而她不在,这些人对我来说全都是陌生的,所以我根本无法继续随心地跟他们争辩些什么。
这时忽然瞥见汪进贤朝我走了过来。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嬉笑,这屋子里只有他和张晶两个神色是沉默的,但张晶的沉默带着种置身之外的旁观,他则由始至终一直在观察我。直至刚才见到我发火,便在众人的笑说声中朝我走了过来,也没理会何北北招呼他看录像的回放,只径自到我面前看了看我,道:“你姥姥真是问米的?”
我没吭声。
他便再道:“那你能不能说说,我们之前摆的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作用?”
“方法是你们的,难道你们做之前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用么?”我反问。
他笑笑:“那也就是听朋友提过的一个土方法而已,有人说有效果,但具体的也没见别人亲自实践过。所以,你姥姥要是真能问米,那想必你应该对此有所了解的吧?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交流交流。”
交流?我真忍不住要冷笑。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交流的,难不成他们还指望我来帮他们招那些魂出来给他们拍摄。而无论他们做的那一套到底有没有效果,他们这种执念真是活腻的表现,想当年我在爸爸的老家所碰到的大奶奶的冤魂,还有追随着刘逸而在我家里出现的鬼新娘,任何一种差不多类型的如果被这些人浑浑噩噩地招到这里,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况且那时还有狐狸和铘在身边,尚且惊险万分,此时不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在场,且还存在着一种‘明明似乎有什么东西确实存在着,但我却完全看不见’的状况,这才是最最令我感到心烦意乱的。
想到这里不由越发懊悔这趟冒险又叛逆的行程,我用力抿着嘴唇朝那若有所思看着我的男人摇了下头,便径直朝自己那屋走去。
“喂!宝珠!别走啊!”见状罗小乔似乎想要拦住我,却又同时被镜头里所拍摄下的画面给吸引着,咯咯地笑个不停,一边朝我用力招招手:“呐!快来看,你真的很上镜,而且表情跟专业的有得一拼……”
话刚说到这里,突然从我睡觉的那屋猛地传来声尖叫:“啊!!宝珠!!啊!!”
我不由大吃一惊。
旁人也被惊到了,当即一瞬间沉默下来,他们不约而同跟我一样迅速朝着那间屋方向看了过去。
随即谭哲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推开我直冲向那里将房门一把推开,大声问:“怎么了?绢??”
门里一片寂静。
此时我也反应了过来,同众人一起匆匆奔到那扇门口处,便见林绢裹着被子傻了似的坐在床上,一只用力抓着手电筒像是要打谁,但手举得高高的,边上却什么也没有。
“绢??”见状谭哲又问了她一声。
她这才似乎有些反应了过来,随后全身猛地一哆嗦,她目光从谭哲身上转到了我脸上,喃喃道:“刚才好像有谁在拉我,那手冰凉冰凉的……我以为是你,可是扭头一看,却是张从没见过的脸……”
“什么?”我惊。
她眼中的神情和她述说时的语气令我手臂上每一根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当下条件反射地朝周围看了一圈,但周围空落落的,除了几样破旧的家具,连一丝可疑的影子也没有。
此时听见身后有人问她:“那脸什么样的?”
她没回答,只用力摇了摇头,随后看了眼手里的电筒,继续喃喃道:“我吓死了,想打她来着……可是阿哲进来时她就不见了……”
“真的么?”这时张晶也走了进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翻了翻我的那团睡袋,随后抬头朝她脸上仔细看了看:“这睡袋被叠得挺好,你觉得它像刚刚有人睡在里头,又凭空消失的样子么?”
听她这么一问,我才留意到,这团睡袋的确是仍以我刚才离开时的样子铺叠着,看不出有被动过的痕迹。
林绢似乎也感觉到了,眉头微微一皱,她抱着手里的电筒再次发了下怔。
这时张晶再度望了她一眼,便又道:“谭哲说你经常会看到幻象,你的心理医师有没有针对你这症状说过些什么?”
这句话出口林绢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狠狠抬起头,狠狠朝谭哲看了过去:“你把这个也告诉她了??”
谭哲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一种表情。
当下似乎微微有些尴尬,他沉默了一阵,随后坐到林绢边上摸了下她头发安抚道:“她是个资深的心理医师么,我想多咨询一个总没错的。”
“我他妈要你多管闲事!”林绢一抬胳膊啪地打开他的手,怒道:“滚开!”
谭哲苦笑了下,依言朝
后退开。
“其实他的确是为了你好。”见状张晶道,“多问个大夫多个建议,像你这样听他的话出来走走,的确比吃药效果要好得多,不是么。”
“好?那我刚才看到的又他妈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受了他们话的影响吧,总听他们说要拍鬼什么的,自然就很容易产生出见到鬼的幻觉。”
“那么那只手呢?我很清楚地感觉到它在拉我啊!”
“这个么,”张晶想了想。正要再继续说什么,忽然小邵将手里原本对着林绢的摄像机一下转到了窗口处,低低嘀咕了一句:“哎?那是什么?人?”
“操!”听他这一说,谢驴子不由骂了声粗话:“跟你们说多少遍了少他妈装神弄鬼,还说!学人开玩笑也不看看现在的状况!”
“老谢!”他刚把话说完,何北北突然一把扯住了他,随后将手用力指向窗外正北偏西的方向,压低了嗓子却又掩饰不住兴奋地道:“真的有人!或者是……那啥……”
那方向果真似乎有条人影。
在顺着何北北所指的位置看去的一刹那,我见到那地方一片树影摇曳间,好像真的有团黑糊糊的东西在那里慢慢走动着。随后突然朝前晃了下,没等我们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随着边上灌木丛一阵抖动,它一下子便在夜色里失去了踪迹。
“追!”当即一挥手,谢驴子带头便朝门外奔去。
而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小邵,汪进贤,韩哲,何北北他们四个男人便紧跟着奔了出去,只留我们四个女人在原地待着,罗小乔显然是被她男友硬留下的,不然以她性子早跟了去,此时一脸兴奋地蹦跳到窗户边,一边扯开挡住了她视线的符纸,一边兴奋又期待地咕哝:“终于要拍到了……终于要拍到了……”
第183章 养尸地九
相比罗小乔的兴奋,张晶倒依旧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只淡淡说了句:“别高兴太早,也许只是猴子之类的东西。”
“猴子的个头有那么大么?”罗小乔反驳。
“这里两边都是山,难保不出猿类,猿的个头就能有那么大。”
罗小乔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摇摇头:“跟你说总是最没意思,要你承认世上有鬼真比登天还难。”
张晶笑笑,目光扫到窗上和墙上剩下的那些纸符,便望向我,问:“这么多符,你们贴的么?”
我点点头。
她再次笑了笑,“有意思,原来所谓无神论者,偏偏是最信鬼这样东西的,连出门都带着这种玩意。”
虽然话音里没有谢驴子他们那种明显嘲弄的感觉,但我不喜欢她看我的那种眼神,就像她刚才看着林绢时那样子一样,某种若有所思,好像我是她某个研究对象。所以没再同她说些什么,见林绢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些,就坐到床边,问她:“你刚才看到的那人什么样,还记得么?”
这话令她肩膀再次抖了抖,几乎把送到嘴边的香烟也给抖落到被子上。然后费了点劲把烟给点燃了,她低头用力吸了两口,才瞥了我一眼皱眉道:“我都快吓死了,怎么记得住那人脸长什么样。反正就知道是个女人,好像有点年纪吧,瘦瘦的,脸还有点长……”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便又道:“我好像记得她睡在我边上时,靠她那一头一股股的冷风,我还以为是窗子没关牢。但现在,你看,我一点风也感觉不到,所以你说怪不怪,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有心说给张晶听的,因为她向张晶的方向倾了倾身子,并且望向她。
张晶没有回答,也似乎并没有听见林绢的话,从之前和我说完话后她头就一直低垂着,好像在想着什么。倒是罗小乔,在听完林绢的话后转过身,搓了搓手臂突兀道:“有点年纪,瘦瘦的,脸还有点长,听上去倒是跟王寡妇有点像啊。是吗宝珠?”
我没作声,但心下倒也认同她的说法,因为王寡妇的确比较瘦,脸也有点长。
但如果真是她,这不就意味着当真有魂魄来过这间屋,并且还是在我窗户上贴着符的情形下,而我和那些符竟都完全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
亦或者……之前大门口的那团火,难道就是她进来时所发生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微微打了个寒颤。
虽然王寡妇生前待我很好,我也挺喜欢她,但我绝对不想要在这样的情形下同她见面,更何况这会儿我甚至感觉不到她究竟在什么地方,无论刚才在客堂里,还是在这件屋子里,我都没有见到过任何有魂魄存在的迹象,而偏是这种完全无法确定的状况,却是比真见了她魂魄站在这里更加令人感到可怕的一种感觉。
所以当罗小乔走到我身边问我话的时候,我一度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直到她弯腰靠近了我一点,在我肩膀上轻轻推了把,我这才反应过来。随即意识到她跟张晶都在朝我脚下某处看着,并再次问我道:“宝珠,这是你踩的么?”
我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就在离我脚不远的地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片水泥地上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它们淡淡的,好像人的脚印似的样子,沿着床边到门口一直线,估摸着大约有五六对。可惜被刚才我们走来走去时给弄糊了,有些看起来明显一些,有些则糊得几乎完全看不出形状,只依稀可辨脚印是光足,并只有前掌部分,仿佛一路踮着脚前行,直至张晶的脚下处,其中一对的脚印却很突兀地反了个方向。
好像到了这里后又离开了,但只此一对,因而显得有些孤零零地反转在其它脚印边上,脚掌宽阔的部分朝着窗口的方向,似乎自这一步后便凭空消失。
张晶低头用自己的脚在它们边上比划着大小。
我想起刚才在跟我说完话后,张晶就一直这样低着头。原本以为她在想什么事,却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已经注意到这些脚印了么?当即朝她看了眼,我一边摇摇头道:“你看这脚印都能看得出脚趾,这么冷的地方,我怎么会光脚在地上走。”
“说得倒也是,”罗小乔咕哝道。低头又仔细看了两眼,正打算再继续说些什么,没料想林绢趴在床边也正全神贯注望着床下的脚印时,嘴里烟头上烧得火烫的烟灰突然径直掉了下去,刚巧落在那脚印淡淡的白粉上,只听嘶啦一声响,便见一团火光骤地亮起,像条急速窜出的蟒蛇般一口朝着张晶的小腿上狠狠咬了过去!
张晶的裤子立刻就被烧着了。
本是羊毛质地的料子,被脚下直窜而起的火一点就着,瞬间焦臭伴着股浓重的蛋白质烧糊味,一时竟令守在她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突然发生的我们都给吓傻了。
直至听见她扭曲了脸尖叫呼痛,才一下回过神,我赶紧抽起被子猛地朝她腿上拍过去,又被罗小乔迅速倒下一瓶矿泉水,这才将她腿上的火焰给扑灭。但由此引起的伤势已是不小,在用水将边上烧破的裤子淋开后,可看出她小腿上已被烫出很大一片水泡,所幸裤子厚,她腿又细,所以没造成更大的伤害,不然这荒山野岭的,我们根本不可能带着她去医院治疗。
“该死,这不是老谢他们带来的磷粉么,我还当是石灰……”一切平静下来后,罗小乔看着地上剩余那些脚印心有余悸地咕哝了一句。
我也意识到了这点,但没能说什么,只随口道:“赶紧清理了吧,这东西燃点太低,万一再烧起来怕有麻烦。”
“那也得等他们回来拍好了再说。”罗小乔想也不想便否决了我。
于是我也没再跟她继续争,只怔怔看着地上那团被烧焦的痕迹,脑子里再度乱成了一团。
我试图理清楚眼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这沾了白磷粉的脚印是属于谁,它一定是从客厅方向过来,并且踩倒了那些曾被汪进贤谢驴子他们铺在地上的磷粉。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之前始终没能见到这个‘人’,也没见到被它踩出的脚印。
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些脚印的残余物,虽然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楚基本的形状,但起码可以看出,它们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些鬼脚印很像,同样都只可见到半足,而且脚趾并得很拢。
有人说鬼没有脚后跟,所以走路总踮着脚。但那其实是个误区,只因为魂魄很轻,令它们处在游荡的状态,偏又习惯了做人时的走姿,因而就成了这种姿势。而脚趾之所以并得很拢,那是因为它们保持着死后僵硬的状态,所以若深夜在荒僻地方不巧见着有人踮足前行,那么就该注意回避了。
基于以上,我想这屋子里恐怕真的有那种东西蛰伏着。或许在用某种方式躲避着我,因而我无法见到它们的踪迹,当然也可能情况更为糟糕,那就是——它们凶险到了已经能避开我这双阴阳眼。
我当然不希望是后者。
记得狐狸说过,鬼凶为厉,再凶为煞。普通的鬼很弱,若是一般人的时运差些身体差些,那么不需要具备阴阳眼,那些人也能见到那些东西。但若是比煞还凶险,则即便像我这样生有一双阴阳眼,也恐怕无法将它轻易窥见。
这么些年来,我见过形形色色的鬼,有很寻常的,也有极凶险的。
但凡只要它们出现在我面前,我都可以看见。
所以,我完全无法想象那种能比煞还凶险的鬼究竟会是凶险到什么样一种地步。
而那种东西的出现又究竟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大凡亡魂,只有在对生前世界存着无比的执念时候,它们才会放弃进入往生,并不停地在一个只有它们所能感知的世界里游荡,或者干脆被束缚在自己所执念不忘的那个地方,经年不得离开。因而我想知道它们真是被汪进贤他们‘请’来的,还是根本就一直在这地方没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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